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有一个奸细,不能让人再嗅出什么味道。
    她走去妆台前,眼睛已经如常。
    吴嬷嬷和水香进来服侍她净脸,又匆匆化了个妆,让丫头拿着吴大伯带来的兔子和一些菜蔬、一大半番茄去了福安堂。
    还没进屋,窗内就传来喵喵叫声和众人的笑声。
    走进厅屋,首先看到门口摆了两个大筐,一个筐里装着西域甜瓜,一个筐里装着马**葡萄。一个筐里装的东西江意惜第一次见,深橙色,像枣又不像枣。
    老太太笑道,“辞墨媳妇快来尝尝鲜,甜瓜和葡萄比中原的香瓜和葡萄都甜,那是从番外过来的波斯枣,甜得发腻。”
    原来那东西叫波斯枣。不用说,这些肯定是郑吉孝敬老国公的。
    小几上都摆了一个五彩瓷小碟,上面放着切成丁的甜瓜,几颗长长的绿葡萄,几颗波斯枣,还有几根牙签。坐在老太太身旁的花花正捧着一块甜瓜吃得香。
    江意惜给长辈见了礼,坐去座位上,她不想吃,也不得不拿起一根牙签插了一颗波斯枣吃了。
    的确非常甜。
    付氏笑道,“听管事说,郑总兵不止孝敬了公爹,也孝敬了宜昌大长公主。”
    孟华接口笑道,“这次大长公主不会再找由头骂祖父了。”
    众人一阵哄笑。
    老太太得意地笑道,“老公爷没白疼郑吉,他每年都要孝敬老公爷几次,却经常没有大长公主的份儿。老公爷还要拿出去显摆,气得大长公主骂人。”
    吃完晚饭,每个主子都分了两个甜瓜、一串奶葡萄、一包椰枣。
    对着这一堆东西江意惜没有胃口,除了留下一个花花爱吃的甜瓜,其它的让下人分吃了一些,又让吴嬷嬷拿回家一些。
    临香问道,“啾啾精得很,自觉被主人怠慢,不停地骂人。拎来前院吗?”
    江意惜觉得实在没必要把气发在小鸟儿身上,说道,“拿过来吧。”
    江意惜上床,水清把洗得干干净净的花花塞进江意惜怀里。
    江意惜看看爱说爱笑又不失稳重的水清,她比她娘年轻时靠谱多了。还好老吴嬷嬷不敢把那件事告诉扈老太爷,否则晚晴会被打死。现在的秦嬷嬷稳重多了,但还是经常露馅。
    丫头把纱帐放下,吹灭烛灯走出去,再把卧房门关紧。
    黑暗中,花花眨着琉璃珠一样的大眼睛看着江意惜。
    “干嘛这么看我?”
    花花喵喵叫道,“主人哭过,还有心事。”
    江意惜惊愕,“这么明显?”
    花花得意道,“我是最聪明的猫猫,明不明显我都看得出来。说说,出了什么事?”
    江意惜本能地摇摇头,又想着它不会说人话,知道再多也不会说出去,就对着他的耳朵悄声道,“我的亲爹不是我亲爹,但我只认他当爹……”
    她大概讲了几句。
    花花惊悚地张大嘴巴,喵喵叫道,“真是人生处处有意外,你跟我前主人一样,都是‘意外’的结果。不过,你比我前主人幸运多了,江辰不是你爹还对你这样好。我前主人可怜,亲爹恨不得她去死。”
    第176章 他们是旧识
    花花念念叨叨讲着原主人的心酸史,江意惜则想着自己的心事。
    在侧屋值夜的水香很纳闷,花花喵喵叫了大半夜,主子居然没叫停。
    此后一段时间,江意惜隔两三天就会遣人给江洵送一次药膳和点心,也给江老太太送过一次番茄和点心。
    终于等到八月初九,尽管天空飘着小雨,孟辞墨还是赶在戌时初回来了。
    热水和酒菜都是准备好的,他沐浴完就坐上炕喝酒。
    江意惜陪着他一起喝,花花被水清强行抱去厢房。
    孟辞墨看着江意惜尖尖的小下巴,道疼惜道,“你瘦了,那两人又找事了?”
