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冬凌等三人只得摸黑下楼。走在最后头的露芝好几次差点踩空,走在她前面、差点被她推下去的冬凌愣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不得已,只好放慢了脚步走到了露芝身边,拉着她走。
    露芝倒也大方,对于冬凌伸过来的手一点也不迟疑,只是一边走嘴里仍不停骂骂咧咧的抱怨个没完,「不是说这艘破船能撑上十天吗?今天才第几天,居然连灯都没了,电梯也不让搭,也不知道到底收了我们多少旅费,真是黑心商人!……」
    冬凌抹了把虚汗,他走的里侧并没有扶手,每走一步都得步步为营,他摔下去事小,要是拉着露芝一起跌下去、压死了走在前头的荧煌,他可真没脸面对他们祖宗了。
    荧煌的声音倒是很平静,「我想这里的灯没了,是因为前几天船隻触礁,再加上昨天夜里的大爆炸,影响到部分的供电系统。至于我们不搭电梯,那是因为电梯停在三楼。」
    露芝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停在三楼?那又怎样?难道时间紧迫到我们连这几秒鐘时间都等不起吗?」
    荧煌无奈的叹了口气,正要开口解释,冬凌忽然乾涩的「啊」了一声。
    「难道说……」
    荧煌摇着头「哎」了一声,缓缓开口解释:「刚才先是我和法医大人搭电梯上甲板,接着是你们和乌鸦。你们搭乘下一班电梯上了五楼,然后你们进了娱乐室,最后是靠着藏在娱乐室里的货梯才上来甲板和我会合的。按理说,外头的大电梯应该还停在五楼才是。但现在电梯却停在了三楼,这就表示在我们分头行动的这段时间里,这艘船上的其他人也开始行动了。」
    三人边说边走,即将到达阶梯的尽头。这座楼梯、以及一旁的电梯都一样,三楼就是最底层了,要想再往下到二楼的舱房区,可得爬大厅外侧甲板的小楼梯下去,至于一楼的地牢,那就得搭货梯才行。
    「咳,总之,」荧煌放轻声音,「或许已经有什么人埋伏在三楼大厅了,我们可得万事小心……唔──!」
    刚走出楼梯间的荧煌脚步倏地一顿,走在他身后的露芝猛然撞上他的背脊,她揉揉鼻子,正要伸手推他,就听一旁的冬凌倒抽一口气惊呼出声。
    就着洒进大厅的稀薄月光,冬凌看清了撞进荧煌怀里的人、以及黑帽子底下的两根长辫子,顿时喜出望外,「……小净?!」
    「不、不要过来!」小净还没从极度的恐惧中回过神,全身战慄着就要逃开。感受到怀里颤抖个不停的身子,荧煌立刻嗅出不对劲了,他紧紧抓住小净的肩膀轻轻晃了晃,语气急迫:「小净,是我、是我。出了什么事?」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不要方块、我不想要什么金方块!」小净歇斯底里的吼叫着,双手双脚乱挥乱踹,疯了似地想要挣开荧煌。
    「小净!!」
    「荧煌……?」
    她的声音听起来脆弱又无助,身子不由自主地歪斜了下去。荧煌一把捞起了她,轻声道:「嗯,是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小净眨了眨眼,那个锁命鬼一手捧着人头、一手拖着狼牙棒的惊悚模样又闪现在她的脑海中,她无力的抓着荧煌,语无伦次道:「那个傢伙、那个蛇眼的傢伙──他杀了乌鸦!就在大厅──乌鸦的脑袋半边都没了、还流了一地的血……!他肯定就是疯蟒!荧煌!我们一定得逮住他!」
    一旁的冬凌和露芝听了,皆是愕然。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那个一步一顿的脚步声和铁钉在地面上刮出的刺耳声响步步进逼,冬凌一抬头,赫见一颗脸色灰败的头颅睁大眼睛瞪向自己!
