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
    敬谢不敏。
    她摆手:“倒也不用这么认真。”
    路远征把针头掐掉埋进土里,把软针管和玻璃药瓶装进车筐,自己长腿一抬跨上自行车,招呼许问:“上来!”
    许问跳上后座,有些为难。
    他上衣下摆扎进裤子里贴在身上,她有点不知道怎么扶。
    土路不平,一个颠簸,许问差点从后座上跌下来,惊叫一声,手一伸揽住了路远征的腰,结果自行车又下落,她整个人因为惯性又撞在路远征后背上。
    他的后背平直且劲瘦有力。温热的触感透过衣衫传到她脸颊上,一直没退热度的脸颊再度发烫。
    “对不起。”许问小声道歉。
    路远征不用看,都能猜到许问现在羞囧的模样,连忙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是我骑车技术不好。但这事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改,委屈你点先扶着我?要不然你掉下去我就罪过了。”
    许问犹豫了下,两手轻轻搭在路远征的腰上。
    心如鹿撞。
    她从一个言谈思想俱自由的时代穿回需要谨言慎行的七零年代,一直过得兢兢战战。
    可在路远征身边,她觉得踏实。
    他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他求婚许诺的也是她心心念念想要的自由。
    许问承认,她动摇了。
    许问坚持吃完午饭跟路远征一起赶回训练基地,所以路远征就近找了一家饭馆,借了个公用电话打去老战友单位让人帮忙把冬生送过来。
    路远征不好意思总麻烦人,本来也是打算安顿好学生之后再骑自行车回来把冬生带去训练基地。
    等冬生到饭馆,路远征点的菜已经上桌。
    冬生一看见许问就特别开心地直直扑向她,“麻麻我好想你!”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就习以为常了。
    许问已经对“麻麻”这个称呼接受良好,主动把冬生抱在腿上,在他小脸上蹭了下:“我也想你!”
    路远征有点不是滋味。
    他养了三年多的小崽子进门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路远征顿时手有点痒,手伸到一半,在许问警惕的目光下又把手收了回来在鼻尖上蹭了下,不太爽地喊冬生:“小兔崽子,你眼里还有你老子吗?”
    冬生这在从许问怀里转过头看路远征,无辜地眨眨眼:“爸爸,你不是说中午不能跟我一起吃饭,等晚上再来接我吗?”
    路远征:“……”
    你还不如不说话。
    许问怔住,错愕地看向路远征。
    路远征低头研究菜单。
    许问挑了挑眉,发红的耳尖出卖了他,明显他没表现出来的这么淡定。
    她抿唇偷笑了下,低头对冬生道:“因为我生病了,爸爸留下来照顾我,顺便来接你。”
    冬生瞬间忘了追问路远征的事,从许问怀里跳下来,扒着她左看右看,急切地拉她:“麻麻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我们去医院吧?”
    许问心里一暖,制止他:“冬生,我没事。你别着急!”她把有针眼的手背给冬生看,“我已经打过针了。”
    冬生小脸一皱对着许问的手背一通猛吹:“呼呼,麻麻还痛不痛?”
    许问被感动的一塌糊涂,把他抱进怀里,“我没事,早就不痛了,谢谢我们小冬生!”
    路远征斜靠着椅子背,胳膊搭在椅子扶手上,坐姿闲散地看这俩半路假母子互动,眼里慢慢泛起暖意。
    吃过饭,路远征自行车前面载着冬生后面载着许问,骑向训练基地。
    其实训练基地就在新校址。新校址离学校只有十多公里。
    拉练当然不能不会只有十多公里,最起码也有五十公里。
    大部队被带着绕一圈,绕也不是瞎绕,要到河边打水,到山上拾柴,最后才会回到新校址。
    路远征骑着自行车直接到新校址,节约了不少时间。
    快到目的地时,路远征突然开口喊冬生:“冬生,从现在起你不能再喊许问妈妈。”
    “为什么?”冬生不满地抗议,“问问麻麻就是麻麻。”
    后座上的许问也十分好奇。
    “因为许问还是学生,你叫她的同学哥哥姐姐,叫她麻麻,那是不是就显得她老?再说你要叫她妈妈,同学们就会笑话她,因为她的同学都还没有孩子。你希望她被笑话吗?”
    冬生摇头,“那好吧!我忍住不叫。”
    许问本来还愁这事,见路远征三言两语就跟冬生沟通好,松了口气。
    她不是怕别的同学说闲话,只是怕接下来路远征没办法正常带军训。
    他儿子管她叫妈妈,肯定会引起非议,一些因为他严厉对他有意见的同学们会把事情闹大,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
    当然,她的处境也会非常尴尬。
    路远征许问虽然耽搁了些许时间,但是不用绕远,跟大军差不多的时间抵达新校址。
    新校址占地二十余亩,地势总体来说算平坦,但难免会有些坑坑洼洼,中间甚至还有一个不算小的水坑需要填。
    这是一片未开垦的荒地,荒地上荆棘丛生,还有各种野草野菜需要清理。
    路远征食指弯曲在眼尾蹭了下,感慨:“你们这工程不小啊!”
