原来那宣纸抬头写了, 孕妇十忌,四个大字。
    若芯先是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瞥他道:“不是给那位新来的姨奶奶, 是给钏二奶奶的, 她也怀孕了。”
    刘钰听了, 讪讪的抿了抿唇, 转而就嬉皮笑脸起来:“咱们阿元是养的好,你横看竖看也不像生过孩子的,她们是不是都十分羡慕你,才叫你写这个?”
    得意之情全挂在脸上, 又情不自禁的搂上她的腰, 将她环在怀里, 揉了揉。
    刘钰从后揽住若芯, 抬手去握她拿笔的手,在另一张宣纸上写了她和他的名字。
    “嗯,回头拿咱俩的生辰八字找个道士算一算,必是上上好的姻缘,否则也生不出那么好的儿子来。”
    若芯将手从他手里挣出来,嗔道:“你说是就是?少不得二爷把道士买通了,浑说一通。”
    刘钰却没再同她说笑,眼睛扫过搁在一旁的宣纸,盯着那孕妇十忌发愣。
    他今儿脑子格外清奇明晰,竟是问她:“你怎么还不怀孕?”
    他不过问一句,还以为若芯会晕红了脸啐他,不想她小脸发白,撇过身子竟生气了。
    刘钰忙又从后圈住了她,手摸上她的小肚子,低声在她耳边调笑道:“为夫在床上也没少卖力啊,怎么就还没怀上呢。”
    可见她还是不高兴,脸上不羞也不恼,只背对着他不肯说话,忙又哄她:“怪我,横竖爷再加把劲,不怕这肚子怀不上,再说咱们都有阿元了,也不急于这一时,你说是不是?”
    他下流话都说成这样了,若芯却还好好的坐着,非但没啐他骂他恼他锤他,反而转回身子,一头钻进他怀里。
    她小脸贴在他胸前,紧紧搂住他的腰,抖着身子还是不肯说话。
    刘钰察觉不对,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却也没多想,抬手揉了揉怀里人的脑袋,继续说着叫人脸红心跳的话。
    “难得你这么配合,不如咱今儿晚上就再生一个出来,好不好?”
    “额,回头在床上,你也别总闷着,爷哪做的不好,你都说出来,爷改,保证叫你满意。”
    ……
    他没脸没皮的说着,说的他自己都觉没趣了,才见怀里若芯终于开了口,敷衍他道:“二爷别再混说了,天儿不早了,快去沐浴吧,早些安置才是。”
    他方才搂着她说了大半天的调情话,这当口听见“沐浴”二字,身上就起了大反应,小腹攒了一团火儿,先是灼着他的命根子,继而被他的淫/念撩的向上,烫进了双眼,眼里的渴望藏都藏不住。
    他捧过若芯的脸,抵上她的额头,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着:“若芯,我们试一试,就再试一试,这会子没有丫头在,你来伺候爷沐浴,好不好?”
    若芯闻言一惊,心惊胆战的就要从他身边挪开。
    他见她要躲,忙拉住了她,明知她会拒绝,却还挣扎道:“我不碰你,绝不碰你,你就在我身边待着就行,成吗?”
