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意思,假如我以后也不小心在孩子还小的时候死了,你也会马上再娶一个?”
    他不知道她当时是以着什么样的心态来问他这句话,他想,他的态度还是让她失望的吧。
    他一直在忽略着她,一直在让她失望着,她却一直在包容着他,在为他的自以为的理智不停地找借口,不停地体谅着他。
    老二骂得对,他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什么生老病死人生常态,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道理,什么如果乔时真有那么一天,他也只能接受,生活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他根本无法想象,以后生活里再没有乔时的样子,怎么可能还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一路过来,他慌得无法再正常思考,他约莫是明白老二的心思的,明白他为什么宁愿刨着黄土,刨得十指鲜血淋淋也要将夏言挖出来,他和他一样,有着太多太多来不及说和来不及做的悔痛,明明一开始就可以更好,偏要让她带着遗憾离去,连一句“对不起”,一声“我爱你”都永远没有机会再说出口。
    他什么也不求,只要她能活着,他只要她能活着,别说是无条件地宠着她,惯着她,哪怕是要给她全世界,他也愿意。
    此时他就在出事地点,人在车里,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却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推开那扇车门,去确认她是否就在那辆车上,是否安好。
    刘副和老张就在车外,透过窗玻璃,看着他木然地坐在车里,握着方向盘的手臂青筋一阵阵地突起又缓下,都知道他不好受,只是在极力克制着情绪。
    刘副过来敲了敲窗门。
    沈遇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推开车门下车,“现在什么情况。”
    他嗓音极其干涩沙哑,刘副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样的他,也是担心他,低低道,“已经有人下去了,我和老张正准备下去,要不你先在这里休息一阵,又情况再通知你。”
    车子摔在崖底,有村民路过发现报的警,车里有没有人没人知道,队里一接到报案马上通知了沈遇,也都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但也都是刚到,还不知道什么个情况,刘副担心人就在车里,如果人真的在车里,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这会儿也只剩下尸体了,他担心沈遇看到事故现场会受不住。
    沈遇明白他的担心,定了定心神,“我没事。”
    人已带头快步往山崖下走,人刚走两步便听到了车轮声,下意识回头,看到了匆匆赶来的乔泽,一起的还有老六。
    老六头还伤着,头上的纱布没拆,也没出院,一收到消息怎么也坐不住,赶紧过来查看情况,出门遇到了乔泽,也就搭了他顺风车过来。
    乔泽一下车便快步朝沈遇走了过来,“什么情况?”
    沈遇往崖下看了眼,“先下去吧。”
    人已带头往崖下走。这个地段距离崖底不算特别远。崖底处在一个被四面山峰环绕的盆状地带中,底下无道路通行,这里是唯一能迅速到那里的地方。
    车子无法判断具体从哪段路摔下去,整个车子几乎摔解体了,解体的窗口能看到一件黄色的韩式呢子大衣,一大半飘在了车顶,衣服不远还遗落了只黑色松糕鞋。
    沈遇认得那衣服和鞋子,乔时那天晚上离开时穿的就是这衣服和鞋子。
    他突然不敢上前,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已被夜雨淋得脏兮兮的呢子大衣,心脏狠狠抽搐着,颤抖着,需要花极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铺天盖地的晕眩感,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他害怕,掀开被摔得稀巴烂的车顶,等着他的是她几近被压成肉酱的尸体。
    乔泽也停下了脚步,眼睛紧紧盯着那一处,垂在身侧的手掌,紧紧蜷起,又松开,低低道,“她不可能在车里。周围没有任何血迹,也没有腐尸味。”
    大跨步往前。
    沈遇却没动,他的常识和经验告诉他,车里不会有人,事故现场和味道太干净,可是如果他再次判断错误呢?那天让老六送乔时就是他的判断错误所致,他以为,事情才刚发酵,不会有人想到要动她,六年前的旧事,没人对她有这么大的恨意,所以他想在这种恨意被撩拨起来的时候把她送回去,结果呢?
    老六也在他身边停了下来,担心地看着他,叫了他一声,“五哥?”
