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嫂转念一想,也是充满自豪,全天下的小娘子站一起,也是他们家小十四最好。
    还算太子殿下有些眼光。
    远方迅鹰飞来,兰时下意识抬臂去接,那鹰稳稳当当落在兰时的长手钏上。
    兰时瞧着臂缚一样的手钏,有些出神,轻声道:“原来此物,还有这么个用法。那他是早知道我要走?”
    兰时的目光凝在那手钏上,今日光亮尚足,她亦清醒,她这才发现,朝向自己的这一侧,有个极不起眼的图案,像川字,如水流一般。
    是玉字变形,是太子殿下的花押。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记起,中秋那晚,她好像在千重藏书楼顶上,给太子殿下变了个戏法。
    她的扳指!
    兜兜转转还是送到太子殿下手上了!
    那太子殿下回一个刻着花押的手钏是什么意思?
    兰时及时打住,不能放任自己再想下去了。
    太子殿下心思细,定是怕她在北境被束住手脚,才特意刻了花押来予她方便。
    定是如此。
    兰时不再看那手钏,从鹰腿上解了信筒下来。
    这黑鹰立马非开,绕着兰时盘旋数圈,落到高处去了。
    好好的鹰给用成信鸽,这人除了十三哥,不作他想。
    展开信笺,十三哥的字迹龙飞凤舞,就好像站在兰时跟前,绘声绘色地表演似的。
    “阿宛,今天收到了许多物资银钱,绵延起来望不见头,十里红妆似的,热闹急了,是点名寄给姜十四的。另有一行十人投身北境,也是追你而来的。”
    兰时笑开,这个口是心非的萧宝圆,出这一下,还不得心疼死。
    她认识的人里,出得起,且愿意为她一掷千金的,唯有萧宝圆。
    看罢信,兰时兴奋朝四嫂扬了扬手里的信,“四嫂,京中补给到了,这下应该能好好过冬了。”
    定州,元帅主帐,和尚端着药碗进来,五郎正在摊开的绢布布防前,蹙眉沉思,玉一样的人,微微蹙眉都能显出怒容来,更不必说如今五郎的神色堪称凝重。
    和尚将药碗放到一旁矮几上,忍不住问道:“将军缘何不高兴?”
    才收到的物资,军中上下都喜气洋洋的,正感念着远处的十四呢。
    群英试拔得头筹,众人已是心服,如今还弄来这许多物资。
    “我在想,我这幼妹,翅膀硬了。”五郎连着看了这布防三日,看出了些兰时还没讲出来的东西。
    “姜施主的确,极有打算。”和尚说话不疾不徐,有那么些超脱物外的空远之意。
    若无打算,也不会不问缘由地带上她来这北境。
    只凭一个神医的名头,他应当进不了北境军营。
    五郎转头,与和尚对视,和尚明明站着,身形高大,却并不给人以压迫感。
    “她的打算,我是能明白的,可你的打算,我看不清楚,怎么会有人放着家族富贵不要,出家为僧呢?你说是不是,秦家观南。”
    岭南秦家,也算是一方豪族了,家底殷实还不惹圣上忌惮,这处境,一片坦途也不为过,哪里需要嫡子出家为僧。
    家主竟也舍得,这人竟然也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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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布局
    和尚回视五郎,似笑非笑,“贫僧已然出家,岭南秦府如何,也是红尘俗事了。”
    他双手合十,做了个……
    和尚回视五郎, 似笑非笑,“贫僧已然出家, 岭南秦府如何, 也是红尘俗事了。”
    他双手合十,做了个朝圣的模样,“贫僧早已落发, 红尘业障缠身也并非是岭南那一桩。”
    骨节分明的手端起那药碗递给五郎, 袖口上翻露出腕上层层缠绕的佛珠。
    “将军不信我,还不信姜施主吗?”