    她怎么可能答应他,她自己沐浴都要打着十分小心,又怎能安稳的伺候他。
    每每沐浴,若芯总能忆起五年前的事来,来了刘府更是不堪忍受,那浴室竟被刘钰打造的同当年流水泉里的一般,生将她的噩梦唤出来。
    那般奢靡的浴室,除了清明山华清池里有,也只刘府的钟毓馆里有了,刘钰那见不得人的淫/秽心思昭然若揭。
    五年前,在合欢香的情动和温泉水的柔荑下,经了一夜云雨的少年,第一次尝到了情爱里销魂蚀骨的滋味,偏又没看清那女子的脸,这朦胧情愫便是夜夜入梦,生生折磨着他,所以,他才叫人造了这么间浴室,才抬举了一个贸然闯进来的丫头做通房,才这般锲而不舍的劝若芯伺候他沐浴。
    他太过怀念那年少轻狂的触动,明知她害怕,却还直愣愣的同她提。
    实话讲,这五年里他不是没遇着好的,各式各样的女人也都见过,可就是找不到当年的感觉,每每看着若芯,就想在她身上再试一次,可她怎么肯。
    男人么,大抵如此,得不到的永远是好的。
    若芯一把将他推开,怯怯道:“后院有丫头,爷自去便是。”
    早知会一盆冷水浇过来,他却还痴心妄想的苦苦哀求,原来,那五年前的事不止是她的噩梦,还是他的,生生将他磨死了。
    刘钰身上的火气下不去,强压着起身在屋里转了转,又坐了回来,冷冷道:“知道你不愿意,爷不过说一句罢了,怎就怕的这样,倒像是我又欺负了你似的。”
    又道:“书房里还有些公文没看,怕明天宫里头要的急,你早些睡,别等爷了,这要写的明儿再写,大晚上的仔细坏了眼睛。”
    “嗯”
    应的这样爽快,这女人就恨不得他赶紧走了,刘钰身上的欲/火随着她一声儿嗯,彻底凉透了。
    他起身出门,头都不回的垮出了钟毓馆,等他在书房堂椅上坐定,抬手便砸了一桌子的公文,他这夫君做的,真是窝囊。
    田七在门口探着脑袋往里瞧,见书房里没了动静,才敢进去将一张宣纸放到刘钰面前:“爷才刚走,姑娘就叫了我,叫奴才把这个给二爷,还叫奴才问二爷什么时候去找道士?”
    那宣纸上赫然写着他和她的名字。
    “妈的。”
    刘钰恨声骂着,他虽时常抱怨这女人在他府里不受教不长进,可他不得不承认,若芯已然浸染其中,早已不动声色的学会了怎么勾引他。
    他没看宣纸,转身去了书房内室,倒下就睡,赌气发狠就是不肯回去。
    若芯确实想勾着刘钰再回去,她一冷静下来,就开始后悔,怎么又那般毫无顾忌任性妄为起来,细想了想方才的事,她真真是一句好话也没同他说,她倒不惧刘钰恼她,只怕这人又同她使气,没事找事的算计她,这两年里,一桩桩一件件,她是真被这位爷摆弄怕了,那勾引他的伎俩不是学起来的,倒是被他生逼出来的。
    若芯在钟毓馆门口转了半天,也没见刘钰再回来,不觉有些失望,没理清她是因没能勾引到他而失望,还是因着他没回来而失望,此刻,心里头空落落的有些发堵,可好些个事儿,不都是在潜移默化不知不觉中慢慢变着的么。
    ——
    次日,若芯一早去了林湘园,进门见秦穆菲和谭松玲也在,正坐在内室炕上陪着王墨染说笑,她将那孕妇十忌拿给墨染,墨染高兴的接过,看的嘴角上扬,脸上的喜色止也止不住。
    “若芯姐姐,老太太叫了小齐太医给我看诊,虽说外头都道他医术高超,可我只怕他不通妇人之症,你娘家不是同他家相识么,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
    “不用打听,不瞒二奶奶,我在清河怀阿元时,齐太医帮我看过胎,你大可放心的将胎交给他,他不会教你失望的。”
    她同墨染说话时,神情笃定,眼神清明,倒叫屋里三个正经奶奶一愣,她这话回的极利索,原也是实话实说,可见她们都愣住了,这才察觉不妥,一是她好好的竟提了她在清河生产的事,二是怎么说的像她很了解齐太医似的。
