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瑎喝着鲜美的鱼汤,很是惬意。
    翌日,卢夫子家。
    “最近没去钓鱼吗?怎么不给老夫送来了。”卢屹规打趣着问。
    闻瑎:“老师,马上就要入冬,河里的鱼儿比前阵子少了很多,鱼儿不上钩罢了。”
    绝对不是我技术差的原因。
    卢屹规笑着摸了摸胡子,看破没说破,他的学生在钓鱼这件事上有很强的自尊心。
    “这大概是提醒你,是时候换个地方去钓鱼了。”
    他这句话带着深意。
    卢屹规:“县试、府试、院试,都考什么你可清楚。”
    闻瑎:“学生当然清楚,县试和府试考经贴、墨义、杂文;院试在这三门的基础上又加上了论表诏告。”
    卢屹规神色不变:“乡试和会试呢?”
    闻瑎:“除以上四者之外,再多一门策论。”
    卢屹规摸一下胡子:“这些我已全部教授于你。”
    闻瑎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愣住了:“老师。”
    卢屹规继续说:“时候也不早了,你也该去京城了,闻瑎,我给你写了一封信,你拿着去京城找吴居,他会明白的。”
    又是一年深秋,树上光秃秃的。
    卢屹规咳嗽了几声,胸口生疼,身子骨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他在家里东翻西找,也没有找到一瓶酒,只是在原来常放酒的地方发现了一张小纸条。
    [老师,我把酒都藏起来了,还是等您身体好了以后再喝酒。]
    卢屹规失笑,这小子。
    要是放在二十年前,他一定不会相信自己到老了居然会甘愿偏居一隅,在这小镇里当教书先生。
    乌云笼罩,时不时滴几滴雨。
    算起来,闻瑎这时候应该到京城了。
    作者有话说:
    去京城,去京城啦啦啦~
    新地图开启。
    第7章
    大齐的京城别名南康。天子脚下,自是与其他地方都有所不同。
    南康作为齐朝百年的首都,作为政治与文化的绝对中心,地理位置自然优越,护城河围绕,西北两侧绵延的山脉更是天然的屏障,四周的城墙历经百年洗礼依旧坚固如常,易守难攻。
    闻瑎在路上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从凌昌县到达京城。即使身穿着朴素但极为保暖的蓝灰色薄棉袍,冷风也只不住地嗖嗖往脖子里钻。
    京城中的街道犹如棋盘,错落交织,星罗棋布,别有一种独特的规律。
    闻瑎带的包裹暂时存放在了驿站。
    时间还早,她在街上闲逛着。
    越往里走,越是繁华,绿瓦红墙,临街的商铺上的招牌旗帜迎风飘扬,马车、行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京城的繁荣程度可见一斑。边走心中边发出惊叹,刘姥姥进大观园也莫过于此了。
    路痴属性来到人不生地不熟的又发作了。凌昌县的布局可比不上京城复杂,各种街道交错,稍微走错就到了另一个地方。
    闻瑎问了几个好心的路人,七拐八拐终于到了内外城交界的北区。
    外城是市区平民居住之所,内城除了皇宫,还包括紧挨着皇城的东南方向王公大臣的府邸,除了王公贵族的住所之外,多半是皇帝赏赐的宅子,朝中官员大半都住在此处。
    吴居也住在这个地方。
    她是知道吴居的,或者说,齐朝的读书人没有不知道吴居,文渊阁大学士,虽是正五品,却是文官最高的官职之一,其实权相当于宰相。
    当初从卢屹规嘴里听到吴居的名字的时候,闻瑎心里一惊。
    几年前还未上学时,她特意打听过博才私塾,大多数人都说卢屹规卢夫子是个外地的秀才公,乡试考了几次都名落孙山,现在年纪大了不再考试了所以开个私塾养活自己。
    可经过几年的相处,卢屹规的学识心性全然不像一个普通失意的落榜考生,特别是他对战事的解读,更像是一个亲临过战场的人。去年重阳节,卢屹规重病那次,她还发现老师的身上有多处像是刀剑之类在身上留下的痕迹。
    闻瑎虽然疑惑,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对卢屹规发自内心的尊重。
    或许是看到她的神情过于震惊,这个年近七十的小老头顶着一头白发,笑得挺开心。
    “我已经教你了三年有余,现在你可是凌昌县闻名的少年举人,作为你的老师,老夫不也得有点本事。你既然喊我一声老师,那我便要对你负责。”
    卢屹规敲了一下她的头:“小子,你不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但是也排得上名号了。但是如果真的当官,光聪明是没有用的,你得有智慧,知道吗?”