    江意惜笑道,“先吃饭,吃完再说。”
    孟辞墨沉了脸,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饭。
    两人进了卧房,丫头还要服侍他们上床。
    江意惜说道,“无需,你们下去吧。”
    丫头退下关上门。
    孟辞墨在家住,值夜的丫头不会住东侧屋,而是住隔了一间厅屋的西侧屋。
    屋里没人了,江意惜扑进孟辞墨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闻着这熟悉的味道,感受到宽厚的肩膀,江意惜多日悬着的心终于安稳下来。
    “辞墨,我天天都在盼你回来,盼得心焦。”
    重生这么久,她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
    那件事她不会瞒孟辞墨。一个是她绝对相信他,二个是因为政治。孟辞墨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拉拢郑吉和郑家投靠平王,孟家和郑家又是世交。让他知晓此事,避免以后出现不必要的麻烦,或者出现麻烦他能帮着掩盖。
    孟辞墨以为江意惜被付氏和成国公欺负狠了,沉声说道,“可恶,我明天想办法让祖父收拾他们。”
    江意惜的头在孟辞墨的颈窝处摇了摇,闷闷说道,“不是他们,是姓郑的。你一定想不到,郑吉是我的亲生父亲。”
    孟辞墨惊诧极了,不可思议道,“什么?这,这……”
    江意惜的眼里涌上泪水,“你没听错,我娘是怀着身孕嫁进江家的,我爹不是我亲爹。”
    当孟辞墨听完江意惜的话后震惊不已,张着的嘴一直合不拢。
    江意惜嘱咐道,“这事你谁都不许说,包括祖父。我永远是江辰的长女,江家二姑娘,这是我娘的遗愿,也是我的愿望。”
    孟辞墨半张的嘴合上,“当然,我谁都不会说。”又似是恍然大悟,“我总算知道郑叔不愿意回京的真正原因了……”
    孟辞墨经常听孟老国公说郑吉如何作战勇猛。那次南下平叛,郑吉是第一次打仗,极是英勇无畏,哪里危险去哪里。
    郑吉是宜昌大长公主的独子,怕他战死不好跟皇上和大长公主交差,时为元帅的孟老国公和时为副元帅的郑老少保都不愿意让他去涉险。他就当众写血书请战,让他们不好反对。郑吉不仅没战死,还立下大功。
    郑吉本想继续留在南疆,被郑老少保硬押了回去。
    回家后又被大长公主逼着了娶了何家姑娘。让他在御林军或都督府当差他都不愿意,依然选择去了京郊五团营。
    他把整个心思都放在军营里,天天带兵训练,即使休沐也不着家。大长公主和驸马爷气得要命,派人去叫叫不回,郑驸马只得亲自去军营抓。若碰巧抓到,郑吉只得回去。若被郑吉跑了,也无法。
    在郑夫人生下儿子不久,郑吉不知跟皇上说了些什么,突然被调去边塞……
    这件事在当时闹得很大。一个宗室子弟不在京城享清福,却跑去戍边,本朝只此一个。皇上大大褒奖了他,说他是宗室子的典范。宜昌大长公主不愿意,大哭大闹着跑进宫求皇上和太后阻止郑吉,皇上都没如她的愿。
    孟辞墨的目光滑向江意惜,“算算郑叔跑去边塞的时间,应该是在你娘仙逝后不久。之后的十几年,他只回过京城两次,呆的时间都不足一旬。而且从来不找女人,无论大长公主派人送去的美女,还是下属孝敬的,他都拒了……
    “之前,我们都以为郑叔本性如此,除了打仗练兵没有别的好爱,连最基本的人性都压抑了。现在才知道另有隐情,他的心都给了那个姑娘,而那个姑娘却嫁了别人,还早逝了。
    “上次我们打仗,岳父和我都被编进郑叔的营里,他们公事公办,态度如常,我居然没有发现一点他们不对劲的地方。每场仗打完是将士们最轻松的日子,别人爱讲女人,只有岳父喜欢讲他的闺女和儿子。我岁数小,不好意思听别人讲女人,最喜欢听岳父讲家事。那时我特别羡慕你们,有那么疼你们的父亲……
    “惜惜,怪我不好,岳父因替我挡刀而重伤不治,苦了你和洵儿。我们回京前,我带着酒去给岳父扫墓,居然看到郑叔坐在岳父的墓前。地上不止有香蜡纸钱,还放了刀头和酒,郑叔也喝得半醉。他跟我说,他和江将军是旧识,年少时就认识……”
    想到江辰因救自己而死,孟辞墨又难过起来,脸上的肌肉都在颤动。
