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天涯说:“此事不好办,总督何必搅这趟浑水呢。”
    萧驰野说:“正是不好办,才不能一锅端。这些学生皆是国之重器,少一个谁也担待不起。”
    后边下马的人薄衣宽衫,并无佩刀,夹在一群锦衣卫中,甚是扎眼。
    乔天涯松开握刀的手,喊道:“兰舟,你且过来。”
    沈泽川转过身,与萧驰野对望一眼。
    乔天涯悠哉地把萧驰野的手臂挪开,说:“总督担心的是,只是我们锦衣卫行事也并非只懂横冲直撞。我那头还有点安排,稍后皇命便到了……啊,你们还是旧友吧?兰舟,陪总督在此待一会儿,他正怕着呢。”
    沈泽川拢袖瞧着雨中的学生。
    萧驰野看他几眼,说:“腰牌挂得快啊。”
    沈泽川说:“二公子的牌子也归得快啊。”
    萧驰野眉间冷然,却作一笑,说:“这事儿虽看似冲着你,实则却是冲着宫中去的。如何,因为昨日收获太小,所以才出了牢笼,就要兴风作浪?”
    沈泽川微微偏头,用一种甚是纯善的目光看着他,说:“二公子高看,我哪儿这等翻云覆雨的本事。既然是冲宫里去的,那如今什么人盼着皇上和花家反目成仇,二公子不比我更明白?”
    萧驰野说:“我不明白,弯弯曲曲的东西,我最不懂了。”
    沈泽川对他微笑,说:“咱们老相识,与我客套什么。”
    萧驰野不答此话,抬指轻率地掸了下沈泽川的腰牌,说:“驯象所是个好地方,乐了吧?”
    “乐。”沈泽川说,“恰好我对驯养悍兽颇有心得。”
    “心得算不上。”萧驰野说,“那叫同类深谈。”
    “深谈怎么敢。”沈泽川轻咳了咳,说,“若是谈崩了,再挨上一脚,我岂不是前功尽弃?”
    “用牙咯。”萧驰野从晨阳手里接过伞,抖撑在头顶,顺道挡了沈泽川。他说,“你不是口齿锋利,怕什么。”
    “我惜命啊。”沈泽川感慨似的轻叹,“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要报给二公子的东西,还多着呢。”
    “找错人了吧。”萧驰野嗤笑。
    “那不能。”沈泽川眸微侧,对萧驰野心平气和地说,“我认人。”
    “好啊。”萧驰野也侧眸,说,“我也想看看,我是欠了你多少东西。”
    伞外的语音被隔绝,两个人因着并肩而站,反倒衬出个头高低来。
    “其实你也没法置身事外。”萧驰野眺着雨里的学生,“今夜死一个,便自有人算在你头上。”
    “四万冤魂只多不少。”沈泽川轻描淡写,“他们既然怕死,又何必做人手中刀?这一场就算有人要算在我头上,我便要认么。”
    两个人又陷入沉默。
    乔天涯跨坐在棚子底下磕瓜子,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抖袍起身,果然见得夜色里来了顶轿子。
    一掀帘,来的竟然是潘如贵。
    小太监扶着潘如贵,纪雷跟在边上打伞。潘如贵穿着五毒艾虎补子,头戴烟敦帽,由乔天涯引着往学生那里去。
    “这般大的雨。”乔天涯收敛嬉笑之色,“竟动了厂公大驾。”
    潘如贵睨着那高仲雄,问乔天涯:“他不退?”
    乔天涯说:“读书人,都是牛脾气,软硬不吃。”
    “那怕是还不够硬。”潘如贵昨日丧了一臂,压抑的怒气正无处可撒。他由人扶着,到了高仲雄跟前,“都是饱读诗书之辈,怎么反倒不懂‘僭越’二字?朝中事,朝中论,岂是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子能够左右的!”
    高仲雄见了这大名鼎鼎的‘花党’爪牙,不禁挺身而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子监学生既然食君禄,便要忠君事!如今皇上身边尽是奸佞,再不……”
    “奸佞!”潘如贵冷笑,“好一句奸佞!你是受谁指使,竟然敢毁谤朝廷,毁谤皇上!”
    “我是受忠信……”
    “废话少说。”潘如贵骤然令下,“你受阴人教唆,公然抗旨,煽动群党,毁谤朝野。此人不惩,律法何存,来人,给我拿下他!”
    高仲雄岂料他敢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拿人,当即撑臂在雨中,声嘶力竭地说:“谁敢?我乃皇上钦点国子监在学!小人在前,阉人误国!太后把持朝政不肯完璧归赵,该拿下的是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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