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宝圆不解,她能帮上什么忙?
    兰时试探着动了动,伤处传来的痛感,让她冷汗直流。
    乖乖趴在床上,不敢再动了。
    太子殿下这一夜也睡得极不安稳,醒来时满身是汗,心脏狂跳,很是不安。
    他梦到兰时了,梦里的兰时不住地喊疼,委委屈屈地,他想过去抱抱兰时,却怎么都走不到兰时身边去。
    如今眼皮也是一直在跳,一切都是不详的预感。
    到文德殿时,陛下沉着脸坐在上位,沉默着递给太子一道奏本,是北境军中选拔的结果奏本。
    先锋官底下,白纸黑字写着姜兰时的名字。
    太子殿下攥着奏表的手当即一紧,北境军中上一任的阵前先锋是卫国公府第五子,惊才绝艳姜承谙,曾经鲜衣怒马,何等潇洒。
    现在,他双腿被废,隐在北境军帐里,勉强做个军师。
    他的兰时,走了自家兄长的老路,做了下一任的先锋!
    “这等事,兰时几个兄长竟然都肯了,北境军中没人了吗?放她出去做先锋!”
    陛下却不以为意,“如今北境正在休战,便是先锋也不过是巡防任务,不妨事的。”
    太子殿下笑得勉强,他父皇根本就不知道兰时对于收复北境全域这事究竟有多在意。
    她如今当上北境先锋了,那北境离开战,怕是不会太远了。
    第47章 感应
    咱们只需,给它圆回来。
    一切都像是要验证太子殿下所思所想似的。
    第二日一道北境观察使的八百里加急奏表便在大朝日上被御史台呈到了陛下面前。
    “陛下。”御史大夫捧着奏表, 大义凛然,“陛下, 我大凉与突厥定盟, 休战二十年,借此时机修养生息恢复国力。可昨日,北境军在燕州城下与突厥军交火了!我军撕毁盟约, 背信弃义, 臣请奏提姜元帅回京受审。”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太子殿下一语成谶, 北境,真的要不太平了。
    昨日才发生的事,御史台今日一早便拿到了奏报, 还是八百里加急连夜来的。
    太子殿下目光深沉,瞬间便将这事想得清楚明白,看来北境从来不太平,也早有许多眼睛,巴巴盯住北境不放呢,看来是因为平日里姜元帅治下, 韬光养晦, 无错处可寻这才安稳了许多年。
    眼下不过是才交了这一回手,御史台这般急不可耐,是打量着想来一个措手不及,将北境军主帅收押,届时君臣百姓的目光都在北境一事上,便无人注意他这次的功利了吧。
    太子殿下站于百官之前, 沉声道:“御史台所言, 怎与孤所知不同?”
    太子殿下亦往前一步, 与御史大夫对视,“孤怎听闻,是那突厥军队在燕州城内虐杀无辜,北境军闻讯驰援,才会有此次交锋?”
    御史大夫辩道:“那燕州在突厥手中——”
    话说一半御史大夫才明白自己失言,捧着奏表,不敢再说。
    而太子殿下等的就是他这一句,怒道:“是京城的诸位,如今过得太满足了吗?是不是都已经忘了北境全域都该是我大凉国土!”
    太子殿下扫视殿上百官,“御史大夫好本事啊,张口便是突厥手中,提姜元帅回京,你既已知悉北境兵戈渐起,还在此刻请奏提请北境军统帅。那岂不是方便突厥直入北境?御史大夫,你这是生了不臣之心吗?”
    御史大夫仓皇跪地,再不敢言,这罪名他是万万不敢认的。
    太子殿下却并未点到即止,“若是北境真的有异,军中岂会隐瞒不报?姜元帅的陈词还未呈来,你便想凭你这一面之词押解一方驻军主帅,又是何居心?是想让君臣失和吗?”
    御史大夫面色发白,百官见状也纷纷噤声,不敢多言。
    太子殿下转向陛下,躬身奏请,“陛下,御史台行使的当是面刺群臣,上谏圣听之则,如今却捕风捉影,攀污同僚,儿臣请奏,要御史大夫闭门,静思己过。”
    御史台权责特殊,不好下狱,暂请闭门,才能好好清算。
    陛下方才在听到御史台承报时,心底也的确起了一阵疑心,毕竟当初定盟时,北境军中面上没说,他也知,军中人心中不痛快,兰时已归北境,姜家人再无顾虑,直挑战事也并非没有可能。
    可又听太子殿下如此斩钉截铁,再一细想,也的确如此,御史台谏过是天经地义,可如此大张旗鼓地在大朝会上挑破此事,不像是真的要纠错,倒是直接把他架起来,逼着他做个决定出来似的。
    陛下金口一开,准了太子殿下的奏,同时责令满朝文武不许再提此事,若是扰了百姓安居,闹得人心惶惶,百官同罚。
    太子殿下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散朝后,百官结伴离去时,连议论之声都小了许多,生怕官家真的雷霆一怒,严查严办。
    “殿下。”沈相追上太子殿下,忧心忡忡,“殿下可是真的知晓北境情形?”
