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又问太上葳蕤:“你有多少?”
    “一千。”
    一千张风雷符,若按老者的定价,便是五十万下品灵石。
    寻常修士画符,一日难成三五,要用上好的符纸符墨,耗损要过大半,加之平日需要修行,一千符篆,只怕两载有余也未必能画完。
    因此一张三阶符篆两百灵石并不算多,毕竟天下难得有多少人,在太上葳蕤这般境界时,画符便如喝水吃饭一般简单。
    听了太上葳蕤的话,老者丝毫不觉得一千之数有什么,口中道:“那我都收了。”
    他如此说,太上葳蕤心中升起些许微妙之感,妖尊难得感受到一种被人炫富的滋味儿。
    收了灵石,不等老者还想说什么,太上葳蕤已经抬步出了门。
    杂役连忙跟上,为她引路,口中还殷勤道:“不知道友还有什么需要,无论什么灵宝法器,我们紫金坊可是应有尽有。”
    才从老者手中得了五十万灵石的太上葳蕤,实在是一条大鱼。
    “不必。”
    见她如此说,杂役也不觉气馁,今日生意不成,还有来日。
    “孟秋长老虽然性情古怪了些,但于符道上的造诣极深,若非我家主人亲自前往,以重金相请,他也是不会来的……”
    太上葳蕤的脚步骤然顿住,她转头看向杂役:“他叫什么?”
    “道友是问孟秋长老?”杂役有些奇怪,“孟秋长老姓名之意,正是秋日第一月。”
    太上葳蕤垂眸,孟秋,梦丘,这两个名字之间门,可是有什么联系?
    她没有多说什么,走出了紫金坊的大门。
    等在紫金坊外的裴行昭见太上葳蕤出门,立刻上前一步。
    “师姐……”
    太上葳蕤没有说话,随手取出装了万余灵石的锦囊交给他。
    紫金坊的锦囊也是空间门法器,只是不比纳戒,寻常都用来交易灵石。
    杂役看着锦囊的眼神有些直,这里边儿可是上万灵石啊,他心中忍不住生出艳羡之意。
    太上葳蕤一向不是吝啬之人,如今裴行昭入小孤山派中,又唤她一声师姐,她自不会让他短缺了灵石用。
    前往北域的云舟两日后才会启程,太上葳蕤向来不会是委屈自己的人,手中既然有了灵石,她带着裴行昭进了这内城之中最好的江海阁。
    江海阁中最好的天字居,住上一夜便需三千下品灵石。
    但三千下品灵石自有三千下品灵石的道理,裴行昭一踏入房中,便感觉到其中浓郁得几乎能化作实质的灵气。
    裴行昭不敢懈怠,当即盘坐下身,随着心法运转,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他体内。
    他双目紧闭,灵气游走过经脉,被转化为灵力,汇聚于丹田,逐渐陷入顿悟之中。
    夜色深沉,孤月挂在枝头,子夜时分,已是万籁俱寂。
    窗外枝叶晃动,树桠在夜里张牙舞爪。一阵窸窣之声响起,有阴影从窗外跃入其中,粗重的鼻息声在屋内响起,但已经陷入顿悟之中的裴行昭却全然不知。
    朦胧月色下,阴影一步步向房中少年靠近,淡淡腥气蔓延开,有人在黑暗中扬起狰狞微笑。
    一墙之隔外,太上葳蕤缓缓睁开眼,眸色冷淡。
    她站起身,不过瞬息之间门,便出现在裴行昭面前。
    利爪带着腥风落下,一团血红雾气缭绕在来者身周,让人看不清面貌如何。太上葳蕤皱了皱眉,是妖族。
    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妖尊,轻易便能辨出眼前是人是妖。
    不过不论是人是妖,都不能伤了她为小孤山派寻来的传人。
    灵力运转,太上葳蕤微一拂手,便将被血红雾气遮掩住的妖族逼退,一声咆哮响起,猩红雾气顷刻扩散开。
    雾气浓稠,尽数向太上葳蕤涌来,其所过之处,房中无论何物都被腐蚀为一滩浊液,连以上好玉石铺就的地面都被腐蚀出几道坑洞。
    太上葳蕤抬手在空中绘下一道符文,灵光亮起,符文穿透血雾,烙印在掩藏在雾气下的妖物身上。
    不似人声的惨叫响起,猩红的雾气忽地变淡,隐隐现出其中人形。
    惨绿色的汁液落在地上,太上葳蕤眼中现出淡淡厌恶神色。一道灵力缭绕在她右手之上,妖物将遮掩身形的雾气收拢,还想动手,江海阁外却忽然明火执仗,响起嘈杂人声。
    第62章
    在太上葳蕤和裴行昭入蓬莱郡内城之时, 谢一言和几名谢家的护卫也进了城。
    谢一言长姐名唤谢思,与他相差了十余岁,八年前嫁来蓬莱郡, 此后山水迢迢,相隔万里,姐弟二人竟是再未见过。
    不过修真界多的是传讯之法,想要联系并不难。
    蓬莱郡有三大世家,内城便是在这三方势力联合下建成,多年以来, 城中事务均是由三家轮番主持。
    澹台家便是蓬莱郡三大世家之一, 谢思嫁的, 正是如今澹台家的家主,澹台寒山。
    澹台府大门紧闭,谢一言抬头望着高大的院墙,墙后有枝叶伸展出, 平白叫人觉得压抑。
    这地方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压抑,谢一言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阿姐在这样的地方住上许多年, 岂不是闷得慌?
