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星干活是真的拿手,他多年的经验,加上现在充满精力的年轻身体,很快就收拾好了房间。
    三殿下问沈元夕:“想吃什么?中阳有名的是酸麦糖,有一种打糕也很不错……”
    沈元夕刚点头,云星就在旁边提笔记下,他在山庄换了身粗布衣,头巾扎了头发,拿上三殿下给的钱款,跑着去城里置办了。
    沈元夕目送着云星离开后,神色复杂道:“好不真实的感觉……”
    而最不真实的,是一天不到,她就已经想不起云星之前的模样了。
    “殿下,云星他……”沈元夕说,“现在有多大年纪?”
    三殿下蹙眉。
    云星现在的年纪,应该和他接触天道时差不多,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定格,就算剥去幽族的壳,里面这个芯儿也应该还是从那个年纪开始算余下的寿命。
    而云星接触天道时……已近千岁,而千岁的幽族人,大概就是昭人而立之后。
    “有三十了。”三殿下说道。
    沈元夕震惊道:“瞧不出来,看起来比殿下年长不了几岁。”
    三殿下提心吊胆,曲起手指,轻轻咬住。
    不行,得找个差事,让云星外出一段时日,最好外出个十年半载……把他扔给沈丰年如何?还是说,怂恿云星去科考,让他心无旁骛专心读书不近女色呢?
    作者有话说:
    可把三猫给吓坏了。
    云星:殿下……我有初恋情结。
    三猫:不行,你给我立字据!!!
    第55章 全要
    中阳城正值春来节期间。
    中阳最古老的那株迎春开花后, 城中百姓们就会连庆三日,赶早集赶夜集,朝迎亲暮欢庆, 如此就叫春来节。
    三殿下提起春来的习俗后, 沈元夕心生向往。三殿下瞧了出来, 说道:“今晚是最后一夜, 现在正是时候,游春吧!”
    沈元夕冷静下来,惦记着正事。
    “殿下不是要为幽主寻魂吗?”
    三殿下轻描淡写道:“我已有眉目, 知道该往何处去了。早去晚去都会在,不急。”
    沈元夕又道:“殿下这样出门被人看到……要紧吗?”
    他的样貌加上那惹人注目的银发, 谁见了都知道是三殿下, 怕是走哪都要被围住, 还怎么自在游春。
    三殿下学着田庄里的农人, 将发丝与灰蓝色的发巾相缠,绕在了头上。如此一来, 发巾盖住了部分银发,再穿个连帽的斗篷,就遮挡完全了。
    可沈元夕退后几步, 远远看了, 摇头道:“殿下就算是这种打扮, 静静站着, 都会有人去寻你那张脸。”
    他把浑身上下遮掩住, 也还是芝兰玉树的一抹, 风华无双, 又岂是能遮住的。哪怕没有看到脸, 也能从身姿上看出这应是个美人, 故而一定会有人想要窥探他兜帽下的那张脸的。
    三殿下戴上了一张朴实无华的傩面,那面具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一般在乡间的戏中都只是过场的角色,跑堂的,卖货的,讨生活又油嘴滑舌的小商小贩,并不起眼。
    可那张不起眼的傩面扣在三殿下脸上,沈元夕仍然从那张哭笑不得的不正经傩面上,看出别样的诱`惑来。
    三殿下问道:“这样总行了吧?”
    “……就这样吧。”沈元夕道。
    中阳城内戏台杂耍婚宴同在最后的迎春夜凑热闹,灯影幢幢,人来人往。
    这里的叫卖声不同于华京,他们用本地的腔调兜售着货品,沈元夕半个字没听懂,却兴趣盎然。
    稀奇古怪的杂食玩意琳琅满目,大多都是沈元夕从未见过的。
    长着翅膀的鱼灯,顶着大头木偶唱戏游街串巷的戏子,吃一口就满嘴沾白毛的发糕……
    沈元夕每指一处,三殿下就悉心为她讲解,百年风俗,各州传承,他如数家珍,就没有他没见过的,就没有他不会的。
    “有卖花种的!”沈元夕瞧见角落里的货架,它担在卖货老头的肩膀上,左边是苗,右边是药匣子一样的箱子,分格放着种子。
    沈元夕问他:“哪些能开红色的花?”
