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么厉害的吗?
    好半晌,连屋子都塌了,三个人站在一片灰烬中,面面相觑,苍吾才知道是自己想得太离谱。
    师萝衣切齿看向卞翎玉:“你和这屋子有仇吗?”
    卞翎玉当然不会回答她。
    师萝衣暂时搁置给卞翎玉清洗的事,只能手忙脚乱先缚住卞翎玉,再修葺屋子。苍吾认命过来帮忙,两个人都不是修建房屋的料,琢磨半晌,只能马马虎虎还原。
    妄渡海夜晚的温度骤降,冷得令人发指,若没有法器所筑的屋子容身,不仅冷,还会在魔息中流散修为。
    月亮悬在天上,两个人逃了一天的命,又不得不修了半夜的屋子,简直累成狗。
    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麒麟是何其不屈的种族,上古神魔大战时,他们种族战到最后一滴血流干,都没后退一步。
    师萝衣这时候也并不知道,卞翎玉曾被母亲关了七百年。
    麒麟睁开眼睛,没了神智,却隐约记得幼时刻在骨子里、那种漫长的折辱和恶意。
    卞翎玉感知到神珠,再看眼前的少女,会很狂躁。
    他不记得那是自己给师萝衣的,以为那是师萝衣夺走的,而现在,他们还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他望着那个少女,少女没有毛发,也没有鳞甲。
    ——在现在的“它”眼中,这一点儿都不好看。甚至没有刘小姐的“兔子”气息令他感觉到安全。
    他的本能告诉他,久远的记忆里,似乎也有谁囚禁他,摧毁他的尊严,将他曝于天火之中。斩断他的长尾,焚尽他的双翼。夺取他的力量,最后还想要他的命。
    麒麟银瞳睁开,泛着冷意。
    这个时候,苍吾也反应过来:“啊……我以前听说,精怪若是被夺了内丹,打回原型后,再感知到自己内丹,会不死不休的,他不会把你当做夺他神珠之人了吧?”
    “若真是这样,就麻烦了。”师萝衣也觉得不妙,这时候已经不能指望卞翎玉把她当做兔子了,师萝衣不得不与卞翎玉周旋,她不敢让卞翎玉离开屋子,外面到处都是罡风,若他离开,她找不找得到卞翎玉另说,光是罡风,就可能撕裂他。
    偏偏她又不能伤他,局势陷入僵局。
    好几日下来,连苍吾都觉得,那个法子渺茫。
    只剩本能的卞翎玉根本不会配合,苍吾心想:是我我也不配合,被两个泛着自己“内丹”气息的人捉来,这不明显不怀好意要他命吗,不杀了他们才怪。
    卞翎玉只是烦躁得想要跑,已经很客气了。
    师萝衣还想要给卞翎玉擦洗一下伤口的时候,苍吾提醒道:“我若神智未开,只会以为你要洗干净我,炖了我。”
    “……”师萝衣放弃了这个想法,好一会儿,少女重振旗鼓,燃起希望,“你瞧,他是不是在看我。”
    卞翎玉盯着她看,莫不是回过神,觉得她还不错吧?
    苍吾打击她说:“若以妖兽的审美来看,你并不好看。有毛有鳞甲的才好看。”
    果然,卞翎玉只是又一次和他们对战。
    房子再一次倒塌,师萝衣和苍吾靠着满屋子破烂,长长叹了口气。
    苍吾心想:他大爷的这辈子他都不想再建屋子了!
    屋子一建好就得和卞翎玉打,打完又得塌,他这几日连做梦都在循环建屋子。
    苍吾刚要说什么,就看见师萝衣手臂上的伤口。
    他认出那是卞翎玉骨刺划出来的伤,张了张嘴,一时沉默无言。
    其实,就像卞翎玉说的,没有必要再救他。
    卞翎玉已经一无所有,没了神智后,连最卑贱的妖兽都不如。
    这些日子,苍吾总觉得,师萝衣说不准明日就放弃了。他自遇见主人开始,就明白,世间薄情的并不分男子女子,谁付出的心意深,谁就容易被践踏。
    就像自己,苦修数千年,所有修为都给了那个人,却没能换来她的一点儿怜惜。
    认识卞翎玉以来,苍吾一点点看着他凋零,自然明白,纵然是神族,卞翎玉能杀朱厌,除妖魔,可那个孤单的少年神族,和自己没什么分别。
    苍吾心中惶惶,他有私心,自然不希望师萝衣放弃。可这世间,能不惜性命和修为,去为他人引渡的,能有几个?
    而师萝衣想要让一具没有灵智的皮囊,再将目光凝聚在她身上,这得有多不容易。
    或者说,卞翎玉是有多想不开?
