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卫子英是个有毅力的系统,虽然爪爪被扎得贼痛,但还是憋着那股子劲,坚持学了下去。
    好在这情况没有持续多久,在卫子英歪歪扭扭做出第一个草帽子时,她和潘玉华春季种下去的冰粉,挂果并成熟了。
    冰粉籽一成熟,潘玉华心里狠狠松了口气,果断把自己编草帽的那套工具端进屋藏起来,连拖带拉,把还想再做一个帽子的卫子英给拉起来,上坡去收冰粉籽。
    冰粉籽脱下来了,但离赶集天却还有两天,这两天卫子英没去学做帽子,因为潘玉华告诉她,她这两天在预备上街卖冰粉的工具,不编帽子,也没时间教她。
    卫子英听了,大眼睛里露出丢丢失望。
    前儿,正好下过一场雨,坡上好多沙石坡都爬出螺蛳,卫子英见村里小孩子们都在抓螺蛳,她干脆也上坡捡螺蛳去。
    家里喂了鸡鸭,平时这些鸡鸭也就吃点草,没啥粮食可以喂它们,但到了这个季节,小孩子们就会上山去找螺蛳喂它们,让它们吃好点,多下几个蛋。
    卫家因着卫志勇兄弟在上学,这捡螺蛳的事,自然只能卫子英去干。而且这段时间,她还交了新朋友,和新朋友一起上山,那玩得她都不想回家了。
    卫子英的新朋友,一个是锅子头家的冯勇,一个就是周柄贵家的周二柱。他们两个和潘玉华都差不多大,潘玉华内核是成年人,和小朋友们玩不到一块,但逐渐适应了这个年代的卫子英,却是能和真正的小孩一起玩。
    卫子英和小伙伴上坡捡螺蛳,而她奶则被周大红给缠上了。
    也不知道周大红哪来的脸,缠着费着,非让卫永华去她娘家,给她娘家侄子打家具。
    周大红说的这事,从去年腊月二十八,一直说到现在,这都农历四五月了,但卫永华这儿却一直没有松口说要去。
    倒也不是卫永华没松口,而是周桂不让卫永华去。
    因为,周大红娘家那边就跟周大红一样,是个浑不济的,三年前的那笔账,春节的时候她亲自去要,结果那边抠抠搜搜只给了一半,剩下一半,说啥没钱,等有钱了再给。
    啊呸,三年,十几块还挣不上来,鬼才信他们。
    因为这,周桂是铁了心不让卫永华接周大红娘家那边的活。
    前段时间,又是春播又是给卫永民建房,周桂便以抽不出时间为由,一直推到现在。本来她还以为,周家等不及,应该会请别的木匠把活做了,谁知这刚闲下来,周大红就又上门了。
    这日,卫子英腰上挂着一个用竹子编制,看着像个小花瓶的竹篓,和冯勇还有周二柱捡完螺蛳回家,就见周大红又唱又念的在和她奶说话。
    卫子背跨着小竹篓,一甩一甩跑回家,进院子前,冯勇把塞了一包红通通的刺泡儿给卫子英。
    “谢谢。回头我给你玩具玩。”礼貌的系统,接到小伙伴塞来的野果,笑眯眯地道了个谢,然后拎起一个刺泡儿,塞进了嘴里。
    酸酸甜甜,还带着点清香的刺泡,吃得卫子英眼睛都眯成了小月牙。
    冯勇薅了薅头发,傻呵呵一乐,就和周二柱一起跑向了左路湾沟子。
    院子里,正在缠着周桂,想让周桂叫卫永华去给娘家侄子打家具的周大红,瞅着院门口三个小家伙的互动,嘴一歪,呵笑道:“二婶,你家英子了不得哦,才三岁呢,就能从别人嘴里哄东西吃了,啧啧啧……”
    “那可不是,小孩子眼睛亮,很会看人的,咱家英子好,他们自然喜欢。不像有些人啊,明明啥也不是,偏还把自己当回事,以为谁都喜欢她。”周桂被周大红缠烦了,话里带刺,听着涨耳朵的很。
    偏周大红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能听得懂好坏,就是死皮赖脸不知收敛。
    周大红脸上挂着笑:“是这个理,但话又说回来,人嘛又不是钱,哪能谁都喜欢啊。二婶,咱说正事,这还有两三个月,我侄儿媳妇就要进门了,你瞅瞅,永华兄弟啥时候有空,让他去给我侄儿打套家具吧。”
