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少呢,菜包子、馒头、酸菜馅和韭菜馅的饺子,实在不行的话你不是还能用那个烹饪炉做吃的吗,那样还更快。”甄敏说道。
    “不行,”梁衔月想也没想的回绝,“烹饪炉做出来的东西太丰盛了,一看就不是这么短时间能做好的,而且有些食材也没办法解释来源,我去热点包子算了。”
    带着一包热腾腾的包子来到第六初中,梁衔月按照上次来时的记忆找到了季明岑落脚的那间教室,伸手在门上叩了两下。
    门开了,季明岑看见是他,有点吃惊:“你怎么来了?”
    梁衔月探头一看,屋里的炉子上放着一锅水,却没闻到烟味,火还没升起来,看来她来的不算晚。
    他提起装着包子的袋子晃了晃。“我来给你送饭呀,谁让你不留下来吃饭的?那我就受累给你送过来了。只是几个菜包子,你别嫌弃。”
    季明岑拉开门:“先进来吧。”
    包子还是热的,季明岑给杨书兰夹了两个,杨书兰似乎是饿了,一声不吭的低头吃起来,反而没注意到旁边的梁衔月,好像那个经常念叨着薄荷的人不是他一样。梁衔月左右张望:“还有多余的碗或者杯子吗?”
    季明岑不明所以,给他指了放碗筷的位置。梁衔月拿了两个干净的碗来,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个保温杯来。
    “我煮了甘草蜜枣汤,能润肺止咳的。你今天在外面帮我干了半天的活,嗓子应该不太舒服吧?喝了这个会好受点。”
    梁衔月给季明岑和杨书兰各倒了一碗,杨书兰见手边多出了一碗汤,正好口渴,端起来就喝了两口。喝完以后脸上倒是带了点笑,不住的说着:“好喝,好喝,甜!”
    她抬起头看着梁衔月,“薄荷”两个字脱口而出。
    “不是薄荷,是甘草和蜜枣。”梁衔月放柔了声音纠正他。
    “他在说你。”季明岑眼里带着笑意。
    “阿姨管我叫薄荷?就因为我当时给她喝了薄荷水?”梁衔月讶然,又有些为季明岑高兴,“阿姨能认人了,是不是病情好了一些?”
    季明岑点头:“最近一段时间她很少出现情绪失控的情况,也能听懂一些我说的话,我让她待在屋里不要出门,她就安静的在屋里待了一下午,就是还没办法交流。我对她讲话的时候她偶尔会回个只字片语,但想继续和她搭话,她就不再理我了。”
    “慢慢来,”梁衔月安慰他,“阿姨会越来越好的。”
    又围在餐桌前说了会话,梁衔月说起今天让自己苦恼许久的一件事。
    “你还记得今天看到了那个留在梁家村过夜的负责人吗?我觉得他人不错,看起来很正直的样子。我拿到那把枪以后就很确定,这枪一定是从政府那边流出来的,那上面有军队的标记,可来找我的几个人却不是好人。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利害关系。”
    “你希望那个负责人听了你的提醒会帮忙调查枪支流出的事?”季明岑听懂了梁衔月的话外之音。
    “嗯……是有这个想法,但是我肯定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仅凭一面之缘也不能完全确定那个大叔就是好人,再说他也未必愿意管这种闲事。”梁衔月从兜里掏出那几个弹壳,拨弄起来。
    梁衔月想着,错过了今天这个负责人,她以后可能再也接触不到基地那边的领导层了,就在她犹犹豫豫,一直没想出合适的借口时,最近的物资车已经准备返程了。可这时那位负责人却又主动提出留在梁家村,让梁衔月有一种命运把这位大叔推到自己面前的错觉。
    再犹豫下去,可就真的错过了。
    季明岑低头看着梁衔月手心里的弹壳。“不如让我来说?”