    「呀!!」露芝的惊叫声霎时贯穿了整座楼道,冬凌下意识地挡住了身后的露芝,却来不及去拉荧煌,眼看疯蟒扛起插满铁钉的木棒,就要朝荧煌头上砸去,冬凌全身上下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他撕心裂肺的吼道:「荧煌!小心!!」
    荧煌还没抬起头就感受到头顶上一阵强烈的劲风,他立刻按下小净的脑袋,顺势把人揽进怀里倾身朝旁边一翻,前后不到几秒鐘的时间,两人就翻出了楼梯间的范围。
    疯蟒的狼牙棒挥了空,他倒也不恼,只是缓缓抬起头,一双蛇眼正巧对上全身紧绷的冬凌和吓得脸色发白的露芝,浑身散发的森冷的寒气。
    「呃……」荧煌不禁痛呼,刚才那一瞬间肾上腺素激增,还没感觉到痛,现在一停下了动作,就越发意识到小净的手肘狠狠地压在自己腹部的伤口上,疼得他脸色发青,一口气差点缓不过来。
    而趴倒在他身上的小净压根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她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接着就陷入了荧煌的怀里。然而她还没能好好感受这个温暖的胸膛,那阵令她浑身战慄的叩叩声就在近处响了起来。
    荧煌吃力的推了她一下,「小净,快跑。」
    小净好不容易撑着发软的双腿站了起来,一起身,正好赶上了那一幕──只见疯蟒再度举起狼牙棒,朝着站在楼梯边的冬凌的脑门上重重的甩过去。冬凌吓得即刻闪身,原本应是能够闪过的,无奈楼梯间内的空间太小,他一闪便撞上了一旁的扶手,下一秒,那根插满钉子的木棒就这么朝他的侧脸砸了下来。
    霎时一阵灼烧般的灼热感从右耳处蔓延开来,冬凌还没来得及痛呼出声,全身的力气就彷彿被抽乾了似的,身子一软,歪斜着瘫了下去。
    疯蟒那一棍削下去时,一直被冬凌护在身后的露芝被溅了满脸鲜血,她苍白的脸上点点殷红,呆若木鸡,「你、你杀了他吗?!你这个疯子!!」
    她眼眶一热,也不知从哪里生来的力气和胆量,竟一把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冬凌,同时爆吼一声,毫不犹豫的朝疯蟒扑了过去。
    「啊──!!」
    疯蟒不屑的抬了抬眼,落地的木棒刚要挥起,忽然一阵剧烈的电流从腹部直窜脑门,全身的肌肉顿时就不听使唤了,他四肢一抖,抽搐了两下后便跌坐在地。见他的狼牙棒无力的垂在一侧,露芝这才连滚带爬的从他身上爬起来,她连忙回过头去拉冬凌,「喂,眼镜仔,你没事吧?你快起来……」
    冬凌费力的抬起眼,在半片艳红的视野里勉强认出了张皇失措的露芝,和她手上那支设计小巧的电击棒。再往旁边看去,只见疯蟒在狭窄的楼梯间里屈膝瘫坐,看起来有几分狼狈,然而那双森冷的蛇眼和面无表情的脸却仍是令他感到不寒而慄。
    冬凌重重的喘了口气,「没事,我们……得快走。」
    他可不认为光是一支电击棒就能解决这条疯蛇,此刻最令他捶胸顿足的,就是自己空有一把强大的武器,却没有半发子弹!
    露芝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竟一把扯起了冬凌。冬凌被削掉了半边耳朵,意识却越发清晰了起来,他抓着露芝,两人一起东倒西歪的跑向滚出了楼梯间不远的荧煌和小净。
    看见冬凌侧脸上的血从脸颊滑到下巴、再从下巴滴到地上滴了一路,荧煌吓得立刻从地上挣扎起来,小净见状,立刻上前去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这时一道闪电从窗外劈向海面,照亮了半边夜空,冬凌这才看清了,荧煌身上的白衬衫已经被染了半边通红。
    小净目瞪口呆的盯着这对难兄难弟,也忍不住惊叫出声:「你们!你们流了好多血!」
    「没事,不碍事的。」冬凌朝她扯了扯嘴角。这伤口看似可怖,但熬过最初的痛感后其实就没什么感觉了,或许自己的感觉神经已经被那一棍全都砸到坏死了也说不定。相较之下,荧煌的伤口又长又深,还横在内脏最多的腹部,伤势要比自己严重多了。
    「没时间废话了,」露芝一手拽着冬凌,同时摊开另一隻手,一支汗涔涔的电击棒就躺在她的手掌心上,「我们现在只有这个……不,好像还有一把十字弓?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栽在那个疯子手上!」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另一头,疯蟒已经捱过了电击的痛楚,撑着墙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荧煌甩了甩益发昏沉的脑袋,他失血过多,手脚已经渐渐不听使唤了,而露芝说的没错,他们现在除了一支电击棒、一把没有子弹的枪、一支钢笔,剩下唯一堪用的就是那把十字弓,而在这节骨眼上,还不知道冬凌有没有在弓座上装箭矢!
    最糟糕的是,他们的对手明显是在玩他们──先前他们在充电室碰上的时候,这傢伙的速度和狠绝程度可一点儿都不马虎,刚才他会被露芝的电击棒击中了,不过是因为他没有料到他们还有这一手,没有防备而已。这等好事可不会再来第二次──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时又一道闪电砸下,船身忽然剧烈的摇晃了起来。
    露芝惊叫:「这、这是怎么回事?!」
    荧煌勉强支撑着身子,身上一用劲,侧腹的伤口又开始出血,他一阵头晕,也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还是因为这阵晃动,只能半靠在小净身上勉强开口道:「第一天触礁后,船身就已经有了不小的损毁,再加上这几天的暴风雨,可能还遭到了雷击……」
    「那该怎么办?!」露芝大惊失色,「那个谁、那个谁不是很懂船吗?让他想想办法──」
    「阿尔杰已经死了。」荧煌摇摇头,脸上血色渐失,他抬起手推了推冬凌,吃力道:「哥,你先带两位姑娘上驾驶舱去看看,只要中央系统没坏,或许能有什么办法。」
    冬凌倏地瞪大眼睛。窗外惊涛骇浪,荧煌的声音混在此起彼落的雷鸣声中,在他的脑中砸下一阵轰隆巨响,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你呢?!你要上哪儿去?」
    「我来拖住疯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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