    他示意护卫上前叫门,许久,随着一声沉重闷响, 澹台府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谢一言已经有些不耐烦,但澹台府的仆役竟然比他还要不耐烦,口中道:“谁啊,不知来我澹台府拜谒要先递上拜帖吗?!”
    整个蓬莱郡都知道,澹台府的门可不是谁都能进的,今日竟然有不知礼数的人直接来拍门!
    谢家护卫看他装束, 分明只是个下仆,态度却如此傲慢,当即举刀:“放肆!我家公子乃是澹台家主母胞弟,来探望自家长姐,何须递上拜帖!”
    听他如此说,这开门的奴仆神色变了变,随即脸上堆起了笑:“原来是谢家公子!不想公子今日前来,家主赴宴未归,真是怠慢了。”
    谢一言脸上是难得的严肃神色,口中道:“姐夫不在无妨,先引我去看看我阿姐吧。”
    仆役连连点头称是,让开身,迎着谢一言等人进了澹台府。
    高墙深深,其中草木茂盛,谢一言顺着回廊走过,只觉眼前可称移步换景,让人目不暇接。
    澹台府占地广阔,谢一言跟着澹台府的仆役走了一刻有余,竟然还没有到自家阿姐的居处。
    又过了足有一刻,仆役抬手指向一处幽深庭院前:“谢小公子,此处便是主母所居。”
    谢一言当即皱紧了眉头,一路行来,他对澹台府的布局已然有所了解,他冷声道:“我怎么不知,有哪家的主母是住在府中最偏僻之处的?”
    仆役叫屈道:“谢小公子误会了,是主母自己想搬至此处,绝非家主的意思啊!”
    谢一言看了一眼引路的仆役,他脸上堆着讨好的笑,语气不似作伪。
    算了,等见了阿姐,自然便知道是真是假了,谢一言忍下怒气,没有当即发作。
    早已候在院外的侍女见谢一言上前,立时蹲身行礼:“公子……”
    谢一言识得她,她是自幼跟随在谢思身边的侍女之一,后来随其嫁到澹台家。
    他连忙将侍女扶起,忍不住问道:“我阿姐怎么样?”
    “夫人正在屋中等着公子,公子请随我来。”
    几名谢家护卫等在院中,唯有谢一言随着侍女向内室去。
    “阿姐近来身体可好?这澹台府中,可有不顺遂之事?她身为主母,怎么偏要住在这么偏僻的院子里?”谢一言问道。
    阿姐从前给家中传讯,总是说自己一切都好,谢一言也没有怀疑,直到今日亲自到了澹台府,他才觉得阿姐所言不尽如实。
    “前日夫人身体的确有些不适,如今已无大碍。”侍女垂下眸,“至于这院子,夫人是嫌主院人多吵嚷,这才搬来此处。”
    谢一言抿了抿唇,还想问什么,但转过回廊,已经到了宴客偏厅。
    他看着厅中女子的身形,当即顾不得其他,快步跨入其中:“阿姐!”
    女子抬起头,她着素衣,气质温婉如水,让人有春风化雨之感。
    谢思生得不算好看,打扮起来也只算清秀,但一身气质却极少人能有。
    多年不见,谢一言如同幼时一般扑进了长姐怀中。
    跪坐着的谢思看着自己怀中少年,眼中无措一闪而过,几息之后才回抱住谢一言,有些笨拙地拍了拍幼弟的背。
    许久,谢一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坐起身:“阿姐还是和八年前一般……”
    谢思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谢一言没有多想,又道:“阿姐,那澹台寒山对你好吗?这澹台府中,可有人为难你?”
    “没有人为难我,你不必担心。”谢思的眼睫颤动,转开了目光。
    她有些拙劣地转开话题:“这是膳房备下的莲子酥,你且尝尝。”
    说着,自己也取了一块放入口中。
    谢一言有些奇怪:“阿姐什么时候喜欢上莲子酥了?你从前总说莲子清苦,不喜其味……”
    谢思垂下眸:“府中厨娘手艺极佳,这莲子酥并无苦味。”
    谢一言尝了一口,点头道:“的确没有苦味。”
    姐弟二人叙话一番,不久,侍女送上煎好的汤药,服侍她用了。谢思咳嗽两声,有些犯困。
    谢一言见此,便退了出去。
    “阿姐在喝什么汤药?”
    侍女低头回道:“公子不必担心,都是些温补身体的补药。”
    谢一言站在廊下,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心中隐隐浮起忧虑。
    谢家原只是燕国边地一处商户,二十年前,机缘巧合救下了因族中内斗而流亡的澹台寒山和他母亲。
    只是他母亲伤重,临死之前嘱托谢家照顾尚且年幼的澹台寒山,谢家祖父认为澹台寒山奇货可居,让谢思和他定下婚约。
    后来澹台寒山的父亲当上家主,派人寻回儿子,而救了澹台寒山的谢家,自然也就少不了好处。
    谢家众人也因此踏上修行之路,有了如今声势。
    数年后,澹台寒山履行承诺,谢思顺利嫁入澹台家。
    谢一言从前年幼,没有想过那么多,但如今身处澹台家时,却不由生出齐大非偶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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