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嘲讽,亦或是赞叹,全凭陈向坤一人定夺。
    何种光景?多一些我这样的人。
    陈向坤没有着急离开,他目送着闻瑎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初八,县衙。
    “王传起,按大齐律法,罪令当诛,即刻行刑。”
    王广明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的脑袋滚落到地上,双目充血,昏黄的眼珠中满是恨意,对闻瑎,更对那袖手旁观、言而无信的陈向坤。
    陈向坤明明说好了要帮他的,可是为什么第二天就改了口,明明只要他帮帮忙,他的儿子就不用死了,只要陈向坤点个头,可是他偏偏什么都不干。
    昨日,陈家。
    王广明再次前来,赔着笑脸,小心恳求着陈向坤能帮一把,那姿态比那日见闻瑎还要低。
    陈向坤命人给王广明满上茶:“王兄,小屈大伸。这事,我帮不上忙。”
    王广明想到陈向坤那日笑着说出来的话,窒息感扑面而来,喘不上气,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这还真不是做梦,王传起那个恶霸居然真的死了。”
    “是真的,老天爷终于开眼了。”
    “闻县令是个好官,是个好官,咱们以后可有福了。”
    人群中的欢呼声压过了一切杂音。
    同日,吴家兄妹离开宜新,前往他县,无人知其踪迹。
    这一切看着是一副皆大欢喜、正义战胜邪恶的美好结局。
    闻瑎坐在堂案后的木椅上,双手交叉放在唇边,眼神却罕见的呆滞着。
    “昨日吴红满还拒绝指认王传起,今日却突然转变态度,吴家兄妹更是在结案后立刻离开宜新。”
    殷君馥拍了拍她肩膀:“罪人得诛,民众欢悦,不论过程如何,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伴着萧索的冷风,上元节又要到了。
    宜新城门外,一人一马的身影越来越近。
    作者有话说:
    宋端要来了,不知道闻小瑎时开心还是······
    第46章
    正月十四,街上已遍地花灯,虽不如京城亮眼夺目,但也别有一番趣味。
    吴古和状告王传起一案已经正式了解,王家的气焰也不如往日嚣张,即使王家与陈家已经离心,但王家依旧是乡绅地主,他们手下的农户田庄依旧可以保他们这辈子享乐无忧。
    闻瑎在宣纸上勾勾画画着什么,状似一堆鬼符,毕竟汉语拼音一九五几年才正式出现,估计这些东西也只有闻瑎自己知道是什么意思。
    宜新县城不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而主峰长峰山距离宜新县城约十五里地,万年松覆盖在山脉上,常年都是翠绿之色。长峰寨盘踞在半山腰,山体陡滑,山顶平宽,易守难攻。
    殷君馥在长峰山已有半年之久,早已将此地摸得清清楚楚。听其描述,最让闻瑎心动之处,便是长峰寨占据的那条天然山泉,若是能引泉取水,宜新水源之急便能迎刃而解,可惜上任县令的水利工程还未过半便被打断无疾而终。
    陈向坤对当地的掌控、他与长风寨的关系,如今依旧是模糊的,只能知道二者绝非毫无关联。
    长风寨有一人与自己眉眼相似,而曹阿婆的儿子与自己眉眼之间亦有相似之处。或许这会是一个突破口。
    曹阿婆是不是她想的那个人呢?
    “闻大人,饭菜都要凉了,快去吃饭!”殷君馥拖着长音把闻瑎从沉思中叫醒,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阳光,在桌面上留下一道影子。
    闻瑎揉了揉有些酸楚的双眼,睁开眼的那刻,便看到本来站着的殷君馥已经蹲下与自己齐平,那双碧绿的双眸看着自己,清澈得甚至能看见闻瑎自己的影子。
    “好,好,我马上就去。”
    闻瑎移开视线不敢再看殷君馥,她有些心虚,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含着去吃饭了。这几天这人一直盯着她吃饭,她明明不过也就只是有五六七八次忘记吃饭罢了。
    县衙的午膳简简单单,两菜一汤。
    县衙围墙外的一个狭窄的死胡同里。
    长风寨虽说派了殷君馥刻意接近闻瑎,但也不可能只派他一人,县衙外偶尔出现的一些陌生面孔,也恰恰说明了这一点。
    “老大,杨首领让我来这里待命,随时听您吩咐。”
    一个看似寻常的百姓垂着头向殷君馥行礼,这也并不是他的刻意伪装,而是他本身就是普通农民,又是长峰山上的山贼。这些人居住在长峰山脚下的村落之中,会第一时间向山上汇报各种来自他方的各类行动,殷君馥最开始也住在那里。
    “只有你一人吗?”殷君馥看了一眼墙角盲区,随意问他,此人是殷君馥在山上的亲信。
    “还有四人在其他地方待命,需要小人把他们叫来吗?”
