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孤山满门陨落的弟子,为抵御天倾落入空间裂隙,三百余年来不见天日的山门,又如何作假。
    “道兄今日前来,又是为何故?”在座一名渡劫大能又道。
    北域妖族与小孤山声势浩荡地前来,总不会只是为了向天下修士解释当年小孤山消失的原因。
    “天倾一难中,我师兄与众多前辈虽然逼退域外之族,将界壁封禁,令其无法再侵入世间,但法则一日不全,其侵扰之心便一日不绝。”萧玉虚神情凛然。“如今,众位同道之中,又何尝没有域外之魂!”
    这句话简直如石破天惊,在司南山巅激起一重又一重巨浪。
    许多修士在听完后,都下意识望向周围的人,像是想借此确认什么。
    “怎么可能……”
    “倘若界壁已经封禁,这世间为何还会有域外之魂?!”有性急的修士当即质问道。
    喻梦丘抱着手看向他:“天倾之难封禁了界壁,但这些域外之魂自然可以在界壁封禁前潜入此界。”
    众人不由后背发寒,难道真的……
    “但域外之魂不属此界生灵,若是出现,必定会为天道湮灭才是,要如何活到现在?”
    “不错,就算寄居修士体内,也必然会显出异样,神魂与身体是否相符并不难验测!”
    数道视线看向太上葳蕤,想知道她有何解释。
    “这便要问过周天星辰阁才是。”一直未曾开口的太上葳蕤抬眸看向周天星辰阁一众弟子。
    到了此时,众人才想起,今日聚于此处,本是为玄龙灭世的谶言。
    倘若多年以前,星冕便为域外之魂寄生,那这谶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我周天星辰阁勾结域外之魂?!”有周天星辰阁感受到周遭怀疑的视线,怒声道。
    太上葳蕤没有理会满面怒色的少年,目光落在沉月身上:“敢问神子,数月前,周天星辰阁上,你可是亲眼见燕愁余杀了星冕。”
    这话引得众多修士不解,妖尊如何又转开了话题?
    沉月的神色有些冷:“不曾。”
    “但周天星辰阁坍塌之时,我等亲眼见燕愁余化为龙形离开!”他身旁少女连忙描补道。
    “只凭臆测,便将罪名强加其身,周天星辰阁铁口直断,好大的本事。”太上葳蕤挑起唇角,似笑非笑道。
    听她如此说,数名周天星辰阁弟子不由涨红了脸。
    “妖尊以为,域外之魂寄生掌尊,谶言便不可信?”沉月看向太上葳蕤,忽然开口,“但你同样没有证据,证明当日周天星辰阁之事并非飞霜君所为,更没有证据,证明我周天星辰阁与域外之魂有所勾结。”
    方才是萧玉虚亲口所言,星冕为限制域外之魂将自身困在第九十九重楼上,与外界隔绝。
    就算她为域外之魂寄生,又如何能证明周天星辰阁弟子与之有所勾结?
    “你想要证据?”太上葳蕤轻笑一声,身形闪动,不过转瞬便到了沉月面前。“本尊便给你证据。”
    话音落下,她竟是悍然向沉月出手。
    什么?!在场修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忘了动作。
    沉月瞳孔微微放大,他虽有洞虚修为,但在渡劫巅峰的威压下,根本动弹不得,更不说躲闪。
    在他身旁,少女瞳眸之中却现出些微喜色。
    “快拦下她!”有人失声道。
    在场数名大能在这一刻齐齐出手,其中便有太上非玦,但一直跟随在太上葳蕤身后的数名大妖也动了。
    无数道庞大的灵力撞击在一处,在山巅掀起无边风浪,太上非玦合道境的威势碾压过数道气息,在瞬息之间便要拍向太上葳蕤。
    烈帝瞳孔微缩,正要出手阻拦,太上葳蕤袖中微动,黑影闪过,身着玄色披风的少年挡在她面前,将太上非玦的攻势尽数消弭于无形。
    “飞霜君?!”识得燕愁余的人在此时愕然开口,全未想到他会出现此处。
    要知道今日天下修士齐聚周天星辰阁,极有可能是打算将他诛杀。
    与此同时,太上葳蕤的灵力已然落下,烟尘中,有人不忍地别开头,不愿见接下来的血腥一幕。
    但太上葳蕤这一击,最后却并未落在沉月身上。
    在将要落下的前一刻,她的指尖改了方向,点在沉月身侧少女的眉心,灵力瞬间穿透了她的识海。
    “霓裳!”众多周天星辰阁弟子俱都变了脸色,齐声唤道。
    “妖尊,你怎敢当众杀人!”双眼通红的周天星辰阁女弟子悲声道。
    “她定是与孽龙勾结,所以才会对我们动手!”
    悲愤之下,有几人顾不得实力差距,当即想扑将上去,却被沉月抬手拦下。
    被穿破了识海的少女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愕然,她抬眸,眼中缓缓浮上愤怒之色,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响起:“你怎么会知——”
    话音落下,墨色雾气充溢在她的眼眸,眉心识海破碎之地,黑雾流淌,带着让人心惊的力量。
    “我为何不知。”太上葳蕤淡淡回了一句。
    第249章
    指尖收回, 太上葳蕤唇边噙着浅淡笑意,神情凉薄。
    燕愁余轻描淡写地接下众人一击,退回了她身旁。
    少女的身体不稳地晃了晃, 脸上神情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 她不明白自己是在何处现了破绽,才会被察觉。
    更重要的是, 妖尊为何会知道他们的死穴在哪里?!
