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都给了离北铁骑充作军粮,茨州现下粮仓空设,虚得很。我写信给敦州州府,可你也知道,他被雷常鸣扶作傀儡,哪敢替我们跟雷常鸣讲道理?我真是有苦说不出。”周桂一口酒都咽不下,“那离北二公子又叛逃出都,两万禁军马上就到了城门下,成峰,我是左右为难,放行不成,不放也不成!”
    孔岭搁了筷,说:“离北是要反了,茨州夹在中间,摇摆不定恐难长久,你得尽快下定决心。”
    “由不得我自己决定,”周桂惆怅地叹,“这下真的是前有狼后有虎,离北和阒都哪个都开罪不起,还有个雷常鸣在侧虎视眈眈。”
    孔岭揪了槐花,丢在酒水里:“雷常鸣是匪,迟早要被围剿。但是六州各谋其政,不能携手剿匪,朝廷也不知道何时才会派人过来。我眼看着雷常鸣一天天做大,已经成了中博的土皇帝,心里着急也无用。”
    “六年前边沙骑兵入境,端、敦两州首当其冲,成了‘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①’的荒芜贫地,兵燹之厄让那数千里的良田荒废,现在又哪有人肯去当守备军呢?”周桂看着庭院,抬手给孔岭指了一圈,“茨州能保存余力,是因为离北铁骑神速救援,这份情谊我一直记着,所以此次统筹军粮没有任何怨言。但是谋害皇帝这样的滔天大罪,就是我想佯装不知也不行。那雷常鸣不出半月一定会来要粮要钱,萧驰野又正好到了茨州,这两个霸王碰在一起,我真怕再闹出什么祸事,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孔岭饮了酒,忽然灵机一动,他说:“萧驰野带着两万训练有素的禁军到茨州,不就是咱们的‘兵’吗?有他在此坐镇,雷常鸣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禁军常年待在阒都,哪见过真刀真枪的战场?雷常鸣推翻了端、敦两州的守备营,也不怕边沙骑兵,仗的就是底下人心整齐,又熟悉中博的河流山脉,打起来萧驰野未必是他的对手。”周桂连忙摆手,“况且那萧二公子年轻气盛,没打过几次仗,又有父兄作保,若是在茨州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没法跟离北交代。”
    孔岭搓着山羊胡,说:“萧驰野对天琛帝继位有功在身,他此次叛出阒都,禁军肯跟着他来,就说明他有带兵的能耐,不然谁愿意提着脑袋跟他跑这么远?不过百闻不如一见,等他来了,我们好好会一会他!”
    “听说不是个好相与的,”周桂的心病在这里,“又久住阒都,若是满身纨绔做派,那我得赶紧想办法把他打发走,闹不起啊!”
    ***
    几日后禁军果真到了茨州城下,周桂不敢直接放行,只是开门迎了萧驰野和沈泽川入内。他早早叫人备了酒席,可是萧驰野以路上奔波疲惫为由推掉了,就让他准备一桌家常菜,准备叙叙旧。
    他们先前没见过面,仅仅通过书信,哪有什么旧可叙?不过是找个机会详谈罢了。
    沈泽川换了身衣裳,站在屋内的屏风后面透过窗子看庭院。
    萧驰野进来得晚,还在解衣裳。他解了一半,伏在屏风上沿看着后边的沈泽川,说:“隔着屏风能瞧清楚吗?”
    沈泽川看那屏风被他轻而易举地就压了下去,想着这人个头是真的高,说:“如梦如幻瞧着才心动,看清楚了就没那么风光旖旎了。”
    萧驰野敞开的衣裳露着半面胸膛,他落拓不羁地挂着最后一件衣服,隔着屏风能隐约看见那些结实的肌肉。他还伏在屏风上方,离开阒都后就再也没有戴冠,乱糟糟的发却遮不住英俊。他似乎离离北越近,越显狷狂自在的本性。
    “风流佻达的家伙。”沈泽川跨近,抬手拢了萧驰野的后脑勺,仰高头跟他亲吻。
    萧驰野捏了沈泽川的下巴,欺负沈泽川比自己矮,把人往高里抬。沈泽川露着那光洁白皙的脖颈,被含得一阵酥麻。
    “看清楚了,”萧驰野揉着沈泽川水亮的唇,“这还不够旖旎么?”
    沈泽川舔着唇间的水光,却变得更加红润。他说:“还差点意思。”
    “今夜五百两,”萧驰野凑近了低声说,“包赚不赔。”
    “我怕我身娇体弱吃不消。”沈泽川微微后仰,手指意犹未尽地滑下来,隔着屏风薄薄的料,沿着萧驰野胸膛向下。
    “不要妄自菲薄啊,”萧驰野眼神危险,“兰舟。”
    沈泽川收了手,说:“适才进来时,看见周桂身边还有个人,那是谁?”
    “不认得,”萧驰野利落地换了衣裳,“应该是周桂的师爷,待会儿在席上问问就知道了。”
    “他既然没有立刻放行,就是还有顾虑。”沈泽川看萧驰野转出屏风,便又望回院中,“晚上谈话时,不能——”
    萧驰野猛然把沈泽川掐着腰抱起来,转了一圈抵在了窗侧的墙壁上,压着把人狠亲了一顿。沈泽川抬臂挂在他身上,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吻搅得晕头转向,气息凌乱。
    “不能仗势欺人,”萧驰野神色正经,“谨遵妻训,我知道的。”
    沈泽川还在喘息,萧驰野给他把衣领扣紧,又拨开墨浓的发,捏了捏沈泽川的右耳。
    “我要趁早在这挂个坠子,刻上我萧策安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①:曹操
    第102章茨州
    周桂按照萧驰野的原话,在自己的庭院里设了一桌家常菜。沈泽川入院时,发现这庭院虽然布设简单,却很别致,亲近自然,没有金玉器。
    周桂迎了萧驰野,让萧驰野坐上座。天正六月,小案侧旁环绕着清冽的小溪,垂枝拂水,凉爽快活。周桂没有让别的人伺候,只有孔岭侍立在侧,为他们斟酒。
    萧驰野净了手,看那杯中酒水逐渐上满,说:“周大人费心了,酒还备的是离北的‘马上行’。我离家多年,已经很久没有喝过了。”
    这酒是离北铁骑里的粮食酒,又烧又烈,冬日在冰天雪地里小饮几口,身体就暖和了。它之所以叫作“马上行”,是因为三十多年前,离北王萧方旭在新婚夜收到边沙入境的军报,他来不及卸下婚服,就翻身上马,要去上阵杀敌。临行前同样婚服未换的离北王妃提壶倒酒,与坐在马上的萧方旭饮了一杯交杯酒。此事是边陲常景,只是借着离北王的名头,让人忍不住喟叹,从此“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①”就是离北铁骑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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