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道意志之下,此方世界得到一线生机,但许多法则因此便与洪荒之时再不相同,原有的部分术法甚至就此失却力量,再无作用。
    太上葳蕤并未因为明若谷而放下心来:“你带他回天衍宗,是想如何?”
    “将他从此囚于天衍宗内?”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有些冷。
    那样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
    明若谷的神情仍旧是一片平静:“若我说是,又如何。”
    “不如何。”太上葳蕤笑了笑,“不过,我不会让你这么做。”
    一个元婴修士,在合道期的大能面前如此说话,似乎有些太狂妄了。但太上葳蕤敢这么说,自然有这么说的底气。
    明若谷勾了勾唇角,容色越显雍容,他看向琼觞道:“事涉天衍宗之秘,烦龙君暂避。”
    在与正事无关时,琼觞一向不会拒绝美人所求,虽然她心中的确很好奇,但还是如明若谷所言步出内殿,只留两人在其中。
    “你与他有魂契在身,可知他身上九重封印,禁锢的究竟是什么。”明若谷再次开口。
    琼觞和司秦曾以为,燕愁余被封印,是因体内有魔族血脉,为人忌惮,太上葳蕤也曾有过如此猜测,但当她将意识投入燕愁余识海之中后,她才明白,或许并非如此。
    这些封印是在压制他的血脉力量,也是为了在无尽怨念与恶意之中,护住燕愁余一点清明。
    听了太上葳蕤的话,明若谷也未曾露出意外神色:“你猜得不错。”
    “愁余是循天道之意,在洪荒战场上,聚无尽怨念与恶意而生。”他缓缓将燕愁余的身世道来。
    无数强大的存在陨落之际产生的怨念、恶念与杀意汇聚成无尽杀煞气,诞生出一条代表不详与死亡的黑龙。
    在洪荒破碎之前,有一女子携龙蛋前往天衍宗,其上九重封印交叠,在告知天衍宗始末后,飘然而去。
    当从琼觞口中得知,燕愁余是莲蕖之子,他便知道,当年将燕愁余送去天衍宗的,正是她。能施展那般高深封印的,也只有当时作为龙族君上的莲蕖上尊。
    她这么做,大约是因当时魔族与龙族已成水火之势,身怀魔族血脉的燕愁余留在龙族,并非什么好事。
    为了避免他将来为祸世间,在黑龙脆弱之时将其扼杀是最简单的处置,但如此,岂不是将未有之罪归之于他。
    天衍宗众太上长老争论之后,还是决定给燕愁余留下一丝生机,此事宗内掌门代代相传。
    因为封印压制,燕愁余经三万载才得以出世,也是因为生母留下的封印,他的意识没有被无尽的怨念与恶意吞没,化作只知杀戮的恶龙。
    彼时天衍宗遭逢大难,宗内只余七名弟子,对于刚出世的燕愁余,也未生出偏见,反而当做弟子,悉心教导。
    明若谷是对燕愁余要求最严苛的人。
    “如今两重封印已破,倘若他为煞气所影响,对天下生灵而言,便是一场大灾。”他看着太上葳蕤,一字一句道。
    燕愁余的出生便是为了杀戮与毁灭,两重封印已破,往后,松动的封印已经很难制约他的力量。
    如今他已能比肩渡劫大能,若是九重封印俱破,此世之中,只怕无人能阻止他。
    “他不会。”太上葳蕤对上明若谷的目光,眼中不见任何犹疑。
    天衍宗弟子,当扶危济困,行侠义事,以匡扶天下为己任,燕愁余从未违背,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都是如此。
    他不曾愧对天衍宗弟子的名号。
    “明长老是相信天命,还是相信自己亲手教导的弟子?”太上葳蕤冷声问道。
    明若谷的神情有一瞬怔然,燕愁余若是见了,必定很是意外。
    身为如今天衍宗之长,明若谷性情端肃,几个师弟师妹都很是敬畏他,在他面前轻易不敢多言,而太上葳蕤竟然能将他问得无言以对。
    片刻后,他终于开口:“我想相信他。”
    那是他教养出的弟子,看着他从懵懂小龙成长为温和知礼的少年。
    但他相信不够。
    “你不愿他被囚于天衍宗,那就让他证明。”
    证明他不会为煞气所控,为祸世间。
    ——
    “大师父……”燕愁余化为人形,躬身一礼。
    目光不经意一般从太上葳蕤身上掠过,见她看来,他连忙垂下头。
    相比重阳子,燕愁余在明若谷这个大师父面前显然拘谨许多。
    “走吧。”明若谷站起身,只说了两个字。
    燕愁余不由一怔,走?
    “你下山这些时日,也该回宗内了。”明若谷淡淡道,并未将他与太上葳蕤的约定言明。
    燕愁余不由看向太上葳蕤,那……
    手中握着茶盏,太上葳蕤没有看他,纤长的眼睫垂下,让人看不清其中神色。
    随燕愁余一起回到飞霜殿的苍黎有些不明白情况,这是要劳燕分飞了吗?