    “嗯? ”梁衔月猛的抬头。
    “我只说是我捡到的。我才来安城不到一年,关系网简单,只在市里待过一段时间就来了临山村,就算查我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如果他想管这件事,有这一点线索就够了。”季明岑捏起一枚弹壳举在眼前,“要是他不想多管闲事,只要随便说几句话把我敷衍过去,就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万一给你惹上什么麻烦……”梁衔月犹豫的说道。
    “你不是觉得那个大叔看起来认真负责,是个好人吗?你看人很准的,他就算不想插手这件事,也不会为这点小事来害我。”
    这才第一天见面,连话都没说上一句,梁衔月怎么敢百分百确定大叔是个好人。“也没有人说过我看人很准,那次在山上看见你,我不还以为你臭着一张脸是生我的气了吗?”
    “那你为什么只是让我帮你保守秘密,没有采取点其他的行动,毕竟你手里可是有枪的。”季明岑笑了笑。
    “我就是觉得你不会说出去的。”话音刚落,梁衔月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抬眼瞪他。
    “所以我说你看人很准。”
    笑闹了一阵,季明岑终于成功说服梁衔月,让她相信自己帮他提交弹壳证据是安全的。
    “那只能再麻烦你一次了。”
    梁衔月来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现在更是黑的彻底,沙尘暴让能见度大大减弱,连平日里熟悉的小路也变得有些陌生。季明岑把梁衔月送到家门口,梁衔月临进门的时候对他说:“我觉得那个负责人会住在村长家,明天上午我带你过去看看。”
    “那我上午来找你。”
    “就这么说定了。你快回去吧,路上小……等一下!”梁衔月叫住转身欲走的季明岑,把自己手里的手电筒递给他。
    “你带上这个。这是太阳能和手摇发电一体的手电筒,就算是现在这种没有太阳的天气也能用。”
    季明岑没有拒绝,接过来:“那我走了。”
    ————
    钟德远目送着刚刚来过的那个青年消失在院门外,低头看着手里的盒子。不大的盒子里盛着三个沉甸甸的铜质弹壳,还有几个空了的抗生素瓶子。
    弹壳他刚才看过了,不是模型,是真家伙。那抗生素瓶子也不像是伪造的。
    据刚刚来过的那个青年人说,他是洪水过后从安城搬到临山村来的,就住在山脚下村里人不要的废弃屋子里。有天他看到两个陌生男人神情仓皇地出现在临山村,一头扎到山上去了。
    没过多久,又有一伙人似乎是追着这两个男人过来,也往山上跑去。他就远远跟在了后面,结果就在草地上捡到了这几个弹壳。后来他去山上砍柴,又发现了这些药瓶子,当时还踩碎了几个,就只剩下两瓶,被他带下山来了。
    这位青年不是村里没见识的小伙子,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知道这些东西的出现有古怪,所以才来交给自己。
    钟德远觉得他说的应该是真实的。或者说,他不需要追根究底这些弹壳到底是哪里找到的,又是因为哪一伙人追击了另外一波人遗落的,那都是枪支和子弹流落到外面发生的事。
    钟德远想抓住的,是基地管理十分严格的枪支是怎么流出去的。基地在很多事物的处理上有诸多分歧,但从一开始坚持的共同观点就是,即使社会治安再乱,枪支绝不能滥用,也不能给没有相关资格的人配发枪支,免得被抢夺后流向社会。每一枚子弹的使用都要有记录,连弹壳都要回收上交。
    安城能够整体保持着一个有秩序的情况,基地上下都认为这是严控枪支的成果。这并不是他们臆想中的功劳,在大洋彼岸,已经有国家和城市向他们展示了当社会大众都拥有杀伤力武器的情况下,会是什么结果。
    那就是因人祸死去的人远是天灾的数十倍。
    所以这些弹壳又是怎么来的呢?
