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情.潮,会持续几日来着?太上葳蕤用有些混沌的神智思索道。不过,很快,她便没有余暇思虑这件事了。
    而在太上葳蕤带着燕愁余回到兰絮阁不久,一道出游的濮阳鸾与楼玄明也回了来。
    今夜得了太上葳蕤允准,伪作沧澜门门下的小孤山弟子也得以前去一游上京盛景,大多数人到了现在也还未归。
    濮阳鸾手中提着一盏玉兔捣药的花灯,她垂眸看着,口中忍不住道:“也不知师姐会不会喜欢这盏灯。”
    “原来你挑了这样久,是为师姐选的。”楼玄明挑了挑眉,随即道,“那你当选一盏龙灯才是。”
    濮阳鸾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白了他一眼:“楼玄明,不会说话可以不用说。”
    倒也不必时时刻刻提醒她,师姐已经有龙了。
    停在太上葳蕤的卧房外,濮阳鸾感知到几重隔绝声响与窥探的禁制,有些奇怪:“师姐已经回来了?为何要在此布下禁制?”
    难道今晚她要办的事,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的确是生了些意外,不过与濮阳鸾所担心的相去甚远。
    楼玄明倒不觉得担心,他随口道:“师姐做事,不是向来都有她的原因么。”
    以师姐如今的修为,这天下能对她造成的麻烦的,实在已经不多了。
    濮阳鸾便也没有多想,取下手中花灯,想挂在檐下,却突然发现以自己的身量来说,略差了些。
    不等她动用灵力,楼玄明在她身后取过花灯,抬手挂了上去。
    他的身形笼在她身后,濮阳鸾退了一步,正好撞在楼玄明的胸.膛上。
    这样近的距离,她甚至能听清他的心跳,在夜色中存在感异常鲜明。
    濮阳鸾一时有些怔然,竟是忘了再动作。
    楼玄明低笑一声,胸腔振动,他对濮阳鸾道:“好了,等师姐出门之时,大约就能看见了。”
    濮阳鸾莫名觉得有些耳热,好在长发垂落,并不会叫人轻易发觉:“多谢。”
    两人没有再开口,竟是沉默地相携向外走去。
    “你只为师姐买了盏灯?”在濮阳鸾跨进自己的房门时,楼玄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濮阳鸾回身看了他一眼,从袖中取出一块光泽莹润的玛瑙腰佩,近乎有些粗鲁地塞进他手中:“随手买的。”
    楼玄明低头看着被强塞入手中的腰佩,失神一瞬,再抬头,看着已经紧闭上的房门,面上不由勾起了一抹浅笑。
    屋内,濮阳鸾脸上现出几许难以掩饰的绯色,她抬头看向铜镜,只一眼,便发现了自己发间多出的东西。
    那是一支紫檀木簪,簪头雕琢出振翅欲飞的凰鸟。
    是什么时候……
    濮阳鸾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比起他之前做废的那些,却是好看了许多。
    她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天将破晓之时,乌云积聚,显出晦暗之色,不必多久,一场暴雨突袭而至。雨声短而急,重重砸落在地上,溅起碎裂水珠。
    风雨中,挂在檐角的那盏花灯摇晃着,在昏暗天色下亮起一点微弱光芒。
    内室之中,玄色的披风与衣袍混乱地扔在地上,纱幔摇曳,暖意融融。
    第228章
    风雨不停, 濮阳鸾凭栏而望,只见下方仍有货商披着蓑衣斗笠,冒雨而行。三五行人走过,脚步匆匆, 雨声中, 天地似乎也寂然下来。
    一旁, 楼玄明低头看着棋盘上的残局,手中执一枚黑子, 似乎在思索破局之法。
    太上葳蕤卧房外的阵法禁制仍旧未曾撤去,无人可窥探其中情形, 濮阳鸾虽然心中奇怪, 也不敢贸然传讯搅扰。
    “楼玄明,难道师姐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濮阳鸾听着雨声, 忍不住转头, 对身后的人道。
    师姐总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闭关。
    楼玄明摩挲着那枚黑子, 闻言笑道:“这天下, 能给师姐带来麻烦的,可不多了。”
    说到这里, 他一时兴起, 随手拈起几枚棋子扔在桌案上。
    玄微命术修行愈深,楼玄明卜命也就不再需要什么花里胡哨的过程,随意而为便能得一卦。
    不过看着桌案上棋子落下的位置,他脸上渐渐失了笑意。
    这是……
    濮阳鸾注意到他神情变化, 顿时觉出几分不安:“怎么了?”
