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旁的女子不愿随他回宫,他或许便只要她腹中继承人,即便去接宁湘那日,他也是这么想。
    她有家人,喜欢自由,他不能自私将她禁锢在深宫中,所以许诺她生下孩子便能离去。
    可宁湘终究与别的女子不一样,她率性、热烈,步步紧逼,让他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以至于那些前所未有的念头涌上来。
    舍不得孩子,舍不得她,恨不得穷其一生都将她留在身边。
    可她做事向来无法预料,他开始担心她有朝一日会说出离开的话,只能用宣从一的存在留住她。
    宁湘尤觉得难以置信:“所以我儿子将来真要当皇帝?”
    他抚着她的掌心:“对!他将来会是太子、会是皇帝,会从我手里接下万里江山。”
    可是宁湘从未往这上面想过,从怀孕生子,她就当宣从一只是个饿了会吃、困了要睡的小婴儿,忘记了他的出身本就与普通人不同。
    他的父亲是当今天子,若是宣明繁没有别的子嗣,他作为皇长子,将来的确是会做皇帝的。
    所以她生的不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孩童,是将来执掌天下的帝王。
    要将宣从一培养成皇帝,宁湘忽然觉得任重道远。
    “我教不好孩子怎么办?”
    万一宣从一不是照着宣明繁所期望的那样长大,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人选,又将如何?
    这些事自然不用她操心,宣明繁漫不经心道:“我来教,你从旁看着就行,只是将来从一长大,要成家娶妻,就需得做主了……”
    二十年后的事,宣明繁比她想得更长远,宣从一才满月,他就想到儿子成家立室去了。
    宁湘给宣明呈相看端王妃都兴致勃勃,更遑论自己的孩子,日后定是百般用心。
    “那你会为了江山稳固,强迫他娶自己不喜欢的女子吗?”
    他把玩着她纤白的指尖,摇头:“自然不会。”
    “那就好。”听他这么一说,宁湘放了心,开始琢磨这世家里有哪家夫人要生闺女,将来给宣从一说合,让他们常见面,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最好。
    听她字里行间没有抗拒的意思,宣明繁眉眼渐松,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见她眸光明亮一脸向往。
    “将来我的儿媳妇我希望她是个满腹经纶的才女,出身书香门第,像我二哥,像景玄哥哥那样……这样我儿子念书不听话,她就能教他、训他!”
    宣明繁眉梢一跳。
    这又关柳景玄什么事?
    宁湘还在苦恼念叨:“可惜柳景玄还没成亲,不然将来跟他结亲家也是不错……”
    他幽幽瞥她一眼,无言以对。
    *
    小皇子的大名在翌日朝会上公之于众,朝臣们神色各异,心中已然有数。
    皇长子的出生,本就意义非凡,原以为皇上没有立淑妃为后,还有可能送自家女儿进宫,生下嫡皇子,必然会比皇长子尊贵。
    可皇上对淑妃的在意,对小皇子的重视,单从名字就可见他对这个这个孩子寄予了多大的期望。
    任凭谁,怕是也不能越过母子俩去。
    朝臣们心有不甘,但却没有改变要送女儿进宫的想法,毕竟往后还有几十年,谁能料定皇上不会改变主意。
    但他们又不敢去天子直言,托了丞相以后宫空置为由,劝谏皇上采选妃嫔。
    丞相身为百官之首,自然推脱不了,悻悻然进了书房。
    丞相腰上有旧伤,这两月复发,少有上朝。
    自荣王沧州兵权交回,丞相手里的权利交还宣明繁,大有致仕的架势。
    新帝登基不足一年,已有帝王的模样。
    丞相很欣慰,但还是说,“皇上,立后一事……”
    这样话不厌其烦的话宣明繁听了无数遍,心平气和道:“我不立后,也不纳妃,仅有淑妃足矣,如今也有宣稷克承大统,大梁江山后继有人,足够了!”
    丞相无奈:“国不能一日无君,也不能一日无后啊。”
    “那就立淑妃为后。”
    丞相:“……”
    宣明繁看他意味不明的神色,牵唇一笑:“老师忘了,我和淑妃能有今日,全靠您的帮忙。”
    丞相哑口无言。
    谁能想到他当初只是从宫道上随意挑了个貌美的小宫女,也没奢求她能成事。
    谁知她不仅让净闻法师还了俗、有了孩子,还让皇上神魂颠倒,独占恩宠。
    若是别的嫔妃,丞相还能劝皇上广纳后宫、雨露均沾,换了宁湘,他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能怎么办呢?