    沈遇吐了口气,“我没事。”
    往前走去。
    乔泽已经和刘副几个合力掀开了车顶,车子下确实没人。
    从掀起车盖到确认只是短短的几秒,沈遇却觉得仿似经历了一场生死,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而难熬。
    车盖掀开时,沈遇整个心情都陡然放松下来,甚至有点想落泪的冲动,他从没有过这样两个极端的情绪变化,他已经要被逼疯了,乔时再不出现,他想他真的要疯了。
    他走了过去,与乔泽和刘副一起检查车里情况,想从里边找出点蛛丝马迹,而后在乔时那件几乎被缠绞撕裂的呢子大衣口袋里,沈遇发现了老六车上失踪的那只行车记录仪。
    老六车里的行李记录仪为什么会在乔时的大衣里?是她带走的吗?
    她的衣服里藏着老六的行车记录仪,又将这件带了行车记录仪的衣服留在了车里,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是乔时还是绑她的人故意留下的线索?
    有没有可能,这起车祸就是她制造的一个求救信号?
    沈遇和乔泽互看了眼,心跳陡然加速,某种类似于活过来的情绪开始在四肢百骸流转。
    几乎同时的,两人手臂迅速伸向了那只行车记录仪,同时握住。
    乔泽看了他一眼,松了开来,“你来吧。”
    沈遇拿起,试着开了下播放键,老六在一边道,“这个是锂电池的,都这么多天了,估计没电了。”
    沈遇按了按,果然没反应。
    他将东西翻转了过来,黑色背面,依稀可以看到一个暗红的字,沾着血写的,歪歪扭扭,但还是能辨得出来,一个“昭”字。
    老六也看到了,某些模糊的记忆突然电闪雷鸣般,从脑海里一划而过,而后慢慢清晰起来,他兴奋得一拍脑袋,“徐昭……对,徐昭,我想起来了,有他,一定有他。有个人身形和他很像。”
    ☆、106|106.清枫语作品
    沈遇转向刘副,“刘副,派人盯住徐昭。”
    当下拿着行车记录仪回了山上,将东西插入车内充电,按下录像回放,迅速将进度条拉到出事当晚。
    记录仪清晰将车祸时的画面还原了出来。嫌疑车辆迎面疾驰而来时突然打闪光灯,沈桥急速闪避,车子失控撞破护栏,直直撞上斜坡,记录仪被撞落,之后整个画面陷入黑暗中,但东西没坏,内置电池在记录仪撞掉电源后持续录像。
    沈遇估摸着行车记录仪当时掉落在了乔时大腿上,乔时在被撞晕,在短暂昏迷后有过清醒,也可能是行车记录仪被撞落砸在了她头上,将人砸醒了。
    从记录仪的录音里能听出三个人的声音,其中一个确实徐昭无误。
    三人来到车前,砸开了窗玻璃,开了锁,一闷棍砸在了老六头上,将乔时拽了出来。
    镜头漆黑一片看不到看不到画面,但能清晰听到对话。
    “林哥,这女人昏过去了,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上头意思没明白吗,找个地儿把人做了,处理干净点,伪装成绑架或失踪都成,短期内别让人发现尸首。”
    “直接做掉啊?不是说只困她几天,等风头过了就把人放了吗?”
    最后一个说话的是徐昭。
    第二个哂笑,“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上头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毁了这女人。”
    第一个接过话茬,“别磨蹭了,先把人带车里,一会儿有人经过不好处理。”
    第二个对徐昭吩咐,“你找找看,看这车上有没有行车记录仪或监控什么的。别让人抓住把柄。”
    “好。”
    徐昭应完,而后声音渐渐隐去,车子开门声和关门声,人被重重扔进车里的声音,还伴着重物撞击声,隐约能辨得出来是头撞上车门的声音,没一会儿徐昭回到车上,低低地回,“检查过了,没留下什么痕迹。”
    声音b:“没留下指纹吧。”
    徐昭:“没,手套一直戴着。”
    声音a:“完了,忘戴手套了。”
    第二个人骂了声“操”,说了句什么没听清,而后是徐昭忐忑的声音,“我们直接把人做了不太好吧,这可是人命啊,而且她怎么说也是我表嫂。”
    而后换来两个人的讪笑,“人家也没把你当表弟,你那表哥上次不还差点卸了你一根手臂。我们就把人扔西岭那边,深山老林的没什么人,还大片原始森林,除了野兽谁会去,到时人都让野兽啃干净了,怎么找?”
    徐昭没再敢吭声,而后是断断续续的交谈声,没什么特别有价值的线索,后面陆陆续续还有两个小时的录音,沈遇直接拖到了最后,后面基本没太大有价值的线索,乔时始终没发出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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