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沈靳干涩嘶哑的嗓音从屋里徐徐传来,“你们先回去吧,我没事,只想一个人静会儿。”
    沈遇点点头,“好。”
    没再多打扰,和乔时一块儿先回去了。
    折腾了几天,彼此都早已疲惫不堪,各自洗澡后便先休息了。
    沈遇是抱着她入睡的,很深很紧地抱着。
    乔时第二天醒来时,依然被他紧紧地搂着睡。
    人大概是真的太疲倦了,人竟然没醒来,依然沉沉地睡着。
    这还是乔时第一次比他早醒。平时她醒来时他都是早已清醒,不像现在这样睡得沉。
    可能是因为这几天刚经历了夏言的事,一睁眼能看到想看的人,真好。
    她盯着他打量时沈遇也缓缓转醒,意识却依然不大清醒,含糊问了声,“几点了?”
    手臂也胡乱摸着,压着她背将人拽入怀中。
    乔时转身拿过手表看了眼,“八点。”
    沈遇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眉目清明,低头在她额头吻了吻,人已利落起身,边穿衣服边道,“一会儿我得先去公司一趟,你今天先好好在家休息。有时间去老二那儿看看。”
    乔时知道他一向恢复力惊人,此时的沈遇已恢复往日的沉稳利落,似乎夏言的死并未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不过也确实不会太影响他的生活,他和夏言本就不熟,心里或许会有些凄然和遗憾,却不会有她这种感同身受的悲戚感,人去了就是去了,活下来的人生活总还是要继续的。
    他本就是理智到可怕的男人,估计连她去了他也就悲伤个几天,醒来后该怎么过还是会怎么过,更何况是于他无关紧要的夏言。
    乔时点点头,“好,你也别太累。”
    ————
    沈遇九点整准时踏进了公司。
    这几天忙着沈靳的事,一直没时间处理公司事务,沈靳更没时间也没心思,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恢复过来。
    沈靳才是整个安城实业的主心骨。沈遇毕竟是警察出身,经商方面的经验没有沈靳丰富。当年组建整个安城实业是他找青市的沈家拉的投资,最初没别的想法,就是那会儿因着乔时那篇调研引发的连锁效应,媒体大量的集中报导,导致整个安城名声几乎荡到了谷底,周边没人愿意聘用安城人,大批年轻人要么跑到千里外的城市找工作,要么留在安城。
    安城屁大的地方,根本没什么就业机会,刚稍微有点起色的旅游业也因为连翻的负面报导跌至冰点,牵扯的不只是整个旅游业,还有相对应的餐饮、酒店、土特产等,更没什么就业的机会。
    当地年轻人容易躁,一找不到工作,没钱就四处撒泼想要发泄这种躁动,而且因着骨子里的宗族意识,总有种“靠,安城怎么了,他们凭什么看不起我们安城人?”“c市就那么屁大点地儿,比安城还不如,竟敢欺负到我们头上了?”的犟劲在,而且不只是在心里想想,是真的付诸了行动,看不惯被临市欺负,就去欺负回去,刚稍微好转的治安再次陷入混乱。
    沈遇是在那时才萌生了组建一个安城实业的想法。安城地缘位置虽不好,但也自有优势在,竹林茂盛,几百年的发展下来,竹艺尤其出色,另有一些比较有特色的民俗工艺品在市场上也向来紧俏,只是没有形成完整的产业链。这些在工艺上都需要不少人力投入,关键是安城人都懂,也会。既可以利用安城本地优势将其传统工艺传承并发扬出去,也可以创造大量的就业机会,而且不一定就是在厂区上班,各家各户就可以形成一个小型的工艺坊。
    他们要做的就是将这些工艺品整合起来,并扩展销路,形成完整的产业链条。
    沈靳破产前本就是做这一块的,只是因为涉事被羁押过两年,资金也周转不过来才倒闭的。
    沈遇因此找了沈靳、老三老六和老七几个,借着沈靳的经商手腕,沈家的财力,以及沈家星绽在娱乐圈的影响力,公司几个一线演员共同代言下,很快打出了知名度,并迅速发展起来。
    六年下来,整个企业基本已稳定下来,各部门有各部门的能人,各司其职,他们几个不在几天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但公司虽是以沈遇名义对外,实际的决策者主要还是经商能力在他之上的沈靳,整个公司的运营都是他在总体把关,现在夏言这个事对他打击太大,沈遇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过来,他不可能等他一年半载恢复过来再来管理公司,因此想着趁这段时间,自己先顶一顶。
    他经商经验虽不及沈靳,但毕竟在这行混了六年多,也与沈靳携手合作六年多,真要下手不会比沈靳差。
    沈遇抱持着这份考虑来了公司,没想着人刚踏进办公室,老六却拿着手机急急叫住了他,“老大老大,出事了。”
    沈遇停下脚步看他,“怎么?”