    红线都是他牵的,还能一刀砍断不成!
    丞相丧气,只能说:“皇上这话可别让大臣们听见了,您独宠淑妃娘娘,老臣无话可说,叫旁人知晓了,又得将老臣推到前头来。”
    还好他没女儿,若是也存着把女儿送进宫的想法,只怕要呕死。
    宣明繁颔首,声色温和:“丞相保重身体,这江山,还要老师帮我一同守护!”
    丞相一窒,险些要老泪纵横。
    “世家贵女才德兼备者众多,不是非要进宫才好。端王如今尚未娶妻,太妃求我几次,劳烦丞相替我张罗着,好叫端王早日收心成家立业。”
    丞相无语凝噎。
    这是真把他当媒人了?
    “臣当尽力就是,只是未娶亲的,还有敬王殿下……您忘了?”
    宣明繁顿了顿。
    的确是没想起宣明晟来。
    他们三人虽是亲兄弟,却也亲疏有别。
    宣明呈从小就顽皮,哥哥长哥哥短跟在他身后,好几年同吃同住,感情自然深厚。
    而宣明晟生母卑微,为先皇所不喜,不常让他们一起玩,加之宣明晟本就小几岁,皇后虽有心一视同仁,奈何三皇子生性怯懦胆小,并不敢和两位兄长亲近。
    后来年岁渐长,君臣有别,他贵为太子,每日所学远远越过二皇子三皇子,距离更是遥远。
    这倒是让宣明繁生出一丝愧意来。
    “我记得,他尚未及弱冠。”宗室子弟,多在及冠后大婚,所以一时也没考虑到。
    丞相道:“过几日便是了。”
    朝政繁忙,他无暇顾及,想到宣明晟没了生母。
    “既是冠礼,便让礼部好好准备吧。”
    作者有话说:
    昨晚有点不舒服,抱歉才补上更新。
    单位羊了大半,我们部门十几个人剩我一个
    第66章
    平安坊坐落在御街旁,离皇城不过两三里。
    坊市之内熙攘繁盛,往深处走是幽静的住宅。
    平安坊寸土寸金,并非寻常官宦或富商能买下,多数住宅为御赐所用,故而住在这里的皆是皇室宗亲和显赫世家。
    马车从青石板路上缓缓而过,往巷里走了一段路,停在一处四进的宅院前。
    随行的婢女去敲了门,不多时有脚步声响起。
    守门的婆子来开了门,谨慎地打量着来人。
    “姑娘是?”
    女子勾唇一笑:“我家姑奶奶回娘家省亲,请通禀太爷太夫人。”
    “姑奶奶?”婆子是才来府里伺候的,并不知道主家的身份,一时困惑不已,说了声稍待便进门去禀报。
    院子里小公子和小小姐正在树荫下写字,大爷在廊下闭着眼打盹。
    婆子脚步匆匆:“大爷,有客人来了。”
    宁远青睁眼,满脸睡意:“什么客人?”
    他们一家来京城快三个月,除了端王偶尔上门,和每五日一来的太医,并没有任何人来拜访。
    今日又不过年又不逢节,到底是哪位贵人?
    婆子想了想:“她说是府里的姑奶奶。”
    宁远青面色一变:“姑奶奶?”
    想到什么,匆匆起身,险些连脚上的鞋子都踢掉。
    婆子不明白他着急忙慌是做什么,待到客人进门,伺候茶水时看到眼前掠过的一抹裙角,动作一滞。
    往上是一张艳丽无双的面庞,雍雍穆穆、仪态万方。
    “湘湘?你怎么出宫了?”
    老夫人从后院过来,女子上前拥抱,轻唤了一声娘。
    婆子这才惊觉眼前人的身份非比寻常,待要细看,已被遮阳的纱帘遮挡了视线,只见一道袅娜倩影一晃而过。
    一路炎热,宁湘先喝茶解渴,方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想出宫来看看你们,在京中这些时日可还住得惯?”
    宁母又惊又喜,没料到宁湘会忽然出现,忙道:“住得惯住得惯!这么大的宅子,就住我们几个人,皇上一切安排妥当,无需我们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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