    卖货的老头给她指了几种,但因官话不熟,叽里咕噜比划着,沈元夕却没怎么听明白。
    转头想问三殿下,身边却没人了。
    沈元夕视线寻了一圈,看到了不远处的兜帽尖。
    只是露个尖尖,她都觉得这个兜帽尖,有着与众不同的吸引力,是整条街上最好看的尖。
    视线再往他身旁走,看到了外出采买一直未归的云星。
    云星做了人,好似没从前高挑了,比三殿下矮了一头,身形仍然很薄,侧面看窄窄一条,橡根有韧性没气力的柳条。
    沈元夕想叫三殿下,可这个称呼,四海皆知,不能当街呼唤。
    三殿下早已察觉到她的视线,他的傩面转了过来,面具下的血色眼睛笑望着沈元夕,隔着一条街,与她对望。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意思,他在等她开口,等她叫出那两个字,他的名字。
    沈元夕张开嘴,又闭上,她叫不出名字来。
    “三……少爷。”沈元夕踮起脚,招了招手。
    三殿下的手指按住傩面,慢慢移开半边,露出一侧的脸,轻轻动唇。
    叫——名——字。
    他无声催促着。
    沈元夕数次鼓起勇气,却实在无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出临朔两个字。
    三殿下悠悠等着。
    今日,如果不叫名字,他是不会过来了。
    沈元夕拍了拍脸,再次提起气,但未等她喊出名字,人群推动着一辆木牛状的巨型花车,浩浩荡荡经过,隔开了她的视线。
    花车上是今夜选出的福春娃,被祖母抱着,白白胖胖坐在那里,这么多人看着,不哭不闹,手舞足蹈跟着笑。
    福春娃两旁是踢彩球和吐火的杂耍人,前头还有个执鞭子的人穿着一身绿色的锦袍充当着春耕神,“驱策”着木牛前行。
    花车后面跟着吹拉弹唱的队伍,梆笛唢呐三弦,还有个站得最高,手里拿着锣,邦邦敲着,嗓门又亮又高:
    “好收成——”
    “风调雨顺——”
    “有粮吃不闹荒——”
    每唱一句,百姓跟着喝彩。
    沈元夕也跟着拍手小声应和着好,她想看久一些,目不转睛盯着,又着急找三殿下,撤回目光左右寻找着缝隙,捕捉兜帽的那一角尖尖。
    她想看看三殿下在牛车经过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却想到他戴着傩面,自己即便看到了他人,也无法看到他的脸。
    这些想法都在一瞬间闪过,回过神来,沈元夕又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三殿下的反应。
    她看的那些话本中,会说男女相爱眉来眼去,除此之外,还会处处在意对方胜过自己,寻到个好玩的就想让他也看,瞧见一出好戏,每到精彩处,反会转过头去笑看他喝彩。
    沈元夕嘴角绽开微笑,她在欢声笑语的异乡春夜中,陷入了深比潭水的情网。
    比轻轻吹拂飘起的那缕心动,更深了些。
    牛车隔开街道两边时,三殿下察觉到了逼近的气息。
    那是幽族的气息,只有一个,带着不小的杀意。
    三殿下退到街角灯下的阴影处,身边背着大包小包零嘴的云星垂下手,亮出了武器。
    眼前是黑压压的人群脊背,他们面朝着亮彩,大声欢呼着,无人察觉到此处的安静与异样。
    风声杀近,来的幽族刺客眸色亮红,红眸划过夜色,闪过残红一尾。
    云星欺身迎上,那刺客年轻,身手极快,瞬间几次攻防,云星的速度竟然跟不上,空门暴露,好险抬手挡住了致命一击,手臂划伤。
    云星好似有些困惑,微微愣了愣,准备再战。
    随着一声锣响:好收成——
    年轻的刺客化作血雾,爆开了。
    三殿下气定神闲收回手,指了指云星的伤口。
    站在人群最后面的看客注意到了响动,转身望着这边,三殿下见状,拉起云星,轻盈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绕开后面吹拉弹唱的队伍,走向街对面。
    云星的手臂还在冒血,血流了下来,他表情呆呆,有些不知所措。
    三殿下扔过来一只瓶子,说道:“它不会自己愈合了,云星,你现在……当真是人了。”
    瓶子里是凝血用的药,三殿下百无聊赖时,就像只猫,会放一些血给自己玩,有的就做成了这种“救命”药丸,偶尔大发慈悲了,赶上哪任皇帝临终,话还未说完,就会喂一粒,让他们把事交代清楚了再断气。
    给沈元夕母亲的,也是这样的药,只是他不好挑明了说,自己也不太好意思,所以就说是宫中秘制。
    云星仰头倒了半瓶入喉,干咽了,撕下衣袖笨拙地给自己缠伤口。
    他数千年就没干过这么丢脸的事,给自己缠伤口……这种事竟然也能落到他身上。
    “让殿下见笑了。”云星说。
    “本想让你去赤山帮浸月寻魂。”三殿下无奈道,“现在要重新考虑了。”
    吹拉弹唱的那些人从沈元夕的眼前过去了,她连忙找人群的空隙,踮着脚一点点横着走,伸着脑袋寻三殿下。
    肩膀被人拍了拍,沈元夕侧身回首,动作一瞬间紧绷,藏了大部分空门。
    见身后是三殿下,她才软和下来,双肩松弛了。
    “不错。”三殿下夸道。
    不愧是将门女儿,沈丰年着实是个好父亲,教得好。
    云星嘴里叼着布,皱着眉还在缠伤口。
    沈元夕见了,问道:“云星怎么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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