    江意惜重生,又知道李珍宝穿越,对死生看得没有那么重。她握着孟辞墨的大手说道,“若人真的有轮回,我爹一定去找我娘了,他们会在另一个世界相守到老。”
    孟辞墨把她的小手拿在唇边吻了吻,轻声道,“岳父岳母去另一个世界相聚了,留下的郑叔最痛苦。或许,他把你娘的早逝归结在了自己身上,用他的后半生在忏悔吧。”
    江意惜的脸又冷下来,“那个人再痛苦也不值得同情。若我娘没遇到我爹,就一尸两命了。他没本事搞定他爹娘就不应该去招惹我娘,害得我娘未婚先孕去自尽,他再忏悔有什么用。”
    两人心情都不好,相互依偎着坐在床头。
    沉默片刻后,江意惜又问,“你知道郑夫人的风评如何?我那两次与水有关的事件都跟郑吉和大长公主府有关,我怕另一次也跟郑家逃不开干系。看郑夫人对我们姐弟的态度,她应该知道我娘与那个人的事,心里是记恨我娘的。”
    第177章 怀孕
    孟辞墨道,“郑夫人的娘家家势前几十年非常不错,三品以上大员的出过好几个。现在官位最高的叔叔在外地任布政使,一个兄长是通政使司副使,其他子弟官位都不高。据说大长公主当初看中她的是性子温婉,何家又人丁兴旺,何家姑娘也多生男丁……”
    江意惜冷哼道,“何家姑娘倒是会生男丁,那个人回府没几次,郑夫人还真生了一个男孩。其实,郑夫人也是可怜人,不招丈夫喜爱,大长公主又强势。
    “若她真的如表面那样柔弱无害,只是不愿意让家人跟我们姐弟来往,那么我与她相安无事。若她把那个人对他的冷漠算在我娘头上,报复我和洵儿,我也不会客气。”
    郑辞墨点头道,“她敢存不好的心思我也不会客气。”
    他又凑近江意惜的脸仔细看了几眼,“仔细瞧,你跟郑叔真的有那么一点相像。”
    江意惜有些气恼,挣脱孟辞墨的胳膊坐直身子,嘟嘴道,“谁跟他相像。都说谁养的像谁,我像我爹。”
    孟辞墨又把她搂进怀里,“是,你跟岳父长得像。还好岳父聪明,把你的生辰推后了三个月,怎么算他们都想不到你会是郑叔的后人。你以后尽量不要去大长公主府,也尽量少跟郑大姑娘来往。
    “至于郑叔,我祖父把他看成儿子和徒弟,我跟他也算莫逆之交。特别是平王,非常欣赏他……你可以跟他没有交集,但于公于私我都要跟他继续来往。放心,我不会在他面前透露这件事……”
    江意惜知道不可能让孟辞墨不跟他来往。两人说到深夜,亲热了一番才歇息。
    次日请完安,前院来报郑玉来了,还送上郑婷婷让郑玉带来的信和礼物。孟辞墨去前院见他。
    信里,小姑娘说她前两天去昭明庵上香,在那里住了一宿。还看望了李珍宝,李珍宝又瘦了,两人只说了几句话她就被请走了。
    送的礼物是在庵外买的两个竹编小花篮,大宅里的小姑娘喜欢这种充满野趣的小东西。江意惜住在扈庄时经常看到,吴家父子都会编。
    若是之前,江意惜会给她回信,再回送一样礼物。
    这次江意惜什么都没送。
    想着要跟那么可爱的小姑娘渐行渐远,江意惜还是非常不舍。
    晌午,孟辞墨和郑玉在外院喝酒吃饭,申时初郑玉才离开。
    孟辞墨没有回浮生居,而是去福安堂同老爷子秘密商议。
    晚上,孟辞墨告诉江意惜,等到这个月二十二太后娘娘过完生辰,皇上会带众皇子和部分大臣及家眷在月底去狩猎。
    皇上几乎每年都会在八月底九月初带人秋猎,这再寻常不过。而这次的地方特殊,是离皇陵不远处的野苍沟。
    孟辞墨军中事务忙碌,会利用中秋节去皇陵见平王,想办法让皇上记起曲嫔和平王,最好能召见他们……
    中秋节休沐,江意惜先还想着孟辞墨会回来团聚。这天,许多人家都会合家去外面酒楼吃饭,老国公已经定好了食上十三阁中的星月阁,许诺带全家去吃饭兼赏月。
    看到江意惜失望的眼神,孟辞墨轻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头。笑道,“等到成就大事,无论家里家外,都太平了。”
    第二日起,家里开始为去参加太后生辰的事做准备。之前太后娘娘只在满十的生辰才大办,但近两年太后娘娘的身体不太好,皇上想通过大办为她老人家增福增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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