    “是……”燕愁余清楚明若谷令他回山的原因,封印已破,若非有葳蕤在,他已经酿成大祸。
    或许回山之后,他会禁足许久,若是封印不能修复,只怕……
    燕愁余原以为他与太上葳蕤还有许多时间,却不想离别来得这样快。
    他心中清楚,为了控制体内煞气,自己必须离开,但对于刚刚明白了自己心意的少年来说,这样的选择实在很残酷。
    “葳蕤……”燕愁余轻声道。
    太上葳蕤抬头,安静地看着他。
    燕愁余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我……”少年的目光落在太上葳蕤脸上,眼中是不自知的情意,“我们……”
    他犹豫了很久,终究只吐出两个字:“……再见。”
    “好。”
    他们还会再见的,太上葳蕤想,他们总会再见。
    听她这么说,燕愁余失落地点头,转身向殿外行去,一步,两步,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一直在旁边当看客的苍黎暗觉不妙,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别啊……
    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短短几息后,燕愁余还是停住了脚步。
    “葳蕤!”燕愁余回过身,高声唤了一句。
    他逆着光看来,太上葳蕤抬头看着他,琥珀色的瞳眸中映出了他的脸。
    “我……我有话想对你说……”燕愁余专注地看着她,缓缓开口,神情是别样的认真。
    这一刻,太上葳蕤的心不由漏跳了一拍。
    第121章
    太上葳蕤安静地看着他, 天光落入殿中,攀上她的裙袂,这一刻, 燕愁余无端想起了许多。
    在松溪剑派,在镜明宗,在琼花玉露楼上, 在昆墟, 在无妄海, 还有, 在玄龙宫中。
    他记得太上葳蕤越阶斩杀金丹修士的决然, 记得她安睡时沉静的侧颜,还记得小孤山山门中,无边剑势之下, 她挡在自己面前,看上去有些单薄的背影。
    她说,他不会。
    “我喜欢你——”燕愁余终于有勇气说出藏在心中的话。
    若是此时不说, 他便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将这些话说出口。
    “葳蕤, 我喜欢你。”他重复道,语气变得坚定而决然。
    听到燕愁余这句话时, 太上葳蕤眼神有一瞬怔然。
    在灯会那夜,燕愁余也曾对她道过一声欢喜, 但彼时他意识混沌, 一切所行不知是因为心中所思,还是是因两人之间无意结下的魂契。
    不过自那一夜后, 太上葳蕤终于开始正视自己和燕愁余的关系。
    前世,太上葳蕤做了十多年的容少虞,便代容瑾前往天水阁为质, 此后数年,只能活在暗室之中,窥见一点从上方狭窄窗口漏出的天光。
    及至杀了药修,她又沦为玄阴刺客,只能做他人手中傀儡,在生死间艰难求得一线生机。
    但她又怎么甘心永远做他人手中刀。
    太上葳蕤在等一个机会,在天乾燃血蛊耗尽她体内最后的力量前,她要玄阴之主,为自己陪葬。
    她这一生,已经注定要在泥淖中沉没。
    直到有人对她说,要帮她解开身上蛊毒。
    不必她回报什么,没有多余目的,燕愁余要救她,只是因为她身不由己,所行并非自己所愿。
    太上葳蕤并不喜欢什么仙门世家的弟子,自诩名门正派,满口仁义道德,所行却未必比狠绝霸道的天水阁更光明正大许多。
    但燕愁余不同。
    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耗费心神,辗转数月,这样的事,太上葳蕤是不会做的,这世上大约也没有几人会如此行事,而燕愁余偏偏就这样做了。
    解去天乾燃血蛊,虽然修为消散,但也意味着,她自由了。
    只差半步,她便能求得数十载以来未曾求得的东西,被射杀在天水阁上时,太上葳蕤忍不住想。
    在为人那短短百载岁月之中,燕愁余是唯一落在她身上的光,这便注定了他对她是不同的。
    往后数百年岁月,太上葳蕤和燕愁余再未见过,燕愁余大约怎么也不会想到,他随手救下的女子,最终成了一统北域的妖尊。
    妖尊恩仇必偿,但欠燕愁余的情,太上葳蕤上一世还没寻到机会还,毕竟,飞霜君实在不缺什么。
    重活一世,太上葳蕤没想到自己会和燕愁余那么早便再遇,只是她并无与他深交的打算。
    妖尊和飞霜君,注定身处光暗两面,做不了朋友。
    松溪剑派一别,两人之后应当不会再见,不想,燕愁余为了一碗糖水,去往镜明宗。
    从太上葳蕤重生那一刻,就注定许多事情都会因她改变。
    云湖地宫内,燕愁余的血无意中滴落在太上葳蕤左眼上,在那块藏在她眼中的天地本源作用下,两人阴差阳错结下魂契,被绑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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