    果然,当看见师萝衣不再修葺房屋时,苍吾心中低落下去,却没太意外。
    师萝衣:“算了,屋子不管了,布阵法比较结实。咱们还得在这里待很长一段时间,安全比舒适重要。”
    苍吾愣了许久,茫茫黄沙中,少女起身布阵去了。
    她在一堆破烂中,极力给他们一个能抵抗魔息和寒冷的容身之所。手臂许是还在痛,她干一会儿活,会停下来休息片刻。
    苍吾看了许久,突然又有些羡慕卞翎玉。
    终于不用再补屋子,师萝衣试图靠近卞翎玉,成效仍旧甚微。
    那双警惕的银瞳,比曾经还要冷。
    她注视良久,最后对他轻轻笑道:“没事,会好起来的。”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夜里,卞翎玉弄坏最后一个能束缚他的法器后,他们没能拉得住他,麒麟银白色的影子,转瞬消失在了黄沙之中。
    苍吾还没反应过来,师萝衣已经追了上去。
    但师萝衣却没能追几步,能割裂神魂的罡风划破地面,她心道不好,连忙用长帛拽住卞翎玉:“别往前了,很危险!”
    师萝衣被拽倒,生生被拖着滑行了好几步。
    粗粝的黄沙瞬间磨破她娇嫩的肌肤,师萝衣狼狈抬起头,就见罡风已经划破长帛,师萝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卞翎玉越走越远。
    他一次都没回头看她。
    手臂上的伤一直没来得及治,眼前黄沙漫漫。曾经爱她两辈子那个人的身影,快要被黄沙吞噬。
    这些日子以来,师萝衣一直没觉得辛苦,在这一刻,鼻尖却酸酸的。
    “这就是报应吗……”
    她想起月光下的清水村,少年望着自己的目光。那时候她不懂那是什么。她又想起以前每次他被自己伤害,总是若无其事,用冰冷的神情掩盖鲜血淋漓,下一次再见到她,他仍旧是干净清冷的模样。
    师萝衣第一次明白,她曾经给卞翎玉的那些伤害,她的永不回头,是一把多么锋锐的尖刀。
    师萝衣的沮丧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在黄沙中趴了一会儿,很快就恢复了心情。妄渡海危险,她不能让卞翎玉在妄渡海乱跑。赶紧找人要紧。
    谁知才爬起来,沙子迷了眼,泪簌簌地掉落。
    她连忙想要揉掉眼睛里的沙子,却不知道那个本该走远的身影,匍匐在黄沙中看她。
    她哭了,卞翎玉意识到这一点时,冷冷地望着师萝衣。
    他剩下的最后一丝清明,让他心中冷怒。
    他本该杀了他们的,那个没有皮毛,也没有鳞甲的少女,怎么敢带着自己的“内丹”还来招惹他?
    他们数次束缚住他,卞翎玉却没弄懂他们想要什么。
    到了今日,他弄坏最后一个法器,终于可以离开。
    他自然能感受到妄渡海的烈烈罡风,可躲开这样的罡风,是刻在骨子里的事。他没有觉得多危险,反而那个一直试图靠近他的少女,令他觉得危险。
    他本来可以一走了之,可看了半晌,没有动。
    他和师萝衣已经离屋子有一段距离,罡风肆虐。少女在黄沙中,好不容易爬起来,哭成了泪人。
    卞翎玉不禁皱眉。
    那似乎是个很丑的“精怪”,一哭,就更丑了。
    他恨她的“贪心”。
    他已经没了内丹,只剩这身残破的皮囊了,他变成这样都没哭,她哭什么?
    他沉默良久,趴在黄沙中,艰难地走了过去。
    师萝衣刚弄掉眼睛里的沙子,急着找人,却见原本消失在黄沙中的人,出现在了眼前。
    她知道这一幕肯定很滑稽,她满脸的沙子和泪。
    银白的麒麟低眸看她,就像在看屠杀他的屠夫。
    她呆愣许久,被放在他背上,感觉到妄渡海夜晚的寒凉时,还没反应过来。
    当苍吾守着一堆破烂,看见月光下的麒麟,背着师萝衣回来的时候,他也愣了许久。
    “这样也可以?”
    第64章 抢夺
    卞翎玉把师萝衣送回来,苍吾远远跑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卞翎玉扑进了黄沙中。
    脖子一寒,苍吾吓得变成兽形,险险躲过。
    两人缠斗了好一会儿,苍吾在他威压下瑟瑟发抖,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和他打。师萝衣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打起来了,她连忙上前把他们分开。
    麒麟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又看了眼苍吾,半晌,扭头离开。
    师萝衣很纳闷:“刚才回来的路上还好好的,怎么一见你就动手了?”
    “……”苍吾也懵着,半晌,他想到一个可能性,整个人都不好了。
    卞翎玉现在就是没开化的状态,在它眼里,师萝衣是个没翎毛、没鳞甲的雌性,而自己是个雄性。
    自然界,雄性和雌性住在一起,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夫妇。
    “他不会以为我们是夫妻……所以对我敌意这么大吧?”
    这简直太可怕了,在卞翎玉眼里,他们就是要夺他力量的强盗夫妇啊!
    师萝衣一听他分析,也整个人都愣住了。她哭笑不得,也没想到未开化的妖兽眼中,如此简单粗暴。
    偏偏苍吾还不能走。
    到处都是罡风,苍吾再头铁也离不了这片安全的区域,这下师萝衣也觉得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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