    若芯微微红了脸,找补道:“头胎于母体最是艰难,二奶奶若得了好大夫看顾,也能少受些罪,顺顺当当的养到生。”
    穆菲:“这话不错,头胎最磨人了,我听说有那好大夫,于妇人生产时对着妇人肚子施针,一针下去真能少受好几个时辰的罪呢。”
    王墨染看着若芯面色发窘,眼圈竟是红了,她素来厌恶妾室鄙夷庶出,可眼前这个她不屑相交的姐姐,竟下意识里揭开五年前的伤口,同她交心,府里传言不假,她确是个极厚道良善之人,难怪能养出阿元那样好的孩子,不觉心内有愧,低了头。
    松玲却是问:“可小齐太医这样年轻,怕经验不够吧。”
    若芯这回没敢脱口而答,斟酌着说道:“在家时,我听叔伯兄弟们说起过,他天赋异禀,小时读医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这个在我们几个医家里都盛传过的,后来他云游四方,博闻强识,经验虽不多,可寻常妇人生产还是没问题的。”
    王墨染这才彻底放心,又缠着若芯撒娇。
    “那姐姐得看顾着我些,你若没事就多来我这儿坐,多跟我说说你养胎时候的事,还有嫂子们,没事了就来,见了你们我可高兴了。”
    三人含笑应着她。
    正说着,屋里又来了一位客人,众人不觉脸色一变,原来是那位才刚进府的吕姨娘来了。
    若芯上下打量着她,果然见她娇俏可人,婀娜妩媚,她穿白绫织金的裙子,戴金累丝穿珠头面,通身的气派竟是盖过了秦穆菲和王墨染。
    若芯于穿着打扮上原是不通,在这府里待久了,才慢慢学了些,也知避着刘钰,在这些奶奶们面前低调着穿,方显得合规矩。
    吕姨娘笑语嫣嫣的同众人寒暄后,对墨染道:“我来瞧瞧二奶奶,给二奶奶带了些东西,这是我娘家安胎用的补品,二奶奶别嫌弃。”
    王墨染不咸不淡的应她:“有心了。”
    虽穿的僭越,可这姨娘姿态尚可,该是个识大体的。
    若芯心里这样想着,就又去瞧她。
    吕姨娘察觉有人看她,也去看若芯,就见一个柔弱女孩同王墨染坐在一处,乍一看去没多好看,穿戴也一般。
    第78章
    平儿忙起身过去, 殷勤扶上她的胳膊,满脸堆笑道:“奶奶快坐,仔细你的身子,大爷知道奶奶这般站着可要心疼死了, 谭大奶奶你见过的, 这位是若芯姑娘, 钰二爷房里的,若芯, 这是我们姨奶奶, 我们爷心尖上的人呢。”
    一面说一面捏起帕子掩嘴笑,众人听了她的俏皮话,也都跟着笑了笑。
    若芯起身福了福,叫了声:“姨奶奶。”
    吕姨娘似是被平儿的话趣儿着了, 脸上升起一丝红晕,娇羞的低了低头。见那被平儿唤做姑娘的女孩同她这般客气,真就以为, 若芯是同平儿一样的通房姑娘。
    她也起身对着若芯微微一福, 却没说什么, 这叫若芯略觉尴尬, 品出一丝这姨娘身上的傲态来, 倒也没多想,许是这位姨奶奶仗着有身子就托大了些吧。
    吕姨娘眼尖,一眼瞥见了放在案子上的宣纸,那孕妇十忌四个字太过醒目诱人, 她竟是没顾忌的走到墨染身边, 一把拿起案子上的纸, 前前后后的看了一遍。
    她见那字工整, 又是极漂亮的簪花小楷,像是医馆里常见的字体,就以为是王墨染新得的上好的养胎方子,笑着问她:“二奶奶这是哪里得的好东西啊。”
    墨染见她没个规矩的从她身边拿东西,心里闪过一丝不悦,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平儿抢道:“是若芯写给二奶奶的,奶奶你不知道,别看若芯年轻,已经养了一个五岁的小哥儿了。”
    谭松玲在旁,静静的看着平儿对吕姨娘一通捧,那平儿话里话外,竟连个“姨”字也不带了,直接招呼那外室为奶奶。
    松玲微微摇头,心里明镜似的,这主仆二人吃人不吐骨头,将这姨娘捧的高高的,指不定哪天就一尸两命的摔了下来。