    拿着桌边的酒,卢屹规又小酌了一口,没想到刚喝下去,就开始咳嗽,一连串的动静简直要把肺给咳出来。
    闻瑎一把抢过酒壶:“老师,我看您病好之间最好戒酒。”
    卢屹规顽童心态发作,看着她啧啧了三声:“年轻人,怎么这么固执?老夫酒是戒不了了。当初也不知道你这性子这么倔,戒酒戒酒,你都说了八百遍了喽。”
    说是这样说,卢屹规脸上却满是笑意,把小酒壶扔到桌上,正色道:“老夫原名陆有之,十年前,辞官回乡了。不过谁知道吴居那个老狐狸,几年前居然进内阁了。”
    闻瑎拿着信的手有些颤抖。
    陆有之,兵部尚书。十年前,宦官侵权,党争频繁。当年,陆有之直言进谏,和吴居一样都是坚定主战一派。可圣上听信谗言,为图一时安稳,钱财金银,丝绸瓷器,甚至将长公主嫁去和亲以求几年安稳。后来,陆有之辞官不知所终,世人都以为这位铁骨铮铮的硬汉已经去世了。
    闻瑎此刻已经无法控制她震惊的神情:“老师,您想让学生——”
    话还没说完,卢屹规就打断了:“吞吞吐吐像个什么样子,去一边去,谁想让你干什么了。年轻人想的就是多,我只是想让你把这封信交给吴居那个老头。”
    “你是我的学生,在京城可不能让你受苦了。吴居和我师出同门,看在和我往日的恩情上,也不会亏待你。”
    “闻瑎,不要只做一个少年成名的举人。”
    时间转回现在。
    闻瑎站在京城繁华的闹市之中,虽说衣着朴素,但是肤白脸俊,自是吸引了街上不少姑娘的目光。当然,她这副初来京城一副土包子的表现也引来了其他人。
    老师让她来到京城之后直接去找吴居,那封信——
    “您是今年进京赶考的举人老爷吧?”
    闻瑎冷不丁地被身后冒出的声音吓了一个激灵。
    后面探出一个穿着褐衣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我看您这通身的气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马上就要冬至了,现在这时候还往京城赶的人大多是举人了。”
    闻瑎对着他轻点了一下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褐衣男子眼睛转了几圈:“要是说道谁了解北区,谁也比不过我赵二。这北区可是咱们这里最繁华的地方,特别是晚上的夜市更是一绝。这位举人老爷,要不要鄙人给您介绍几处住处,保证您住得舒心又满意。”
    原来是房牙(房产中介),怪不得眼这么尖,估计最近一段时间没少揽客。趁赵二开始天花乱坠地吹嘘他自己和他手下品质优异的房源时,闻瑎无声地告辞悄悄离开了。
    约莫又走过三个街区,风景便截然不同了,街道也变得更宽敞了。走动的行人少了,更多的是或低调或奢华的马车,随处可见的是穿着服装一致或者类似的仆人伴着轿子。
    一匹油光锃亮的黑色骏马驶过街巷,马蹄疾踏,优雅地打了个鼻息,身后拉着的马车的车轴上的那只青铜做的鹰雕在光下格外醒目。
    脑中突然闪现几年前在永水村的画面,同样的鹰雕,同样的气派。
    车上的男人身穿绯色官服,腰间系着银钑花带銙的革带,蹙着眉薄唇紧闭。
    在这东南街区走了小半个时辰,闻瑎终于找到了吴府,门口两座石狮目瞪圆睁,两个护卫手持长兵站在大门两侧,好不威风。
    闻瑎站在吴府大门外,右侧的护卫向她走去:“何人来此,这里是文渊阁大学士的府邸,若无拜帖速速离去。”
    闻瑎:“这是家师陆有之托我给吴大人的信,让我前来拜见吴大人。”
    护卫神色一变:“烦请我通报一声。”
    不过片刻,闻瑎就被人恭敬地请了进去带到了会客厅。
    身穿碧色服饰的侍女摆上了茶水点心,让她在此处等待。约莫两炷香时间,一个身穿深色锦衫精神矍铄的老人从屋外走进来,目光炯炯有神,气质颇为和善。
    只不过他走进来第一句话便是:“没想到陆有之那老匹夫居然还活着。”
    吴居在主座坐下,上下打量了闻瑎一番:“你就是闻瑎。”
    “回先生,正是学生。”
    吴居:“明年春闱可有信心。”
    “学生有。”
    吴居笑了一下:“倒是自信,和宋端当初那模样差不多。”
    宋端,吴居的学生,二十六岁的户部侍郎,闻瑎心里咂舌,二十六,正三品,京官。
    吴居问了几句陆有之的近况,端起茶盏,拿起茶盖轻叩几下杯缘,抿了口茶:“你就在我这府上住下安心备考吧,左右你也是我师侄。”
    他的神色沉稳,不带一点异色,没给闻瑎拒绝的机会。
    这是吴府外院里一个不算大的小院子,小院的牌匾上写着:陋室。刘公的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在加上那狂傲不羁的狂草,实在是不难看出下笔之人的狂傲不羁。
    院里有一间主卧一间次卧,还有一间厨房,一间书房。闻瑎住在靠右的次卧。
    听吴府的下人说,主卧的房间是多年前吴阁老的学生宋端住的,这房间现在还给他留着,院门牌匾上的字也是由他所写。
    这里不算偏僻,也很清静,不远就是吴府侧门,进出很方便。
    吴府的下人送来了过冬的棉被和棉衣,待客极为周到。
    十一月下旬,寒冬初雪。
    陋室门前,来人上挑的丹凤眼眯了一下,起了几分兴致:“没想到这院子居然又住了一个人,看来就是我新来的小师弟了。”
    此时已是黄昏,闻瑎合上书,她刚刚把吴居给自己的策论理解透彻,脑袋还有些发懵。
    慵懒又低沉的声线此刻骤然闯入脑中。
    门外响起了轻轻叩门声。
    “闻瑎小师弟,给师兄开个门呗~”
    闻瑎甩了甩有些昏沉的头。
    “唔,百闻不如一见,我是宋端,你可以叫我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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