    “不了,你们回去回复首领,不必再安插多余的人手到这里了。闻瑎比我想象的要敏锐,她已经对我有些怀疑了。每逢五日,你在这里等我即可。”
    那人诺诺地看了殷君馥一眼,“那小的这就回去禀报,但是老大,您要在这里待多长时间啊,您不知道,周副首领和徐副首领正式闹翻了,这俩人成天都不消停。而且首领最近又连着消失了好多天,昨日才回山上。小的总感觉山上要出什么事。”
    殷君馥:“行,你先回去吧,如果有什么变动及时汇报。”
    杨三勉又离开了吗?几乎每个月他都要离开这么几天。殷君馥翻过墙进入县衙,向闻瑎走去。
    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也是假日。
    闻瑎在街上买好礼物,和殷君馥一起到曹鹃荷这里来看望她。
    与此同时,县衙正门外也出现了一个人影。
    衙役站在县衙大门处,正眯着眼打盹,今日本不该他轮值,谁知道有个小子突然生病,这假日值班的工作就正好轮到他自己头上了。
    好在今日是元宵节,没什么烦心事。县衙这条街上行人本就不多,衙里当官的又都不在,也没人会训斥他,这衙役无聊地想东想西,过了一会,就困倦地闭上了眼,接着哨棍支撑着身体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之间,突然看见眼前有一人,随即便大声叱喝:“何人来此,速速报上名来。”
    可过了许久,久到他又要进入梦乡,也没见有人回答。哨棍倾斜了一个轻微的角度,这衙役的脑袋猛地垂坠一下,瞬间清醒过来。
    他环顾四周,擦掉嘴角溢出来的口水,摸不着头脑,自言自语道:“奇了怪了,分明看见人了,难道刚才我是在做梦。那我也太尽职了吧,啧啧,梦里都坚守在岗位。”
    宋端是昨日到达宜新境内时,天已经黑透了。
    一路风尘仆仆,衣服沾染灰尘,蓬头垢面。再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便可到达宜新县城,况夜已深了,明日一早赶路吧。
    宋端走进一家官驿,沐浴净身,换上新衣。等做完这一切事之后,他坐在桌前,蜡烛摇曳着照亮了他的面容,昏黄的灯火舞动着,将他的神色一览无余。
    宋端苦笑出声,不只是近乡情怯,见人也是如此。他不想让小师弟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风寒霜重,宋端吹灭桌上的蜡烛,整个房间又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日出时橙黄色的暖光洒在地面上,却并不能驱散夜色带来的寒意。一人一马,此时已经出发了一段时间了。
    辰时刚至,宋端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宜新高大巍峨的城门前。
    宜新属于清赤,但却在清赤府的外围,他虽在清赤待过一段时间,却并未来过这里。清赤府早就是一团已经腐败的淤泥,就像是一湖即将沸腾的死湖,湖内虽是一些不堪重用的虾兵蟹将,但人数众多,若不能一网打尽,那就会野火吹又生。
    守卫检查一遍,对着他的模样又看了一眼,对照无误之后便将他放行。
    宋端将盖好章的商贾通行证书收回怀中,对着两人问道:“两位大哥,鄙人云游四方,初来贵地,能给些指点吗?要是想在这里做买卖生意,得看谁的意思?县太爷?”