    钟德远摩挲着手里的盒子,一个是武器,一个是医药资源。地震过后医疗资源紧张,尤其是各种抗生素药品。他似乎有印象,有到各个受灾村庄援救的医护人员提出,发给他的清单上的药物与实际领到的并不一致,认为是运输途中出现了遗失,管运输的负责人却坚称不是他们的问题。
    后来这事似乎被压了下去,不了了之。
    钟德远冷笑了两声,调配资源,好像就是那位齐处长的职责所在吧?钟德远还以为他只敢在日常生活用品和食物上中饱私囊,没想到早就把手插到药品上来了。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找齐明旭私吞物资的具体证据,只是现在手里的证据还不足以扳倒他而已。要是查实了他走私枪支和药品,那罪名就大了。
    钟德远拿起了一枚弹壳,如果自己了解的情况没错的话,齐明旭的岳父,好像就和斌市的军方有些关系,也难怪他能空降安城的领导层,还一上来就坐到了最重要的职位之一上。
    在齐明旭把基地珍贵的资源蛀空之前,他得把他揪出来。钟德远面沉如水。
    ————
    梁衔月并没有把自己手里所有的弹壳和药瓶都交给这位素不相识的负责人。如果他拿到了这些东西却并不愿意插手管,那梁衔月将来如果有机会去粮食基地的话,她也许会通过匿名的手段把剩下的空弹壳再交给某个可信的领导。
    这就是她所有能做的事了。
    但是现在,她决定把这件事抛在一边,先过好自己的日子。
    沙尘暴天气还在继续,到今天已经是整整一周了。在这段时间里,卷着黄沙的疾风偶尔会减弱,那时就会迎来几天比较平缓的黄沙天,没有风沙抽打在脸上、勉强能看得清远处的道路,粮食基地的车队也就是趁这段时间完成了物资交换的工作。
    但这样的日子没几天,眼看着天空中的黄色渐渐稀薄,马上就要迎来晴空时,又会刮起一阵妖风,卷起无数的黄沙,把一切拉回原点。
    村民们不可能永远不离开家门。大家在摸索出规律之后,就开始在风小的天气继续做着原本要做的事。比如上山砍柴,比如修建房屋。
    再比如,开门营业。
    ……其实并没有。
    不敢开门,风沙会进来,没法营业,因为没有客人光顾。
    黄一峰闲得无聊,来到梁衔月家,和同样因为伤还没好什么也做不了,同样无聊的梁康时说话。
    甄敏为他打开了门,黄一峰赶紧挤进来,随手把门带上。他全副武装,裹得十分严实,先摘下了头上的纱巾抖了抖,沾染在纱巾上的尘土簌簌而下。然后摘下口罩丢掉,口罩外边暴露在空气里,颜色都发黄了。
    甄敏和他说话,黄一峰却没听清楚,他从耳朵里取出两团棉花来,才听到甄敏问他:“要不要喝口水?”
    “喝,我这嘴里一股泥味儿。”口罩捂得再严实,在外面待上几分钟也会觉得像是吃了一大口空气里的灰尘,嘴巴里都是土。
    耳朵里不塞上棉花团,风沙还会进到耳朵里,十分难搞。最后黄一峰用梁衔月递过来的湿抹布在身上拂了拂,把衣服外面沾染的灰尘擦去,才往屋里走。这都是这几天的沙尘暴生活积攒的经验,如果随手拂去身上的灰,灰尘跑得满屋都是,用湿抹布擦就好上很多。
    甄敏给他倒了一杯水,黄一峰拿起来喝了一口,尝到一股淡淡的苦味。梁衔月家现在日常喝的水都换成了桔梗水,味道虽然有点苦涩,但是能祛痰止咳。
    即便已经尽量待在家里不出门,也经常到海岛里躲避,梁衔月还是出现了鼻塞和喉咙痛的情况,倒是不怎么严重,但看着这沙尘暴迟迟不退去的模样,还是各种中草药连番上阵,防止症状加重。
    黄一峰进了屋,和梁康时话起家常来。
    “最近是不是没生意了,那时候我劝你别把小超市买下来就好了。眼看着天气天天冷下来,等冬天一来,大家连屋都不愿意出,更难去超市里买东西了。”
    黄一峰看着倒不是很在意:“当时买小超市的价格便宜,再说我还有那么多货堆着没卖,买了也不亏。怎么也算是个资产,将来万一梁何家的房子突然不租给我,我还有落脚地。”
    这话也有道理,虽然说梁何家都是老实人,租出的房子不会出尔反尔地收回来,可是天灾不好预测,万一不久前的地震再来一遍,梁何家的房子毁了,要搬去家里的老房子住,黄一峰也只能另寻他处。