    太子殿下手上渠道若是快过官家,哪怕是亲父子,也无法不生嫌隙吧,方才是太子殿下力排众议,威压之下,百官不敢多言,可未必没有人想到这一层。
    若是来日有人拿此大做文章,太子殿下岂非也会被官家疑心。
    “不知。”太子殿下声音极轻,只轻飘飘进了对面沈相耳朵里。
    沈相此刻有些后悔问这一嘴,太子殿下这不知二字说得轻巧,却像朝沈相耳中灌了一坛子鹤顶红。
    “殿下!”沈相现下比面对自己那不省心的儿子还要心力交瘁些,“您是储君,怎好蹚这趟浑水为北境军进言,尤其如今不知底细,权衡取舍才是正道。”
    为君的确该如此,不偏听不偏信,既不对臣子过分信赖,却又不让他们觉得疏离,宽严相济,恩威并施,永远做制衡者,不可将自己放置其间。
    可是——
    太子殿下挥手打断沈相,“孤知沈相为孤着想,孤也知道孤不该牵扯期间,可北境事,是对外,当初定盟,即便是当下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也难平将士心,他们心底郁结,这是意料之中,孤都明白。”
    “既然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就突然刀兵相向了?此事蹊跷,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所以孤才出言相助的。”
    太子殿下难得温和,“沈相放心,孤心里有数,陛下召你与三司、枢密院去文德殿,想必也是要商讨此事,快去吧,别耽搁了时辰。”
    沈相听太子殿下的确是心有成算便不再多言。
    太子殿下朝着与文德殿相反的方向走去。
    眉头慢慢蹙起,这事恐怕只是个开始。
    方才还有很重要的一层,他没与沈相明说,北境与突厥的骤然交锋,想来与兰时脱不开干系,他也不是全心信任北境军,脾性与行事都不十分了解又谈何绝对信任。
    他不过是,信任姜兰时罢了。
    兰时说要做他手里最锋利的一柄刀,直指蛮族,他相信她是会拼了命去践诺的。
    如今他说不出让她安心窝在他羽翼之下的的话来,也没法子陪在她身边,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扫清障碍,让她能心无旁骛地去做她想做的事。
    北境军的先锋官,只管心怀赤日霜月,勇往直前便好了。
    朝堂之上的鬼蜮人心,阴私谋算,他来替她扛着。
    兰时身上伤看着重,但其实第二日她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站在床侧的那一刻,她便了解,五哥只是想让她记住这个教训,并不是真的要给她一顿毒打。
    军中这人心,也是难测得很。
    兰时拄着十二哥给削好的拐杖,一步一步挪地艰难,早听闻军中刑讯与刑罚都有自己的一手,令其生令其死,皆在行刑者一念之间,亲身体会过才知道,不论生死都是如此地难受。
    兰时走得气喘吁吁,脑子愈发开阔,苦中作乐地想,她应该是被令生了,扎扎实实地疼这一回,之后便能乖乖听话,谨小慎微地活。
    兰时瞧着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主帐,满头大汗,笑得也微微有些扭曲。
    乖乖听话能打过乌苏河去吗?
    若不能那她宁肯多挨几顿打。
    一瘸一拐地踏进主帐里,和尚瞧见是她赶紧过来扶,这时候也不作什么贫僧四大皆空的向佛模样了。
    “施主帐中的人呢,怎的让施主一人过来了?”
    是啊,兰时也想问,她帐子里的人呢?
    这一路走得她汗流浃背,汗珠子落在伤口上,这和往伤口上撒盐有什么区别。
    可对着才罚过她的五哥,疼得呲牙咧嘴,岂不是显得她软弱无用,咬着牙生生忍住。
    五郎让出位置给她,扯了块帕子过来擦她脸上的汗。
    兰时也不赌气,“五哥,我来问问,传京的奏报写好了没有,若是没有,可听我一言。”
    五郎早已拟好,只等大哥过目盖章,便可传回京中。
    却对着兰时说道:“你且说说,我先听听。”
    兰时也不敢坐下,拄着拐杖,撑得有些辛苦,平复了下呼吸,才道:“五哥,撇去其他不论,可单说,燕州城内百姓水深火热,苦不堪言,时时有性命之虞,朝不保夕。有城中百姓冒死出来送信于我军,说那突厥,灭绝人性,竭泽而渔,近日来开采矿量与日俱增。动作频繁。”
    五郎皱眉,兰时这番话,可说是颠倒黑白了。
    “你知晓北境也有地方御史时时监察吗?”
    如今边境不宁这事,该闹得人尽皆知了吧。
    “知晓。”兰时不以为意,莫说北境,放眼大凉何处没有御史监察,连陛下都要受御史规劝,更何况北境这军事重地了。
    “五哥!”兰时艰难地换手拄拐,扯了扯五郎的袖子,“你照我说的写,这样才能圆。”
    圆?圆什么?五郎眼中疑惑。
    兰时也不藏着掖着,“京中情形如何,我确是不清楚,京城官员会如何看待此事,我也无从得知,但是我了解太子,他不会看着北境陷入被动的,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同太子殿下统一口径。”
    五郎更疑惑了,“你怎知太子殿下是何口径?”
    若真是能掐会算便不会打草惊蛇了,经兰时这一闹,燕州都戒严戒备起来了。
    “我不用知,我与他总能想到一处去的,他在京中若是收了信,定会知晓这事是我挑起来的,那他必定会保我,我是挨了打必定要打回去的人,他一定会往这个方向上诌。”
    她早同太子殿下说好了,她要当下一任姜元帅,永驻北境的,北境军在她手里,那太子殿下多放心啊,必定会力排众议来保她!
    “五哥你信我吧,这事我没法跟你细致解释,但凡有大事,我与太子,总能想到一处去。”
    兰时想,这大概就是一同长大的好处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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