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关系。”花月指尖绕住自己一缕长发,轻笑道。
    面上那道狰狞的疤痕随着她的神情动了起来,越显可怕,让人不敢直视。若是没有这道疤痕, 她本该是这世上一等一的美人。
    “苏重阳那老东西最近太嚣张,手伸得越来越长,我要是再不做些什么,他还真当我怕了他。”
    金凤池借闭关之名疗伤,便没有余暇放在花月和苏重阳的争斗上,相比之下,境界略逊苏重阳一筹的花月,面对他时不免有些吃亏。
    “正好春蒐(音同搜)将至,该叫他吃个教训,也借此看看,这小辈所言是真是假。”
    春猎为蒐,夏猎为苗,秋猎为狝,冬猎为狩(注一)。每年开春之时,凤池领各处城主都要前往金玉阙,朝拜凤池领的主人,于此时,当行春蒐。
    春蒐之时,金凤池将领麾下众妖前往金玉阙外的淮阴山,行猎山中。若他闭关,此事便会由花月和苏重阳代行。
    这两年间,或许为了震慑众妖,金凤池都是亲自前往春蒐。
    花月与太上葳蕤合作对付苏重阳的时间,就定在春蒐。
    有金凤池在,就算谋划未能成功,苏重阳也不能拿她如何,花月勾起唇角,面上扬起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倘若苏重阳的命门真如那小辈所言,自己手中便有了那老东西的把柄。
    花月并不打算要苏重阳的命,因为就算苏重阳当真死了,她也不可能独揽凤池领大权,届时金凤池必定再扶持一人与她对立,这便是上位者所谓的制衡。
    所以,最好的结果不是他死,而是重伤他。
    花月答应太上葳蕤要杀苏重阳的话,并不准备作数,但她也不会知,太上葳蕤真正想杀的,并非是苏重阳。
    离开满庭芳,太上葳蕤摆脱身后跟踪之人,并不急着回到客舍。她停在河边,静默流淌的河水中倒映出点点灯火,如璀璨星河。
    太上葳蕤知道苏重阳的命门,自然不是因为她是他的女儿,不过,她识得苏重阳的女儿。
    夜风吹鼓她玄色的披风,抬头望着高悬的明月,太上葳蕤眼神微深。
    棋局已经布好,而今便要请那只鹏鸟入瓮。
    转眼又是数日,深冬已过,枯枝上生出嫩芽,吐出一点新绿。
    在金翅大鹏重伤后,凤池领治下被其他势力蚕食瓜分了数万里土地,不过便是如此,对凤池领也算不上伤筋动骨。
    百余位城主都在初春之日带着各色灵物,率近卫入了金玉阙,只要他们还不打算公然背叛金凤池,那便不能轻易缺席。
    金玉阙中一片繁华盛景,暗中却已是风雨欲来。
    阴暗的巷道中,昏迷的瘦弱少年被人随手扔进浸透了暗色血迹的铁笼。看似繁华的盛景下,不知藏了多少阴暗与杀戮。
    不用多久,数个装了人修和妖修的牢笼被送到一处地下洞窟。
    昏暗的光线下,无数铁笼堆叠在四周,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困在铁笼中的妖兽咆哮着,却因为手脚上的镣铐无法脱身。
    “洞虚期的妖兽?这可不容易搞到。”獐头鼠目的青年站在牢笼外,抬头打量着庞大的妖兽,感慨道。
    另一道声音响起:“为了抓住他,我们可是伤了不少人手,这是圣君要用在春蒐上的。”
    此处洞窟的妖兽和修士,都是为凤池领此次春蒐准备的,他们便是春蒐的猎物,在狩猎开始前,会被放入淮阴山中。
    当然,为了不让他们伤到诸位贵人,就算放入淮阴山,也不会摘下他们手脚上抑制灵力的镣铐。
    恐惧蔓延在阴冷潮湿的洞窟中,有人摇晃着囚笼:“我爹是化神大能,你放我出去,我给你们灵石便是!”
    獐头鼠目的青年轻蔑地看着满眼恐惧的少年,隔着牢笼拍了拍他的脸:“看来是瞒着家里跑出来的小少爷?”
    “到了这里还想走?”
    他说着,一脚将少年踹翻。
    “再吵,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少年因为疼痛蜷缩成一团,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十足的惊恐,青年像是很享受他对自己的敬畏,带着几分得色扫过周围。
    角落里,太上葳蕤冷淡地看着一切。
    她双手为镣铐所缚,身上气息与寻常金丹修士一般无二,在牢笼中,如此境界已算得中下等,未曾吸引到什么注意。
    还有一日,她垂下眸,等着夜色降临。
    第二日破晓,无数囚笼被运出洞窟,向淮阴山而去。
    身着甲胄的卫士看守在囚笼两侧,沿路向前,不过半个时辰,被圈出的猎场已然近在眼前。
    查验过身份,看守在猎场外围的铁甲护卫未曾多说什么便让开身,令这场狩猎中的猎物顺利进入围场。
    猎场之中布有防护阵法,太上葳蕤微微抬起头,晨光落入眸中,那双眼深不见底。
    与此同时,南域之中,燕愁余灰头土脸地自地下而出,此处火灵竟然生了神智,故意示弱,在禁制将要成形之时向他反击。
    好在燕愁余并非寻常修士,龙族身体强横,倒是没怎么被火灵伤到,就是身上法衣损毁严重,看起来狼狈了些。
    封印住地下肆虐的火灵,燕愁余又在此处刻下聚灵阵,在灵气滋养下,这片焦土或许不用多久便能恢复。
    展开水镜,明若谷便出现在其中,燕愁余向他一礼:“大师父,火灵已然封印,我以聚灵阵绘在此处,应该能助其早日恢复生机。”
    明若谷点头,正要说些什么,一道在此处盘旋多日的传讯灵光终于落下。
    燕愁余感知到什么,抬手将灵光招来,感应到其上气息,顿时露出喜色,是葳蕤的传讯!