    梁康时正想跳过小超市这个话题讲讲外面的沙尘暴。黄一峰突然又说:“小超市生意不好,所以我把它租出去了。”
    他这话语一说,梁衔月一家三人都朝他看去,表情古怪。说句不好听的,那小超市算是个凶宅,只不过没人知道而已。
    “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干嘛?我又没坑蒙拐骗。”黄一峰表示自己很无辜,“我租给小季了,他是知道的。而且这事也是他先来找我的,村里现在实在找不到愿意出租房子的人家,他看到小超市生意不好,才来问我愿不愿意租给他。我说后院还埋着死人,小季他说不介意这些,我就便宜租给他了。”
    是季明岑啊,梁衔月了然。如果是他也合理,他总不能一直住在教室里。眼看着沙尘暴一来,天气越来越冷,那间教室冬天可住不了人,没烟囱,在里面生炉子是会中毒的。
    不过小超市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想要住人还得自己打个火炕,怪麻烦的。
    “有多便宜?”梁衔月追问道。
    “都是熟人,我还能坑他不成?我不是缺木头吗?就收他一个月五十斤木头。”
    “这种天气让他上山砍树?”梁衔月咋舌。五十斤木头倒是不难弄,一两棵树就够了。就是现在这个天气,风刮起来都看不清路,哪有几个人敢上山。
    “我是那样的人吗?现在是赊账。等什么时候不刮风了再交房租。”说起这个,黄一峰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你们听说了没,就是村里那个谁,我忘记名字了,反正是咱们村里的,他上山去砍树,结果正好遇上沙尘暴刮得猛,就在山上迷路了。等有人趁着不刮风的时候上山去找,发现人早就没了,嘴巴鼻子里全是沙子,就像个沙雕似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件事三个人倒是第一次听说,看来这风沙也不可小觑,别看一时半刻在里面不会有什么危险,时间久了照样能夺人性命。
    “那这段日子还是先别出门的好。”梁康时心有戚戚的说。
    “幸好有你们家那几棵树,我现在才能安心的坐在家里。要不这会儿我也在家着急,说不定也坐不住的跑到山上砍树了。”
    “那几棵树可不够。你还是得抽空去砍些树回来,不过现在就算了。”
    “所以我这不是把房子租出去了吗?”黄一峰已经打算好了,“等沙尘暴彻底消失,我就和小季一起上山砍树,干上十天半个月的,这一冬的柴火应该就攒够了。”
    黄一峰的视线看向院外,瞥见了仓房旧址上放着的煤炭:“你家这个仓房还重建吗?”
    现在柴火和煤炭可以露天放着,反正天气干燥也不下雨。要是再等上几个月,下了大雪,柴火受潮不说,被大雪埋在底下,平日里取用也不方便。
    梁康时摇了摇头:“现在没那个精力再建仓房了,我想着反正厢房里的土豆运走了,一下子空了不少。准备把里面的东西都挪出来,到时候把煤运进去,以后厢房就放柴火用了。”
    “那你家就只剩下修围墙这一件事,干完就能等着过冬了。”黄一峰感慨到。
    “哪有那么清闲,”甄敏不赞同地撇撇嘴,“还得准备过冬的菜。我和易君准备腌一些萝卜和酸菜,去年错过了,酸菜都是在别人那里买的,今年可不能再这样了。”
    不只是这些,梁衔月和甄敏还打算杀一只鸡,尝试着做些鸡肉松,如果顺利的话,他们也打算做些鱼肉松,既能换换口味又好储存。
    “还有这事,易君还没跟我说……”
    梁衔月提着水壶给每个人添上一杯热茶,袅袅烟雾间,几个人热闹的说着话,一面玻璃将屋内外隔开,一边是暗黄中隐隐透着血红的黄沙天,一边是温馨闲适的农家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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