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厉点点头,“嗯”了一声,一样望向她,邵华整个人瘦了一圈,衣服套在她身上仿佛都宽了一圈。
    两人异口同声地道,“你瘦了。”
    话音刚落,两人都扑哧乐了。
    秦厉说,“家里有没有什么东西,要能立马就吃的,先给我垫垫,我中午跟晚上都没吃饭。”
    刚回军区上面就拉着他们开会,做总结,每个人都要汇报,整整开了五个小时的大会。
    邵华打开五斗橱,把她平时给四个小孩做的零嘴,洒了白芝麻的猪肉脯、海苔片、猪肉干、虾干,反正能垫肚子的都每样拿了一些,凑够一盘。
    秦厉接过盘子就开始狼吞虎咽,一看就是饿得不行了。
    光吃这点东西怎么够,趁着秦厉垫肚子,邵华去厨房给他下了碗面。
    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上了桌,赤红色的汤汁里飘着白色的面条,旁边点缀着小巧的牛肉粒,还有两棵青翠欲滴的小青菜。
    秦厉深吸一口气,汤汁的咸香,牛肉的鲜香,直窜鼻腔。
    这一碗面下去,浑身都有劲了。
    除了给秦厉下面条,邵华也给四个小的各下了一小碗面。
    四个小孩端着面碗,吸溜溜地吃着。
    秦厉一愣,“晚饭没吃饱吗?”
    “才不是,他们就是见不得别人吃东西,看别人吃,他们也馋了。”邵华道,又问四个小的,“你们说是不是?”
    四个小孩齐齐一笑,也不答话,就在那埋头吃面。
    爷五个就在那边吃面边闲聊,秦厉挑能说的事给他们讲了几件。
    抗洪救灾毕竟不是过家家的儿戏,只露出一点,就让四个小孩听得惊险万分。
    秦厉吃饱了,休息一会,就去泡了个热水澡,把浑身的泥搓洗干净。
    这段时间他几乎全天都泡在了冰冷的水里,全身上下的皮肤都泡皱泡白了,好不容易能洗个热水澡,洗完了只觉得人又重新活了过来。
    秦厉只留了短短一茬的头发,洗了头用毛巾擦两下就干了。
    等他收拾好,邵华已经把四个小孩赶进房间,自个也上床睡了。
    秦厉一进被窝,就看到邵华双眼发亮地看着他。
    秦厉道,“今晚就算了啊,明天给你。”
    邵华嗔他一眼,这人,说什么呢!
    邵华说,“你给我讲讲抗洪的事呗。”
    这有什么好说的,不过邵华既然想听,估计也是关心他,秦厉就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我们到蓝县的时候,洪水都已经淹到这了。”他比了比小腿往上的位置。
    “我一到现场,那边的同志就跟我说,有个小孩怎么也找不着,喊遍了整个村子都寻不到,我就带着人把村子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在他家的衣柜里找到了他。”
    “后来才知道,那小孩跟人玩捉迷藏,躲在衣柜里睡着了,难怪满村子地喊人都找不到他,等洪水淹到衣柜里的时候,小孩才惊醒,发觉不对劲,当时村民们已经撤离了,他绕着屋子找了一圈爸妈都没找着,然后又躲回衣柜里。”
    “你猜我是怎么找着他的?我也是翻遍了村子都没找着,最后又回到他家,转了一圈,突然听见衣柜里传来小小的哭声……找到那小孩的时候,衣柜已经被水淹了一半了,好在是铁包木的,沉,不然衣柜飘起来,那小孩的命就悬了。”
    秦厉把这当笑话说给邵华听,他语气轻松,邵华却替他捏了一把汗。
    暴雨大洪的天气,带着人冒着雨顶着寒冷一遍一遍地在村里搜寻,那是怎样的艰苦?
    秦厉说着说着,眼皮就阖上了,嘴里还在嘟囔,“我把他抱出衣柜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地想到咱家那四个小的,万一,万一,是咱家的……”
    他突然没了声,邵华一看,秦厉已经睡着了,嘴边还响起了低沉的鼾声。
    邵华把手放在他脸上,轻轻摸了摸,然后替他掖好被子。
    睡吧,好好睡一觉。
    次日一早,秦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了。
    他洗漱完,一看餐桌,除了早餐以外,竟然还摆了八瓶牛奶,“这是?”