    “没事别瞎问,自己进去打听不就知道了,别碍事了,快走快走。”这守卫语气说不上好听,还带着些不明显的咒骂。
    那双丹凤眼眨了一下,也不恼,反而笑语盈盈,顺手往这两位门卫手中各自塞了一块碎银,宋端拱手道:“麻烦帮帮忙。”
    观宋端面目身姿,如何都不像普通的小商人,倒像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当然,就凭他刚才给的那两块碎银,也能看出他出手大方。现在宋端这种求人帮忙压低姿态的模样,让这两个守卫油然而生一种诡异的优异感。
    这两人看到手里的银子,掂了掂重量,眼睛都直了,看四处无人,急忙把银子收到腰间。之后两名守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咳嗽几声,对着宋端勾了勾手,在他耳边道:“看你也识相,那也不妨告诉你,你要真是诚心想做买卖,找县令没用,得去找陈家的陈老爷陈向坤,他才是做主的那个。”
    宋端一副疑惑的模样,像刚入社会一脸蒙的傻小子:“两位大哥,这些年我去的地方也不少,还是第一次见不用找县太爷就能完成的生意。”
    守卫嗤笑一声,“这县令才刚上任,又是个年纪轻轻的小鬼,根本压不住陈向坤。小兄弟,你只要得到了陈老爷的首肯,这生意做起来肯定不难。”
    宋端垂下眼帘,语气里满是激动:“多谢两位大哥教诲,我知道了。”
    宋端牵着马走进宜新县城,街上已经遍布花灯,大街小巷,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宋端恍惚了片刻,脚步稍微有些停顿,原来今日是正月十五,又是一年元宵节了吗。
    去年今日,他也是与小师弟同贺上元佳节的。
    他将马寄放在一家客栈,边走边问向县衙走近。
    越接近目的地,他的心脏跳动得越快,小师弟见到他会开心吗?宋端轻抿了一下嘴唇,上挑的丹凤眼微微闪烁,划过的不知是期待还是苦涩。
    县衙大门外守着的衙役的脑袋一会向下垂一下,不时啪叽一下嘴,似乎已经进入美梦之中。完全没有意识到门前站了一人。
    宋端冷冷地看了这衙役一眼,真是懈怠。空旷的县衙可以让他随意进出,却见不到谁的人影。
    不在啊!原来小师弟不在这里,也对,今日是上元节,按照规矩,官员应该都休沐了,不在才是正常的。
    宋端不自然地垂下眸子,有些失落,缓缓离开了此处。
    一个小姑娘在街上跑着,手里篡着一个袋子,脸蛋红扑扑的,她从袋子里拿出什么东西塞到嘴里,眼睛眯起来,笑得特别开心。
    但是那袋子遮住了她的视线,一个不注意撞到了宋端的腿上,宋端依旧站立着,可这小姑娘却跌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宋端有些好笑地看了这小孩一眼,把她扶起来,没想到这跟他膝盖差不多高的小姑娘力气还不小,抱着他的腿不肯撒手。
    “我的糖,我的糖全都掉地上了,你还给我,呜哇哇——还给我。”嘴里含着她最后一块糖果,黏糊糊糊的童音满是伤心和愤怒。
    宋端这才注意到,这小姑娘拿着的那敞开的油纸包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而地上,有几颗小小的已经沾满泥土和灰尘的糖块。
    “小姑娘,我给你钱,你再去买好不好?”
    “不行,我只要糖,呜呜呜——我只要糖——”
    小孩子声音的分贝格外大,在大街上异常响亮引人注目。
    “好好,别哭了。”
    宋端不擅长对付孩子,也不喜欢孩子,可是不知为何,他这次没有拒绝,是因为那双眼睛吗,和小师弟有些相像的桃花眼。
    小师弟小时候也会哭着闹着要糖吃吗?仅仅是这样想着,宋端的嘴角就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小姑娘擦干泪,红着眼睛说:“我要吃那家糕点铺的麦芽糖,你跟着我,我带你去买。”
    她扯着宋丹大袄的下摆,拽着他往前走。
    糕点铺离这里不远,但却正好是宋端原来所走的那条路的反方向。
    宋端:“下次小心些,注意看路,不要再摔倒了。”
    “我知道啦,我原谅你啦,谢谢你。”小女孩抱着满是糖果的袋子笑得特别开心,一蹦一跳地离开了这里,扎着的羊角辫一晃晃的,慢慢消失在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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