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用帕子替李建恒擦拭着汗,俯身说:“建恒,母后在此!”
    建恒!
    李建恒悲从中来,他母亲早亡,光诚帝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他,这些年声色犬马,却从来没有人唤他一声建恒。
    “母后……”李建恒哽咽着,喊道,“母亲!”
    太后稍侧过头,如同拭泪,说:“你昏睡一夜,哀家真怕。你此时哪里还痛,都要与哀家说。”
    李建恒望着太后,见她还穿着昨夜的礼服,定是在这里守了一夜。李建恒当即撑起身,又看见太后鬓边掺杂着白丝,双目微红,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李建恒备感温暖,他抹了眼睛,拉住太后的手臂,说:“让母亲担心了,我没事。”
    海良宜跪在外边,他也在这里守了一宿,听着里面有说话声,便知李建恒已经醒了,不禁放下心来。
    片刻后,宫女们轻手轻脚地入内,伺候李建恒洗漱。太后亲自端了药碗,先自己尝了,才喂给李建恒。
    李建恒喝完药,面色仍旧不佳,但比起昨夜已经好了许多。他穿上靴子走出来,见海良宜还跪着,大为感动,上前扶了海良宜,说:“阁老,朕无事!”
    海良宜险些站不起身,李建恒便不要他再守着,连带着外边跪的大臣们一起劝退了,只留了审查了一夜的孔湫、岑愈和傅林叶。
    “可查出了什么?”李建恒迫不及待地问,“孔尚书快与朕说说。”
    孔湫磕了头,说:“昨夜刑部连夜审查,现已查明行刺太监名叫贵生,受尚食局女官茯苓差使担任百官宴上的试菜。”
    “女官?”李建恒错愕地说,“这女官为何要害朕?”
    孔湫说:“缘由不明。”
    李建恒急道:“你们查了一宿,就没查出来吗!”
    孔湫与另外两人对视一眼,他沉默片刻,说:“皇上不知,茯苓自知难逃法网,已经药哑了自己,任凭刑罚。”
    李建恒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他说:“她一个宫中女官,做这样的事情干什么?她必是怕自己在重刑之下说出什么,所以先药哑了自己!这背后必然有人指使!”
    孔湫又说:“皇上圣明,微臣与都察院二位同僚也是这样想的,故而昨夜深查此女,发现她家中尚有老母,居住在东龙大街的偏角巷。她家宅子虽小,却也不是区区一个大内女官能买得起的,微臣继而又查,查到这宅子还真不是她自己买的,而是东龙大街牙行特意赊给她住的。”
    李建恒对东龙大街最熟悉不过,当下听出疑点,道:“她家既然是孤儿寡母,想必也没有值钱的东西能抵押出一座宅子。”
    孔湫说:“正是如此,微臣也觉得疑点重重,于是传唤了牙行的人来问,问出牙行之所以会把宅子赊给她,全是冲着禁军的面子。”
    李建恒心里“咯嘣”一声,他如坐针毡,顿了须臾,才问:“这跟禁军有什么干系?”
    孔湫说:“这是禁军断事司六品断事袁柳特意去牙行打的招呼,袁柳与茯苓虽无婚约,却早有私通的蜚语。”
    李建恒猛然起身,说:“萧总督知道吗?”
    孔湫知道他与萧驰野关系好,一时间也摸不准他是要保萧驰野还是要如何,只能如实答道:“总督的意思,是不知道。”
    李建恒立在原地,面色几变,最终说:“……禁军人多,他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此事先不要声张,你们下去吧,传韩丞与沈泽川进来,朕要赏!”
    ***
    萧驰野踩着硬雪,踢开了刑狱的门。里头的狱卒早就得了消息,这会儿赶忙引着萧驰野往里去。
    茯苓关押在内,她才二十三岁,因为受了刑,这会儿髻发凌乱,坐在杂草上动也不动。
    萧驰野进了牢房门,晨阳为他摘掉了大氅。他个头太高,气势太足,一跨进来,就让茯苓怕得直颤抖。
    萧驰野其实十分英俊,他身上是混杂着轻佻与凌厉的复杂感觉,所以他既能做个浪荡的公子哥,也能做个冷厉的修罗王。他自如地换着面具,一旦换上了,连带着举止都会变得恰如其分。
    此刻他就是路过这里的贵公子。
    萧驰野先打量着牢房,稍稍俯身,看那窄窗,见窗外也是刑狱的高墙,不禁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重新直起了身。他侧头垂眸,看着地上的茯苓。
    茯苓贴着墙壁,觉得那眼神带着天生的鄙夷。
    “尚食局女官。”萧驰野说道。
    茯苓不抬头,只盯着他的靴子。
    晨阳搬来了椅子,萧驰野坐了。他撑着一边的膝头,看着茯苓的发心,说:“袁柳他有妻有妾,还要冒着被撤掉腰牌的风险替你安排宅子。你是个怎么样的大美人,能哄得他连命也不要?抬头,我看看。”
    茯苓缩着身体,并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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