    “看手机。”老六急急将手机递给他,“前几天不是有人发了个视频说安城人遭地域歧视吗?然后就不少人跟风,都发评论或微博说自己遭遇过的地域歧视,话题一下子就火起来了,有媒体将这个热门做成了专题,拿安城举例,嫂子当年那篇调研又被挖坟了,这会儿连当初他们几个做调研的学生都被人肉出来了。”
    ☆、99|098.23.03连载
    沈遇将手机从他手里拿过,指腹压着屏幕滑动了几圈,确实有人将乔时几个的个人信息人肉出来了,不仅名字、学校工作单位,甚至连照片也给人肉出来了,乔时是当时整个小组的负责人,当年又常和他一块儿去乡下采样,被人肉的信息自然是最多的。
    前几天看到视频时沈遇心里是掠过一丝隐忧的,本想着回头让人好好盯着这块,没想着当晚遇上夏言出事,整个心思都放在了医院那边,也没来得及上网,这才两三天,一下子就发酵成了热点。关键也还是本地媒体热炒,做了个安城地域歧视因何而来的专题。
    节目出发点是好的,借着深入探究安城遭遇地域歧视这一现实问题,呼吁大众要理性看待问题,不要一棍子打翻一船人,唯一不好的是在落点上。
    整个专题特地做了一期的电视节目,特地找了几个典型代表来讲述自己求职时所遭遇的地域歧视,找的多是些比较老实巴交看着让人生怜的大叔大妈或者年轻人,对着镜头磕磕绊绊地诉说所遭遇的不公,谈到伤心处时还哽咽着流了泪,整个节目过程主打悲情牌。而后在悲情牌结束后,开始探究造成这种现象的前因后果,重点就落在了乔时当年那篇调研上,调研报告虽用的是谢正滔的名义,但特地指出的是这几个学生来当地调研的事,并将此作为一个□□在追根究底,整个就造成了一个指向性的舆论误导,当年那几个学生因没有深入考虑报告带来的影响,错误地导致了安城遭遇严重地域歧视。
    沈遇大致浏览了下图文,当下摸出手机,给乔时打电话,“你今天先别出门。”
    乔时此时人已在夏言的小书店里了,她吃过饭便听从沈遇的意思,下去看看沈靳这边的情况,刚从楼上下来,还没时间上网和看电视,听得有些莫名,“怎么了?”
    “有点事,别出门。”沈遇没说得太明白,“你先在家里好好待着,我一会儿回去。”
    乔时听他语气严肃,点了点头,“好。”
    沈靳这会儿刚好从楼上下来,抱着童童。他今天没再像昨天那样关在屋里了,但整个人憔悴得厉害,眼眸里也没什么神采。
    小店里依然是昨天被砸的样子,一片狼藉。。
    沈靳盯着看了会儿,微微有些出神,而后低道,“帮我看会儿童童。”
    将童童交给她,过去将书架慢慢扶起,将掉落在地的书籍也捡起,一一摆在架子上,低敛着眼眸,偶尔拿起一本书,也要盯着失神半天,好一会才慢慢地将书本原处塞回。
    墙上的壁纸都已被撕毁,那些都是夏言亲手画下的。她身体原因不好外出工作,但也是正儿八经大学毕业的,平时只能在家培养点小爱好,画画写作雕刻手工艺等不需要外出的活儿,算是消遣。
    沈靳站在画前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也沉默了许久,找了胶卷将画布重新粘上了。
    童童是认得这些画的,夏言偶尔会指着画上的东西教她认,这会儿看着看着就想起妈妈来了,松开乔时的手,“吧嗒吧嗒”跑到沈靳脚边,奶声奶气地问沈靳,“爸爸,我妈妈去哪儿了?”
    沈靳粘画布的动作一顿,许久才低低回她,“她……去很远的地方了。”
    嗓音依然干涩沉哑,还隐隐带着哽咽,乔时听得不真切,但担心童童再追问,过去将她抱了起来,问她,“童童肚子饿吗?”
    童童静静地摇了摇头,又看向沈靳,“爸爸,那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沈靳手还压着墙上的画纸,乔时的角度能看到他手臂上泛起的青筋,明显在极力克制着情绪。
    他没再回童童,乔时也拿过了童童的小球给她,让她转移注意力。
    门外在这时来了人,门口突然压下来的阴影让乔时下意识抬头,却是昨天那位林小姐。
    可能是有些先入为主了,乔时对这位林小姐没法有好感,甚至是有些嫌恶的。
    林小姐显然是来找沈靳的,但因为沈靳昨天的态度,也有些胆怯,站在门口,迟疑地叫了他一声,“阿靳。”
    乔时想起夏言至今都是叫沈靳“沈靳”,忍不住笑了下,转开了视线。
    沈靳没理她,至始至终沉默地粘着画纸。
    林小姐也不敢再出声打扰,转身看童童,看到抱着童童的乔时时,眼睛里本能升起了一丝防备。
    同为女人,乔时懂得那种防备,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本能防备,这种防备让她厌恶。
    她从没对一个人产生过这么大的恶感,让她甚至是不屑于冲她挤出一个笑容,她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陪童童玩。
    林小姐转向了沈靳,干笑,“她是……”
    乔时和沈遇还没办婚礼,又不在这边常住,没多少人认识乔时,她也没见过乔时,因此并不知道她是沈遇的妻子。
    沈靳终于开口,却只是低低一个字,“滚!”
    乔时抬头看了林小姐一眼,她面色有些尴尬,还有些受伤,但又以着浅笑遮掩了过去,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小串铃铛,弯下身,冲童童笑着招手,“童童,看阿姨给你带什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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