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深爱之人,可这一生都未曾有过出嫁的机会,半生漂泊无依,注定是个福薄命底。
    又因要避讳的缘故,不能亲自送梅苒出嫁,未免又平添几许遗憾,只能在婚事上事事亲力亲为,力求完美,尽心得如同嫁亲生女一般。
    “姑姑。”梅苒喊了一声。
    梅慧远又套进一个镯子,“姑姑愿你婚姻圆满,和时谨相守到老。”
    语声落,她已开始微微哽咽,眼眶也红了半圈。
    梅苒握住她的手,重重点头。
    接近早上八点了,外面隐隐传来礼炮声,越来越近,阳光从木窗里透进来,光路里细小的尘埃翩翩飞舞,目光再看远些,一树不知名的花儿汪着一枝新绿,静静地沐在晨曦中。
    梅慧远站起身,“新郎到了,我出去看看。”
    作为伴娘的余声和田甜早已蓄势待发,咬着耳根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梅苒悄悄在身后握住了拳头,慢慢平息着略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那边,傅时谨下了车就直奔院门,门口处一个粉嘟嘟的男娃娃手持茶盘等候着,他给了一个红包作为答礼,长腿一迈就越过门槛走进去了。
    走上二楼,他来到一扇门前,余声和田甜一左一右地伸手拦住,“要想接新娘子,先过了我们这关再说!”
    余声:“先做九十九个俯卧撑。”
    田甜暗地里挥小拳头,这么简单的要求,天后你弱爆了好吗?!
    傅时谨转身看向自己的伴郎团,淡淡道,“你来。”
    叶岂寒被授予神圣使命,抱拳向后退了几步,趴下做起俯卧撑来,“一、二……五十六……九十九。”
    余声大喊,“这么快?”她胡乱找了个理由,“姿势不标准,不算,重来!”
    叶岂寒已经起身来到她跟前,露出痞痞一笑,“宝贝儿,我认为姿势这么私密的话题,我们还是留着私底下说比较好。”他又凑到她耳边,“你喜欢哪种姿势?”
    他用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晚上老公都满足你。”
    余声立刻红了脸,“去你的,别捣乱!”
    田甜轻叹了一声,之前商量好的“十八般酷刑”,由浅入深,把新郎及他的伴郎们从里到外都虐得哇哇叫的连番妙计敢情是被她忘到耳根后了?
    傅时谨问,“可以进去了吗?”
    “不、不可以!”田甜张开双手构成一条薄弱的防守线,“你、你……”
    “嗯?”
    “你……”被男神这样盯着,还听了一个那么柔情似水的单音,田甜早就溃不成军了,连话都捋不顺,“你、要给我……一个大红包,大大的……红包!”
    这个简单。
    傅时谨挑了一个最厚的红包塞给她,随后长身向前一倾,金色门把微转,他轻轻把门一推,屋里的一角便露了出来。
    他看着那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束阳光中的红衣女子,足足恍神了一分钟,如瀑黑发被收在一顶华丽的凤冠里,碧玉珠串垂至颊边,那唇仿佛浸染了这世间最深的红色,轻微一抿,他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快几拍。
    大红嫁衣上绣着一双交颈鸳鸯,正惬意缠绵地卧于水面,看来余老爷子真是下足了功夫,连每一丝羽毛都镶缝得格外精细,衣摆出左右对称一枝并蒂莲,也是栩栩如生。
    霞帔上除了祥鸟外,还独出心裁地绣了梅花,一朵一朵,或含苞或盛放,隔着一段距离,仿佛都能闻到那股淡淡的冷香。
    她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微微侧身看过来,嫣然一笑,周旋于她发间衣上的阳光都不敢太亮。
    芙蓉面上一双盈盈的剪水眸,当真是人比花娇。
    这就是他的新娘。
    “时谨,怎么还不进去?”梅良之催促了一声,“小心误了吉时。”
    傅时谨如梦初醒,推门而进。
    门外,田甜懊恼叹气,“我们大概是史上最弱的伴娘了!”
    余声摸着下巴,“不到最后,不见分晓。”
    “也是。”田甜奸诈一笑。
    傅时谨把手里的捧花交到梅苒手上,牵了她就要往外走,梅苒摇摇头,“鞋子被她们藏起来了。”
    “找不到鞋子就迎不了新娘哦!”余声“好心”提醒。
    几个伴郎已经开始帮忙在屋里找起来,里外找了一圈也不见鞋子踪影,梅良之问,“有没有什么提示。”
    田甜伸手,他在她掌心上放了一个红包。
    “就在这个屋子里。”
    梅良之努力保持微笑,“给个明显点的,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田甜继续伸手,又收入一个大红包,她笑眯眯地说,“木兰诗,答案就在里面。”
    梅良之已经开始压抑骂人的*了。
    叶岂寒也拿出浑身解数,甚至不惜牺牲色相诱惑自己的女朋友,可余声紧闭着嘴巴,连一个字都不肯说,他没法,只能干瞪眼。
    “苒苒。”
    梅苒抬头看了男人一眼,和他对上后,余光这才悄悄地扫向窗边。
    傅时谨松了一口气,“等我。”
    他走到窗边,粗略地扫了一遍,甚至探向窗外,可还是一无所获,只好又去梳妆台前逐个抽屉又找了一遍,还是寻了个空,他目光忽然一凛,只见有一条白色细线从上方垂落,映着阳光如果不细看几乎很难发现。
    《木兰诗》里是不是有这样一句:对镜贴花黄?
    傅时谨把细线抽出来,末端悬着的鞋子自然也落到了他手中。
    红色的婚鞋,图案精致喜气,周围还镶了一圈珍珠,珠圆玉润,他握着那双纤足,缓缓地将鞋子穿了上去。
    “苒苒,我们走吧。”
    梅鸿远已正装在大堂候着,梅苒在他面前跪下,他笑容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脸,为她盖上头纱。
    他没有说一句话,可梅苒觉得他已经对自己说了很多很多,视线被一片红色挡住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从族里选的一位福高德劭的妇人撑着一把黑伞把她送上了礼车,车子启动,礼炮鸣响,路边的景色不断地往后倒退。
    几乎绕过了大半个a市,一行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梅苒下车后,一个小孩子上前送过来一个橘子,她轻轻地在上面摸了摸,然后给了小孩一个大红包,小孩笑着退下去了。
    拜过天地,喝过交杯酒后,两个新人跪在梅鸿远和傅兰心面前,恭敬地奉上茶水。
    “妈,您喝茶。”
    “哎!”傅兰心接过,将一个大红包送到梅苒手上,“好媳妇。”她看着眼前这一双璧人,忍不住转过身去抹起泪来,傅时谨上前握了握她的手。
    梅苒的视线也开始模糊了。
    “爸爸……”她捧着一杯茶水,红唇微张,却已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爸爸,女儿今日出嫁,昔时已是聚少离多,往后更是不能常伴您左右,万望您保重……
    泪如雨下,如何都不能止住。
    在场的人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深受感动,田甜已经捂着脸小声啜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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