    “是啊!劳动改造也不过如此。”
    “你说什么?”
    许问眨眼:“我说劳动最光荣!”
    路远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块地他跟着校领导还有高建凯都提前来查勘过,知道哪里适合安营扎寨。
    路远征等学生大军短暂休息后,召集各个教官开了个小会分配任务。
    各个班级划分区域清理杂草之后,再自行搭建帐篷。
    为了方便随时拔营,帐篷都不算很大,刚刚住开八个人。
    许问她们这一级一共八个女生共用一个帐篷。
    在动手能力这方面,女同学跟男同学还是相对有差异。
    许问她们这八个女生里,只有许问是从小干农活长大,其他女生不说娇生惯养但肯定也没自己搭过帐篷。
    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下手。
    刘如兰更是噘着嘴一脸嫌弃:“这荒郊野外的怎么住人啊?还有这个帐篷脏死了!会弄脏我的新衣服。”
    邵月翻个白眼:“出来拉练你穿白裤子白球鞋怪谁?”
    “集合那么突然我哪知道说走就走,会来这么远的地方?我连口罩都没戴,回去肯定晒黑了!”刘如兰跺脚,一脸愤愤。
    “都不知道你这么臭美为什么要上高中!”邵月撇嘴,嫌弃地明明白白,“你在家当你的大小姐不好吗?”出来祸害我们干什么?
    “你以为我想来啊?”刘如兰眼圈倏地红了,“要不是我爸爸逼我我才不来。我要考不上高中他就要把我送到老家农场去!”
    李芸也纳闷:“看着你爸妈都挺宠你的,为什么非让你来上高中?”
    这时的高中跟以前的高中不一样,日常有非常多的劳动环节和思想教育真心不适合刘如兰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刘如兰委屈巴巴道:“我爸爸说高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恢复,让我不能落下学习,随时为考大学做准备。”
    另外一个班的女同学附和道:“我爸也是这么想。”
    这回连邵月都没唱反调,“我爸妈也有这种想法。不过他们知道希望不大,只是希望我多学点知识,等将来下工厂能给我找个轻省点的工作。”
    许问蹲在地上研究这帐篷该怎么搭,听见她们抱怨的对话有点感慨。
    不管什么时代,有远见的父母总会费尽心思给孩子铺好所有有可能的前路。
    等明年如果她们真能考上大学,未来一定会感激父母的。
    不过考大学是明年的事,眼前的困难是搭帐篷。
    许问拍了拍手站起来打断大家的讨论:“关于学习的话题可以晚点再聊,但是帐篷再不搭,大家只能站在太阳底下晒黑然后到晚上喂蚊子了。”
    刘如兰眉头皱起,十分抗拒:“我不想弄脏衣服!许问,你家是农村的肯定经常干苦力,你帮我干好不好?”
    “不好!”许问头也没抬,拒绝的干脆:“我凭什么帮你?”
    “你这人怎么这样?”刘如兰噘嘴跺脚,“都是同学互相帮助下怎么了?”
    许问从地上站起来。
    她比刘如兰个子高,低头俯视刘如兰:“刘如兰,同学有难互相帮助下是没问题。重点你有吗?你不缺胳膊不少腿,仅仅因为怕弄脏衣服不想干活就想让帮你,这不叫互相帮助,这叫指使!我又不是你妈为什么惯着你?”
    刘如兰一噎,“我付你钱还不行?我给你一个月饭票行不行?”
    “不行。”
    李芸也劝刘如兰:“如兰,你不能这么做。你这样往小说是贿赂同学,往大说你是雇佣是资本主义行为。”
    这罪名给刘如兰三个胆她都不敢担。只能跺跺脚埋怨许问:“都是同学你怎么那么不讲情义?这么没同情心活该一家子穷!”
    许问眯了眯眼,冷笑一声:“刘如兰你出生在富裕家庭里是你命好会投胎。你家里的钱有一毛是你赚的吗?那是你父母甚至是你爷爷他们拼搏努力的结果。你得意个什么劲?而且,我现在穷不代表以后还穷。就你这样的,十年后给我提鞋我都不用你!”
    邵月鼓掌,特别解气:“说得好!”
    “你们不搭帐篷聚在这里聊什么呢?”路远征走过来。
    除了许问,剩下的女生条件反射站直了身子,纷纷喊:“路教官好。”
    刘如兰吞了下口水,双手紧贴裤缝,垂下头。
    她怕路远征,特别怕。
    路远征点点头,也不看她们,径直弯腰开始拿工具:“还不动手,真等着晚上喂蚊子?”
    “所以路教官你是来帮我们的?”邵月满脸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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