    和尚进军营以来, 从不与旁人接触,这军营里,姓姜的站一排, 他嘴里的姜施主也指的是兰时。
    五郎接过药碗,皱着眉头一饮而尽,兰时不在,他犯恶心也没法叫苦。
    正难受着,一个荷包递到眼前。
    不起眼的黑布,也没有绣花, 针脚很细密, 看得出来是精心缝的。
    递荷包的和尚别开眼,“姜施主说,喝完药的时候递给你,前几次进帐来将军都在议事,贫僧没寻到机会。”
    荷包打开,是兰时偷偷从送给十二的礼物里扣下来的荔枝煎, 五郎笑了下, 嘴里的药好像也没那么苦了。
    “她倒是信任你。”自家幼妹, 虽常年不见面,也没生疏,五郎知道兰时看着温和不设防,其实防备心重着呢。
    “有人白头如新,自然有人倾盖如故。”和尚话锋一转,“将军不曾见过太子与姜施主,那才是不言自明。”
    和尚碰见过一次,一物降一物,有趣得紧,怪不得俗语会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五郎脸色瞬间沉下来,“储君循礼秉公即可,旁的——”
    五郎的神色仿佛在说,别来沾边。
    “阿弥陀佛,有缘自会再见,无缘对面不识。谁说得准呢。”
    和尚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不纠缠此事,转而说道:“贫僧来此,的确有私心。贫僧想,姜施主或许能将这被遮得密不透风的北境,撕开一道口子来。”
    和尚摊开手掌,是枚写着番文的玉扣,“在来定州的路上,姜施主擒获了一窝打家劫舍的山匪。此物是那头目腰间的。”
    和尚又道,“那匪首看着是想随队伍往北的模样,被贫僧弄死在路上了。”
    和尚说得轻巧,出家人弄死了人这般云淡风轻,同在菜地里掐了个瓜似的。
    “姜施主搜过那匪首的尸身,贫僧猜,她应当是寻到东西了。”
    和尚双手合十,道了一礼,掀帘离去。
    五郎注视那手绘出来的布防图,良久后,抬手叩铃,门口近卫应声而来。
    “去,请元帅归营。”
    兰时的宛城之行,只停了三天,她收到定州的手信了,但她却并未返回定州。
    出城门时,尹知府将一个包裹交到兰时手上,“十四,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头。”
    兰时忙接过来,欣喜地看向尹楠。
    尹知府的手仍旧按在那包裹上,带着复杂的情绪,“朝中看似平静,内里波谲云诡,说句僭越的话,顶天的放任自流,底下才敢浑水摸鱼。”
    他是投笔从戎,除却建功立业的壮志,还有一分从未道明的对仕途的灰心,“北境老一辈人按兵不动自有道理,不过,十四带着魄力来了,尹叔信你,希望十四信任那人,不会辜负你这一番破釜沉舟。”
    兰时拿下包裹,“谢尹叔。”
    前世尹叔六旬高龄,重新披挂,镇守孤城,力战数日等她驰援,她率军赶到时,尹叔力竭,却仍旧出城来战。
    彼时两鬓斑白的尹叔,与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尹叔信你。”
    一旁的四嫂也是一脸不舍,“年底换防时,我便领着嫂嫂弟妹,全到定州去,咱们热热闹闹过个年。”
    “好。”兰时也不反驳,更不明说自己的计划。
    尹知府暗中同吴钩比了个记得来信的手势,吴钩也悄悄表示,一定一定。
    等兰时一行走出数十里,兰时将她带出来的人分成五组,“大家都是随我从京城出来的,是生面孔,余下几州,大家去绕,即刻就走,以半月为期,咱们在定州会和。”
    兰时只留下了程伯吴钩二人。
    “咱们,去探燕州城。”
    程伯并不意外,点了点头,表示听命,吴钩却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他是要从军报国志没错,可他还没有生出以死殉国志呢。
    兰时瞥向吴钩,淡淡道:“你若是不敢,现在转道回宛城,去定州,或是回京,都随你,我不强求。”
    用人自然要先攻心,于是兰时诚恳道:“毕竟,事情一旦败露,定是有去无回,我也担心你守不住军情,拖累北境。”
    若是兰时温言相劝邀他同去,他或许会迟疑纠结。
    可姜兰时竟然敢瞧不起人!
    吴钩挺直了背,一脸英勇无畏,“笑话!小爷才不怕!走,这就往燕州走!”
    太子殿下拆开兰时寄放在苏岐鸣处的信,已经两天了。
    这两天里,他将那封信看了无数遍。
    那信上说,她要取回燕州城。
    怎么取?拿命取吗?!
    他这两天里又明里暗里地同陛下提过数次北境的事。
    也不是他一定要去,他可以派人前去。
    可提来提去,提到最后,陛下都动了怒。
    陈年旧事,挖起来实在太过麻烦,若是真如苏岐鸣所说,九年前直指苏家的人,要因为利益直指北境,那面临险境的,就不只是兰时了。
    还会有北境子民,乃至整个大凉。
    事情倒不乱,只是他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搭上突厥的。
    京官与外邦,沟通起来,实在惹人注目。
    那么是谁,在中间充当了这座桥梁呢?这么做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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