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惜笑道,“吴伯辛苦了。”
    请他坐下,又让丫头倒凉茶。
    吴大伯坐在锦凳上,一口气喝完一盅茶,说了几句庄子里的事后,就四下望望,欲言又止。
    水香和水灵都自觉地退了下去,只有吴嬷嬷没有退下。
    吴大伯不耐烦地说道,“你这个老娘们,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我要跟姑奶奶禀报要事,你戳在这里作甚?”
    吴嬷嬷气红了脸。她觉得自己跟姑奶奶的关系比男人跟姑娘的关系近多了,他还要背着自己。气是气,还是退了下去。
    第170章 真正的身世
    东侧屋里只剩下江意惜和吴大伯二人。
    江意惜坐在炕上,静静望着吴大伯。见他很为难的样子,江意惜又鬼使神差想到昨天秦嬷嬷极难受的表情。
    吴大伯砸吧砸吧嘴,才前倾身子低声说道,“大奶奶,老奴跟你说件事。”
    “哦,你说。”
    吴大伯说道,“以后,大奶奶跟宜昌大长公主府的郑夫人要保持距离,也劝劝二舅爷。郑夫人对你们不善。”
    听说与郑夫人有关,江意惜诧异不已,“为什么?”
    吴大伯垂下眼皮说道,“昨天秦林他娘去了扈庄,说郑夫人听说姑太太姓扈后,专门问了姑太太的名子,说她们或许年少时相识。老太太说了姑太太闺名叫扈明雅后,郑夫人眼里冒了一下凶光,又马上平复下来,说不是她认识的人。别人没注意,秦林家的正好站在郑夫人对面,看得真真的。她觉得,郑夫人或许真的跟姑太太认识,关系还不睦。”
    郑夫人眼冒凶光?
    江意惜想起郑夫人那双死水一样的眸子,似乎昨天看自己时真的带了一点情绪……
    她问道,“我娘跟郑夫人认识,还不睦?”
    “这是奴才和秦林他娘猜的。”吴大伯抬起眼睛望着江意惜,满眼关切地说,“大奶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防备一些总没错,以后少跟大长公主府的人来往,特别是郑夫人。秦林他娘也会嘱咐二舅爷,让他少跟郑公子接触。”
    江意惜思忖着问道,“你是我娘的奶哥哥,秦嬷嬷一直跟在我娘身边,你们就一点没听说我娘跟郑夫人有什么事?”
    吴大伯抖了抖嘴唇,说道,“老奴年少时一直跟着父亲在庄子里,姑太太的许多事都不知道。秦林他娘是十二岁去姑太太身边服侍的,之前的事她也不知道。”
    江意惜觉得吴大伯的眼神躲闪,表情也不自然。她又想起昨天秦嬷嬷极难看的脸色,现在想来,那种脸色可不止是心疼江洵被打伤,还有什么大事不能言说。而且,秦嬷嬷看出郑夫人不妥,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自己,而是舍近求远跑去扈庄跟吴大伯去说?
    她再次确认道,“吴伯,你跟我说实话,真的只是这样?”
    吴大伯看向江意惜,吞了吞口水说道,“只是这样,老奴不敢撒谎,不敢对不起天上的姑太太。”
    姑太太临终前专门嘱咐过秦林他娘万不能把这事透露出去,也不许告诉姑娘。说二老爷对她和姑娘恩重如山,姑娘永远是二老爷的亲闺女。
    再说,姑娘到底年轻了些,若知道闹出来,私生女的身份就暴露了。不仅害了姑娘,更会让已经仙逝的姑太太背负骂名……
    他和秦林他娘已经商量好,绝对不能说出去。若姑娘逼问,就把姑太太搬出来。
    江意惜更加怀疑。还把扈氏搬出来发誓,这是有什么大破天的事,怕自己追问啰?