    吕姨娘听了平儿说的,才是正经打量若芯,撇开这女孩寡淡的面不看,那身段真真不错,生完孩子的妇人哪有像她这般纤瘦的,想来是保养的好。
    不由叹道:“哎哟,姑娘真是厉害,看姑娘保养的这样好,这写的必然都是好东西呢,姑娘也给我写一篇看吧。”
    说着又去看那一大篇字,脸上笑开了花。
    墨染听了吕姨娘的话,脸上瞬间挂了相,她叫若芯写便罢了,这新来的竟也吩咐到若芯头上。她本就不喜妾室,这大伯兄的姨娘偏同她一起有了身子,二太太柳氏心疼大儿子,每每赏东西下来,都是一般无二的两份,恼的她就想去她婆婆跟前分辨一二,你们刘家好规矩,正室同妾室竟是一般待遇。
    见若芯竟一脸尴尬的应了她,更是不忿,明明若芯才该是刘府里最体面的姨娘,倒叫这新来的压上一头,她到底小孩心性,又怀着身子,恨铁不成钢的撇了若芯一眼,冷冷道:“一口一个姑娘,姨奶奶来府里这么些日子了,也不知同人打听打听,这满府里,可有一人敢将若芯姐姐当成个姑娘。”
    丫头们喊姑娘是尊称,她一个正经奶奶尚且喊若芯叫姐姐,你才多大,却唤她姑娘。
    吕姨娘被墨染说的愣怔,她的当家奶奶还没说她一句,这位二奶奶倒端着奶奶的款儿来训斥她,也冷脸恼了。
    “我不过叫这位姐姐帮我写一篇字罢了,姑娘还没说什么,二奶奶怎就这样不忿了,若芯姑娘若嫌我劳动了她,也不会应我,既应了也是一片好心的念着我有身子,想是二奶奶不愿我叨扰若芯姑娘,是我唐突了。”
    说着拿眼去看若芯,指望若芯说几句话来缓和缓和。
    谭松玲偷笑了笑,这妾室脑子里缺根弦,竟没抓住墨染话里的意思,真真是作死。
    秦穆菲平儿主仆互对了一眼,她们就是要这女人作死,看着她得罪府里一众女眷,好借刀杀人。
    王墨染说的清楚,若芯在这府里不是一般的体面,算是给她提了醒,间接帮了她,可她竟认为,是这二奶奶同若芯交好,才那样帮她说话。她被秦穆菲捧的飘飘然,又被刘铎院子里的通房姑娘们一通巴结,就觉得,那些个通房自是见大爷宠爱她,都来同她交好,既是通房,也就比寻常丫头体面一点,都是没要紧的人,竟也这样想到若芯身上,轻视之心尽显,还话里话外要若芯说些从旁周旋的话。
    若芯性子寡淡,倒没生气,对上她瞧过来的眼睛,淡淡道:“这不过是我瞎写出来的,姨奶奶身子要紧,正经的,还是请医正来开方调理身子,若是不嫌弃想参考参考,叫人腾一份也就是了。”
    也没狠心将这姨奶奶孤立出去,又道:“什么唐突不唐突的,不过是一篇字,说不到叨扰上头去,姨奶奶坐下歇会吧,站了这半天,身子该吃不消了。”
    又回头看墨染:“说了这半天该渴了,你吃些暖胃的茶水。”
    若芯没同墨染一般发作起来,秦穆菲脸上就显出不悦,只一瞬间又藏了起来,给平儿使眼色。
    平儿忙又笑着去搀吕姨娘:“奶奶快坐吧,也吃些茶水。”
    谭松玲却起身要走:“这大半天了,我得走了,你们说话吧。”
    若芯赶紧跟着起身:“我同大奶奶一道。”
    谭松玲有意看了吕姨娘一眼,心道,方才若芯已然给她留足了面子,没叫她当众难堪,这原是若芯为人良善,不想与她为难。可她也看出来了,这姨娘已被穆菲捧的不分好坏,不见得会知若芯的情儿,她竟是莫名心软,生出了日行一善的心,想给这姨娘提个醒。
    “好,娴儿姐前儿还同我说呢,说好久没见你了,怪想的,我就问那丫头,可是想叫你小婶婶教你写字了?你们猜那丫头怎么说,她说她想吃桂顺斋的水果了,小婶婶在府里时,二叔叔日日叫人送进来,婶婶一天不在,就苦了娴儿的嘴儿,什么都吃不到,你去我那儿坐一坐,那丫头见了你,指不定多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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