    楼玄明喃喃道:“师姐的确是有些麻烦……”
    “什么?!”听到这话,濮阳鸾当即变了脸色,她快步走到楼玄明身边,目光扫过卦象, 神色不由为之一滞。
    在占星卜命一道,她天赋也是极佳,自然看得出卦象所示。
    “桃花入命,也是麻烦啊……”
    楼玄明讪讪笑道,他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不会被灭口吧……
    依照常理,想卜算修为比自己高的人,向来都是难有结果的,楼玄明也没想到,自己这随手一试,竟然能真的得出结果。
    “……原来师姐已经寻到燕师兄了。”濮阳鸾红着脸,许久,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她和楼玄明的目光对上,飞快达成了共识。
    只见他干咳一声,打乱桌上黑子,试图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好像也并非什么好事。至少方才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坐在这里,也不会觉得芒刺在背。
    还好师姐布下了禁制,还好自己没有贸然去搅扰,濮阳鸾心中深深庆幸。
    两人无言地望着窗外风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尴尬。
    雨势久久没有减弱之势,下方已不见多少人来往,上京楼阁在雨中沉默,远远能望见城墙一角。
    便在倾盆大雨之中,一道纤弱身形失魂落魄地向兰絮阁走来。
    褚灵浑身湿透,面上神情只见一片空白,唇上苍白得不见丝毫血色。
    雨滴接连不停砸在她身上,她却好像失了知觉,全无御起灵力挡雨的打算。终于,她的身体好像不堪重负一般向前倒去,跌进了泥水之中。
    衣裙被泥水脏污,向来娇气的褚灵却已经顾不得在意这些。
    濮阳鸾记得,昨日褚灵离开之时,是说她要回褚家寻自己的父亲。
    发生了什么?
    濮阳鸾皱起眉,她对上京情形并不了解,更不会知道褚家早已生了变故。
    如今见褚灵这副模样,以濮阳鸾的性情,自是无法置之不理。
    身形闪动,她出现在褚灵身旁。
    上方风雨被灵力挡下,又过了片刻,褚灵才抬起头,对上了濮阳鸾的目光。
    “我爹爹死了……”许久,她颤声开口,眼泪混着雨水从脸颊滑落,看起来可怜又狼狈。
    褚灵心心念念回到上京,但上京之中,早已没有褚家了。
    早在八年前,褚家因贪渎之罪,满门抄斩,其中便有褚灵的父亲。
    褚家虽不是一十八氏族之一,但在上京经营多年,也颇有势力,谁也不曾想到,朝夕之间门,大厦便为之倾颓。
    褚家众人的尸首被弃于乱葬岗,八年已过,白骨累累,褚灵连祭拜的坟茔也寻不到。
    原来这数年间门,寄去北域的书信都是褚父提前为自己的女儿写下。
    从一开始,褚灵前去北域,便不是因为银霜想念这个女儿,而是褚父已经没有旁人能够托付。
    也是因褚灵从前身体不佳,少有在人前露面,银霜与褚父也未正式成亲,她的名字便也未能记入褚氏族谱,如此一来,褚父才能顺利将她摘出褚家的祸端中。
    他苦心孤诣,保住了女儿的性命,甚至向她隐瞒住了一切真相。
    但如今,堪称残忍的真相终于还是在褚灵面前露出狰狞形貌。
    对她有求必应的父亲,她最重要的亲人,早在数年前,便已经与她阴阳两隔。
    直到被濮阳鸾带回兰絮阁内,换上干净衣物,褚灵的神情仍旧是一片呆滞,再不见往日神气。
    她从前总是很骄傲,而现在,她失去了所有为之骄傲的倚仗。
    濮阳鸾清楚失去至亲是怎样的痛苦,因为她曾经历过同样的痛苦。没有多说什么,她为褚灵倒了一盏热茶,安静地走出了房中。
    房门阖上的那一瞬,屋内有嚎啕哭声骤然响起,带着难以言说的悲恸。
    濮阳鸾站在门外,微微垂下了眸。
    楼玄明自一旁走出,停在她身边,没有开口。
    他静静地陪着她,一如从前的许多次。
    转眼又过了两日,内室之中风雨暂歇,荼芜燃尽,只留一点余香。
    纱幔后,燕愁余睁开眼,已然完全恢复了人形,只剩下额上一对龙角还无法收回,面上难掩餍足之色。
    在他睁眼之时,昏睡中的太上葳蕤也缓缓转醒,她眼尾飞红,带着几许浅淡疲色。
    龙尾缠将上来,燕愁余再次俯身,却被她抬指按住眉心。
    “够了。”太上葳蕤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
    就算她再宠燕愁余,这三天三夜,也该到头了。
    何况他在第一日后便恢复了意识,原本可自行压制情.潮,但太上葳蕤还是在他的攻势下节节败退,纵容了他放肆。
    此时,燕愁余顶着一双赤红的瞳眸望着她,似乎带着几分可怜。
    可惜这已经难以令太上葳蕤再心软。
    人族和龙族的身体差别还是很大,这种时候,她该心疼的是自己,而非这条食髓知味的龙。
    早知龙族精力这般旺盛,她果然还是应该将他敲晕放血,刻上几个禁欲的符阵,彻底解决问题。
    在她意味不明的目光下,燕愁余莫名觉得有些冷,他眨了眨眼,看向太上葳蕤,讨好地唤了一声:“葳蕤……”
    说着,捉住她指尖亲了一口,龙尾再次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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