    当日在周天星辰阁内,能有机会, 又知道如何开启自毁禁制的只有其门中弟子,而那个人既然将罪名都推脱在了燕愁余身上,便不会想着假死脱身。
    或许是在那日窥得了燕愁余身上封印的力量, 才想借谶言之事, 引天下修士与燕愁余对立,掀起一场大战。
    无论结果如何,能削弱此界修士力量,都是一桩好事。
    何况如此一来, 担上了灭世罪名的燕愁余说出什么都很难取信于人, 星冕所告诉他的关于域外之魂的真相甚至还会被当做开脱自身的借口。
    星冕虽陨落, 但她留下的一切却未随之湮灭, 譬如那张记录谶言的星图。这些年来,同为域外之魂,又怎么可能全无联系。
    星冕能瞒过体内域外之魂, 他又何曾没有瞒过她的时候。
    周天星辰阁内的域外之魂, 早已不止是她体内存在的那一只。
    当周天星辰阁轰然倾塌, 玄龙灭世的星图一出,一切罪名都顺理成章地落在了燕愁余头上,这样的算计, 堪称精妙。
    如果不是燕愁余在天衍宗心魔幻境中学会了压制煞气,如果不是有太上葳蕤自始至终都相信他,或许一切真的会如域外之魂所愿。
    为了掌握局势,留在周天星辰阁幸存的弟子中,便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太上葳蕤一定要前去天武卫祭典,亲眼见过周天星辰阁众多幸存弟子。
    但在左眼瞳术下,除了沉月伤口上存在域外之魂的气息,其余周天星辰阁弟子毫无异样。
    沉月既是周天星辰阁神子,对其中种种禁制必定极是了解,对他来说,毁去周天星辰阁再嫁祸燕愁余并不难,如此看来,他应当就是罪魁祸首。
    但当日星冕选择自戕乃是突然之事,能在这样突变的情形下,立时想出嫁祸燕愁余主意的人,会轻易让自己露出这样大的破绽么?
    是以太上葳蕤对于周天星辰阁其他弟子的怀疑,也并未减少。
    “这是怎么回事?!”
    陵云台上的局面变得太快,叫周围众多修士根本来不及反应。
    本以为太上葳蕤是要对沉月动手,但她的灵力最后却是落在了沉月身旁的周天星辰阁女弟子身上。
    更重要的是,在这少女眉心识海破碎,泄露出的气息分明不属于此界!
    她是域外之魂!
    这个结论如何不叫人倒吸一口冷气,有不少修士记得,数日以来,沉月出入都有这少女跟在身旁,她可是周天星辰阁一位太上长老的亲传弟子。
    域外之魂,究竟是何时起潜伏在其中的?!
    周天星辰阁弟子更是惊得失了言语,他们日夜相处的同门,竟然会是妄图谋夺这个世界的域外之魂!
    素来与霓裳交好的少女红了眼眶,高声质问着显露出域外之魂气息的霓裳:“是不是你杀了阿霓,你是怎么害死了她!”
    她竟然从未察觉。
    霓裳低低地笑了起来,她的躯壳尚在,是以还未引来天道劫雷:“这世上,从来就只有一个霓裳。”
    “你最好的姐妹,不就是我么?”
    闻听此言,少女不可置信地退了一步。
    霓裳唇边勾起轻嘲笑意,她看向太上葳蕤,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是如何猜出是我的?我明明在沉月身上留下了气息,你该杀的,是他才对!”
    她不明白。
    若不知道答案,她实在不甘心。
    自己究竟疏忽在何处?
    而听着她这句话,周天星辰阁弟子已经全然僵在了原地。
    沉月肩头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未曾料到,这道为了救下门中弟子留下的伤口,来自霓裳的算计。
    他如何会知,朝夕相处的师妹,会是披着人皮的幽魂。
    但霓裳所言究竟何意?
    她若从头到尾都是域外之魂,怎么会全然不被人察觉?
    “玄机楼号称知天下事,要查周天星辰阁弟子的来历也非难事,不是么?”太上葳蕤冷眼看着她,语气毫无起伏。“追日族公主,霓裳。”
    霓裳瞳孔微缩。
    在场修士中也传来一片哗然之声。
    “你可知当日,天衍宗明长老为何前去周天星辰阁?”太上缓缓又道。
    因为燕愁余在北域遇见了献祭血阵的追日族人。
    自追日王朝倾覆之后,昔日的王朝旧民被迫迁居荒野,世人称其为追日族。这么多年来,追日族心心念念着希望重现当年荣耀,为此不惜代价。
    根据追日族女巫祭死前留下的线索,她是自周天星辰阁中得来的血阵,那么是谁给了她血阵,让她毫无保留地信了所谓召唤先祖英灵的话?
    那道血阵,分明是要借血煞之气冲击此界界壁。
    是血脉至亲,至交好友,还是男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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