    扈氏温柔良善,郑夫人的性格也看似柔弱内向,“年少”时有事,就说明两人岁数都小,再如何也不应该太交恶,除非上一辈有深仇大恨。若是上一辈的事,吴大伯和秦嬷嬷也不会这么为难,咬死不说。
    江意惜又想起来,她第一次去郑府和第一次去大长公主府回府,秦嬷嬷都在灼院帮水清做活。现在想来,秦嬷嬷或许不是在帮水清,而是担心自己在那两个府里有没有出事。若是如此,秦嬷嬷和吴大伯肯定早就知道郑夫人对自己不善。
    还有,那次她用愚和大师给她算命的事打探吴嬷嬷和秦嬷嬷,吴嬷嬷说没有,秦嬷嬷虽然也说没有,却是吓得犯了病,急急走了……
    吴大伯和秦嬷嬷都是扈氏留下的忠奴,他们守口如瓶,一定是得了扈氏生前的交待。
    必须得让吴大伯开口。不止是江意惜不愿意有她不知道的危险,还因为她百思不得的愚和大师的那一卦。
    江意惜强压下不宁的心绪,面色平静地说,“兴许吴嬷嬷和秦嬷嬷把报国寺和尚给我算的卦告诉过你。今天我跟你说实话,算命的和尚不是一般的和尚,而是愚和大师。他说,我本是大福大贵之命,大凶大吉,皆因三次水。我已经平安渡过两次,还有一次,若化险为夷,才能平生顺遂。
    “经过的两次,有一次我知道,就是桃花宴那次落水。另一次我不知道,问了吴嬷嬷和秦嬷嬷,她们都说不知。这两次我不害怕,因为已经过了。可还有一次没过,我一直惶惶不安,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害死。吴伯似乎知道什么,若你不说实话,我不知道其中凶险,说不定哪天就会真的被人害了。”
    吴大伯似是吓坏了,前额渗出汗珠,嘴唇不停抖动着。
    和尚给大奶奶算卦的事他的确知道。媳妇问他知不知道姑娘小时候出过什么与水有关的事,秦林他娘则是说和尚算的准。
    原来是愚和大师算的,能不准吗?另一次的确与水有关,若姑太太不被二老爷救下,母女两人就都淹死了,姑娘连天日都看不到。
    姑娘出身高贵,含有天家血脉,的确应该大富大贵。可气那个老太太棒打鸳鸯……
    没想到,姑娘还有一次与水有关的险情。若过不去,兴许姑娘真的活不成了。
    吴大伯起身冲着窗外跪下,轻声说道,“姑太太,你一直希望姑娘能平平安安长大,嫁个好人家幸福一生。如今,为了姑娘免遭不测,奴才不得不把那件事告诉姑娘,姑太太不勿怪。”
    说完,他向窗外磕了一个头。
    他起身后来到江意惜身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姑娘,此事有关姑娘的真正身世,不能让任何人听见,我连有富的娘都没说。如今,只有我和秦林他娘知道。”
    她的真正身世?
    江意惜瞪圆了眼睛看着吴大伯,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起身去了卧房,里面空无一人,又去净房瞧了一眼。出来把门关上,又打开通往厅屋的门。
    厅屋没有人,通往西侧屋的门没关,吴嬷嬷正坐在门边的小杌子上做针线。
    才写完,二更下午送上。
    第171章 邂逅
    江意惜说道,“嬷嬷,我跟吴伯有要事相商。你守去门外,不要让人来打扰我们。”
    吴嬷嬷听了,赶紧起身走出厅屋,在廊下站着。
    江意惜退回东侧屋,再把门关上。她没有坐去临窗的炕上,而是坐去靠墙的圈椅上。
    “吴伯,怎么回事,可以说了。”
    她觉得,很可能是扈氏真正的家人犯了什么大罪,把扈氏从小抱去了外祖家。而郑夫人知道扈氏的真正出身,她们两家又恰巧有仇……
    吴大伯走到江意惜身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眼睛又转向窗外,回忆着已经久远了的事。
    扈老太爷是寒门举子,又端方木讷,不太通人情世故。在陕北做了十几年的八品小县丞,才在近四十岁时结识了来巡视的李大人,两人一叙居然是同乡。得李大人提携,终于升迁到京郊的丰平县当县令。
    扈老太爷带着妻子和十六岁的闺女、十四岁的次子来到任上。长子已经考上举人,正在西庆府书院学习,只他和妻子儿女没来。
    扈明雅长得明艳动人,气韵绝佳,又颇有几分才华,是那个小县城的一枝花。老太爷非常宠爱这个闺女,挑人家挑花了眼,以致于十六岁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家。正好遇到他升官,想着去了京城能找到更好的后生。