    台风过后,奶站的送奶工把这段时间欠的牛奶全都送了过来,加起来一共二十多瓶。
    邵华正发愁这么多怎么喝,没想到四个小孩一人从自己的牛奶份额里拿出两瓶,说给秦厉喝,让他补身子。
    ――这是心疼秦厉瘦了。
    秦厉听完,心里酸酸软软的。
    孩子们的心意,他不想浪费,愣是一个人把八瓶牛奶全都喝完了,喝得连打出来的饱嗝都带着奶味。
    邵华看他喝那么多牛奶,也不敢让他吃早餐了,把早餐一收,准备等十二点再给他吃午饭。
    吃完饭,邵华把给他们爷几个做的衣服拿出来。
    有几件已经做好了,秦厉用两根手指捏起来一看,一脸嫌弃,“这也太土了。”
    他拿的那个是邵华做的夏天穿的褂子,就是那种无袖的,中间只有一排扣子扣下去的衣服。
    这种衣服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初还有人穿,现在早不见了踪影,反正秦厉小时候是不穿的。
    邵华斜了他一眼,“哪里土了,时尚就是一个轮回,你懂不懂。”
    她也给秦厉做了一套,把褂子和大裤衩往他身上一拍,“你穿上试试,很舒服的。”
    秦厉看了看,四个小孩都在院子里玩秋千和篮球架,屋子里没人,就直接把上身的衣服脱了,褂子往身上一套。
    嘿,还别说,真挺舒服的。
    这种短褂子无袖,两条手臂露出来,顿感清凉不少,很适合夏天穿。
    褂子穿得舒服,秦厉又回房间把大裤衩给换上,就两字,舒坦。
    这些衣服做得很快,几乎就是把两片布料拼一拼,然后缝上几粒布扣,不费什么功夫。
    等四个小孩满头大汗地回来,衣服也做好了。
    邵华把他们赶去洗澡,四个小孩洗完澡出来,秦磊和秦鑫换上邵华给他们做的褂子和大裤衩,跟秦厉站在一块,颇有点亲子装的感觉。
    即使有电风扇在,邵华坐在客厅里干活也是出了一身汗,她等四个小孩洗完澡,自己也进去洗了一通。
    出来就换上给自己做的褂裙,其实就是褂子的加长版,裙摆就在膝盖的上边一点。
    邵美琳跟邵美婵穿的也是褂裙,跟邵华的是同款,邵美琳的是白色的,邵美婵的是浅黄色的。
    一家人换好衣服,都长出了一口气。
    大夏天的,就要穿得清凉一些,要是把自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迟早得中暑。
    秦磊跟秦鑫现在早就习惯邵华时不时地给他们做东西了。
    冬天的棉衣、夏天的褂子、斜挎小书包……
    两兄弟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变得慢慢习惯了。
    有的时候邵华没做,秦鑫还要缠着她问。
    谁让邵华做的东西那么好,每回都能跟小伙伴们显摆好久。
    邵美琳美美地转了一圈,“妈,我等会要出去玩。”
    说是出去玩,其实就是出去显摆。
    秦鑫也双眼发亮地看着邵华,邵华一摆手,“去吧,都去,让我跟你爸在家静会。”
    孩子们一出去撒欢,家里仿佛安静不少。
    秦厉也不说话,就看着邵华发笑。
    邵华只觉得他发神经,“你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
    “有,你脸上有朵花,看着可美了。”秦厉耍嘴皮子,“我走这几天,你想我没?”
    邵华干脆利落地道,“想了。”
    秦厉脸上笑开了花,“都想了啥?”
    “我在想你要是因公殉职了,我能拿多少赔偿,等给你办完葬礼,我就带着四个娃立马改嫁,找个比你高比你有钱还比你帅的小白脸。”邵华装模作样地感慨道。
    秦厉一想到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娃,喊别人叫老公,喊别人叫爸,再想到邵华大腹便便的给别的男人洗手做羹汤,做衣服。
    他心里就恨得直痒痒,咬着后牙槽道,“你敢!”
    “你都敢出这么危险的任务了,我怎么不敢。”邵华斜眼看他。
    说到这个,秦厉没了底气,软声道,“这不是组织上安排的嘛。”
    邵华承认,她只是个小女人,什么家国大义,为民献身这种事,让个高的来,她只想秦厉平平安安的,只想好好守护自己这个小家。
    不过,邵华也知道劝不动秦厉,以前比这还危险的任务,估计秦厉也不是没出过,嗫嚅道,“总之,总之,以后一定要把你自己的安全放在最先。”
    秦厉笑着拉起她的手,放到嘴边,亲香了一下,“遵命。”他附到邵华耳边,“以后,你在我这就是首长,我只听你的。”
    这是秦厉翻遍肚子里的墨水才搜刮出来的甜言蜜语,本以为邵华会被甜得不行。
    没想她一斜眼,“什么叫以后,难道以前我就不是了?”
    得,秦厉举手投降,跟女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他赶紧岔开话题,“最近家属院要有新人搬进来了,好像就住咱这一片,你要是闲的没事,可以去帮把手。”
    秦厉重点强调了‘闲着没事’四个字,大热天的,呆家里吹电风扇不好嘛,何必苦兮兮地去帮人干活。
    邵华这倒是第一次听,“谁要搬进来?”
    秦厉也只是听了两耳朵,“好像是一个姓严的团长,从其他地方平调过来的。”
    其他的他就一概不知了,毕竟他一向不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秦厉不知道,总有人知道。
    下午邵华去给金婶送凉皮的时候,就从她口中听了全貌。
    赵政委毕竟是政委,知道的比秦厉这个团长多些,金婶也就知道得更多些。
    这个严团长是从西北那边的军区调来的,今年三十八岁,娶了个老婆,老婆是京市人,两人没生孩子,这次来晃儿岛,严团长的老婆也一起随军。
    部队给他们夫妻两分配的二层小楼正好就在金婶家的正对面,也就是邵华他们家的斜对面。
    这一条路上,金婶家、秦家、张来男家在一侧,对面那一侧有两栋二层小楼,这两栋二层小楼是早几年就盖好的,但一直没人住,没想到这次倒是迎来了新住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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