    他顾不得明若谷还在,神识扫过,惊喜道:“大师父,葳蕤已经出关了,还突破了渡劫!”
    其实明若谷方才正想与他说的,就是这个消息。
    太上葳蕤给燕愁余的传讯中又道,她外出办事,不日将归。
    为防传讯为人截获,便没有在其中将具体情形说明。
    “大师父,葳蕤出关了……”燕愁余犹豫一瞬,飞快道,“我想先去见她之后会回宗的您别担心。”
    说罢,不待明若谷回答,便切断了水镜通讯。
    虽然自己答应大师父的考验还未完成,但……他和葳蕤已经许久未能见过,他实在很想她。
    另一边,天衍宗内,明若谷看着骤然消失的水镜,一时失语,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燕愁余这里遭到如此待遇。
    第157章
    淮阴山行宫之中, 凤池领麾下众多城主已经先后到来。
    主位左侧,神情威严的中年男子坐在此处,气势如渊, 令人望而生畏。
    脚步声由远而近,花月带着青衣侍女自殿外迤逦而来, 红裙烈烈如火, 鬓发上簪了金玉, 温润生光。
    目光落在她脸上, 在场妖族心中都不由生出几分可惜, 若是没有那道伤疤, 这本该是张堪称绝色的容颜。
    不过这样的想法, 他们自是不敢当着花月的面说上一句,她的修为,远胜过在场众多妖族。
    “你来得倒是早。”苏重阳带着几分讽意开口。
    花月轻笑一声, 坐在他对面,开口道:“左护法谬赞,这本是应当的。”
    话中满是机锋,在场妖族屏气敛息, 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殿中气氛有些凝滞, 直到片刻之后,金凤池带着几名近卫自外走入,才打破了这片沉寂。
    “我等见过圣君——”
    众妖起身,齐齐向他一礼, 无论心中是何想法,都作出十足恭敬的姿态。
    苏重阳和花月也弯下腰去,余光看着金凤池似乎早已恢复的左臂,各怀心思。
    在凤池领众多城主一一拜见金凤池之时, 为这场狩猎准备的猎物已经被人放出了囚笼。
    手脚为镣铐所缚,无法动用灵力的修士和妖兽争先恐后地向山林深处奔去,若是能躲过猎杀,他们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混乱的人潮之中,太上葳蕤的身影被挟裹着,未曾引起任何注意。
    半个时辰后,金凤池率领麾下众妖,驱使着坐骑,浩浩荡荡地向猎场中行去。
    自山巅俯视下方,他挥手,一件散发着古朴气息的法器现在半空,灵光莹莹,让众妖忍不住呼吸一紧。
    这竟然是一件能体悟天地法则的上古法器!
    就算是洞虚修士,对此也很难不动心。
    “此番春蒐,本君特命人寻来一只洞虚妖兽,谁若能猎得,这件法器便归于他——”
    金凤池话音落下,跟随在身后的妖族都吼叫着助兴,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随着他右手向下一扬,身后众多妖族尽数冲了下去,看着这一幕,金凤池面上扬起略显满意的微笑。
    众妖没入林中,只剩数名近卫还留在他左右,金凤池收回目光,带着近卫也向山林而去。
    借此春蒐,恰好可将生了异心的部属除去,他已经忍得够久了。
    马蹄声响起,惊飞了树上鸟雀,带起劲风。
    花月带着人手拦在苏重阳一行面前,含笑道:“左护法,真是巧啊。”
    淮阴山是金凤池行宫所在,他对于春蒐很是重视,就算是花月和苏重阳也插不了手,提前布下埋伏便成了不可能之事。
    是以花月能动用的,只有自己带入猎场的一队妖族。
    苏重阳见了她,目光扫过,眼底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即便圣君在此,你也没资格在本尊面前放肆!”
    他一向是瞧不上花月,在金凤池重伤后,这种轻蔑便尤甚。
    洞虚巅峰与渡劫初期看似只差一步,但花月用了近百年也未能突破这重壁垒,若无金凤池扶持,她原本不可能与苏重阳平起平坐。
    花月倒是并未生怒,曼声道:“左护法的威势,果真令人敬畏。”
    见她并不准备动作,苏重阳眼神微沉:“你想挡本尊的路?”
    一语双关。
    花月盈盈一笑,反问道:“若是又如何?”
    “那只怕你没有这个本事。”苏重阳催动坐骑,携雷霆之势冲向了她。
    他并未料到花月会选在春蒐之时发难,因修为境界不足,此前苏重阳命属下抢夺了花月手中数处资源,她都默然忍下,未见反击,却选在了此时出手。
    苏重阳脑中转过许多念头,她是笃定圣君在此,会偏帮于她?
    两骑将要相撞,花月的身形腾跃而起,如游龙一般攻向苏重阳,随她而来的众多妖族也在同一时间动了。
    要对付苏重阳,花月带来的,自然是自己麾下最精锐的心腹,相比之下,如今跟在苏重阳身边的妖族便完全落于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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