    一次扈明雅带着乳娘和丫头去寺庙上香,车夫在山下,只她们三人女人上了山。乳娘就是吴大伯的娘老吴嬷嬷,小丫头是十四岁的秦嬷嬷,闺名叫晚晴,而车夫是吴大伯的父亲吴老丈。
    上完香,她们在下山时突遇大雨,她们跑去山间的一个亭子避雨。由于着急,扈明雅和扶着她的老吴嬷嬷不慎摔了一跤,把手和膝盖都摔出了血。
    亭子里正好有一位英武俊朗的年轻小将,他把身上的药膏给了她们。
    雨停后他们各走各,都没想到以后会再有交集。
    三天后正好是中元节,扈二公子扈明卓带着姐姐扈明雅去城外河边放荷花灯。因为人太多,玩兴正浓的扈明雅和丫头晚晴跟扈二公子等人走散了。
    扈明雅和晚晴初来乍到,又是晚上,害怕极了,一路找着扈二人子。她们不知道的是有几个小流氓一直尾随着她们,在没有人的时候上前调戏。
    正好一位小将路过,把那几个流氓打跑了。
    而那位小将,正是三天前在亭子里遇到的人。
    他们两人都认出了对方,笑起来,同时说出两个字。
    “巧啊。”
    “巧啊。”
    小将又抱拳笑道,“在下姓郑,请问姑娘……”
    扈明雅自小在小县城中长大,没有那么多讲究,笑道,“我姓扈,我爹是丰平县的县令。”
    郑小将军也知道新来的县太爷姓扈,笑道,“那巧了。我是五团结的把总,五团营离丰平县不远……”
    两人正说着,吓坏了的扈二公子找了过来。
    扈明卓听说郑小将军帮了妹妹的忙,抱拳道了谢,把妹妹带走了。
    几日后的沐休日,在县学上学的扈明卓带回了新交的朋友郑小将军。
    扈县令见郑小将军高大英武,谈吐颇佳,又在五团结当差,小小年纪就当上了七品武官,十分赏识,非常愿意让儿子跟他来往。
    扈县令心里也有小九九,若那孩子妥当,正好可以招为女婿。
    他又问了儿子郑小将军的家庭情况。
    扈二公子也有那个意思,已经问过了,说他的父亲目前没有差事,叔叔是军中的一位将领。
    扈县令自认为搞懂了,郑小将军本家应该不怎么样,但叔叔能干。这样的家境跟自家也算门当户对,后生又有前途,心里更愿意了几分。
    每次郑小将军来找扈明卓玩,扈家都是好酒好菜好招待。
    扈家父子不知道的是,郑小将军私下跟扈明雅有了更多的交集。两人在墨斋里偶遇过,在街口偶遇过,在登高时偶遇过……
    两个月后,扈明雅带着晚晴去绣坊买绣线,又在门前遇到了郑小将军。
    见郑小将军走路有些瘸,扈明雅问道,“郑小将军的腿怎么了?”
    郑小将军红了脸,笑道,“这些日子我经常离营,被长官打的。”
    之前扈明雅就纳闷,他在军营里当差,怎么会经常出现在丰平县城。现在明白了,他应该是为了跟自己见面,偷偷跑出来的。
    扈明雅也红了脸,心里很是心疼。轻声劝道,“那你就好好当差呗,不要再擅自离营。”
    郑小将军指着对面的一楼茶楼说道,“我在那里要了一个包厢,有几句话想跟扈姑娘说。”
    扈明雅点头同意。
    郑小将军先进了包厢,小半刻钟后扈明雅和晚晴才走进去。
    郑小将军有伤不能坐,站着给扈明雅倒了一盅茶,才说道,“小将爱慕扈姑娘美丽多才,良善温婉,但怕扈大人和扈姑娘不给我机会,一开始我没敢说我家的具体情况。我母亲是宜昌大长公主,皇上的亲姑姑。父亲是郑驸马,还是荣昌侯,叔叔是都督佥事。我马上回去跟母亲和父亲禀报,让他们去扈家提亲。今生今世,我非你不娶……”
    扈明雅也爱慕郑小将军文武双全,高大俊朗,更被他的一腔痴情打动。
    说道,“我等着。”
    江意惜一直紧紧捂住嘴巴,才没有叫出喊声。她的眼里涌上泪意,忍着没掉下来。
    吴大伯只说那个小将是“郑小将军”,没有说名字。可在他第一次说那位小将军姓郑时,江意惜就猜到那个人是郑吉了。
    她不愿意再往下想,喃喃说道,“一个县令之女,还是刚从偏远山区来的,宜昌大长公主怎么会同意。”
    吴大伯的眼睛赤红,拳头握得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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