    说着,周大红竖了竖大指姆:“永华兄弟的手艺,是这个,十里八乡谁家不想有套他打的家具啊。”
    周桂:“打家具,可以啊,一码归一码,先把三年前的账给结了来,就十几块钱的事,拖了三年还欠一半不给,就这……谁敢再去给你哥做工啊。”
    说来说去,周桂都只一句话,去给打家具没啥,但前提是得先把钱给了。
    周大红愁着眉,一副为难的样子:“婶子,我哥手头上最近紧着,没子,要不,等下次一起给。”
    周桂呵呵一笑,睨着周大红:“都没子了,还打肿脸充什么胖子,下次给……这话也就你才信。上次的都没给完呢,谁信他的下次。”
    周大红一噎,脸皮厚的继续道:“二婶,咱俩家什么关系,别把话说那么难听嘛。”
    “我虽然姓周,但和你周家可没啥关系,别没脸没皮的乱攀关系。”周桂不吃周大红这事,说起来,她是忒看不上周大红对娘家的态度。
    要真需要的时候,救急一下是没啥,可周大红……明明都嫁到卫家快二十年了,但心里揣的啊,还是娘家那边。
    太一言难尽了。
    也就这些年她收敛了一些,不然,大嫂怕是真容不下她了。
    周大红:“这话可没理了,咱都姓周,咋就没关系了呢,再说了,咱们没关系,我和永治还得喊你一声二婶呢,亲的哦,可不是像别人那样,随便喊喊的。”
    隔壁坐在石脚盆上,偷闲做鞋垫的钱二媳妇,看着这一来一回的两个人,脸都乐开了花。
    哎呦,十几年了,才知道,原来还有比二婶子脸皮更厚的啊。
    惊喜大发现,只要脸皮够厚,就能怼得过二婶子,行,下次她就这么干。
    一边,刚踏进院子的卫子英,也被她奶和周大红这一来一回的对话给砸懵了。
    果然啊,她们左河湾的高手就是多。
    懵了一下,卫子英就学那边钱二媳妇,搬了根小板凳,坐到屋檐下,小眼睛熠熠生亮,一边吃着刺泡,一边笑眯眯地看她奶和周大红说话。
    周桂这会儿正和周大红怼得起劲呢,都没注意到自家小孙女,隐形爱好又上来了。
    “永治喊我二婶,我应,你喊我二婶,呵呵……要不你和你婆子妈一样,喊我周桂吧,要是觉得连名带姓喊不出来,喊我大桂子也行,你这声二婶,我当不起。”周桂要被周大红气笑了。
    这女人,到底哪来的底气,敢上门让永华去给她娘家打家具的。
    瞅瞅说的这话……关系好就得去了,呸,才不去,给钱都不去。
    晚上就和永华说,让他和若楠一起蹿乡去,看看哪家有活,去别人家做,免得留在家里,被周大红给惦记上。
    “二婶,真没得商量?”周大红见周桂油盐不进,心里忒不是劲。
    这还是亲婶子呢,不就让永华帮忙打下家具,却非得和她计较工钱。
    周桂:“谁说没商量了,我这不就在和你商量,先把以前欠的账给结了,永华自然就会上门去给打家具。”
    周大红:“……??”
    旁边,听到周桂话的钱二媳妇,噗嗤一声笑了:“大红啊,二婶子说得对,你哥上次的工钱还没结呢,这换谁,谁也不敢再去给你哥打家具。”
    钱二媳妇一吱声,周大红好像找到了出气筒似得,脑袋一侧,呸了一声:“这儿有你啥事呢,要你多话了。”
    周桂睨着周大红:“没规矩,那是你表嫂,你咋说话呢,也不怕把人给得罪了。”
    说着,周桂话一转:“钱二媳妇,等会儿我要上山打点柴,你要不要去。”
    钱二媳妇:“去,怎么不去。我上次看良山黄荆沟那边,有好多死树,早就想去砍了。”
    周桂:“那成,咱们一起去吧。”
    这对邻居默契得很,钱二媳妇瞅着被周大红缠得烦起来的周桂,一句话就配合了起来。她们这一说起来,可不就没了周大红插嘴的地儿了,周大红几次开口,想再把话拉到打家具的事上,周桂都一副没空搭理她的样子,把她晾在那儿。
    周大红瞅着今儿这事怕是说不成了,跺了跺脚,转身就准备回沟子去。
    走的时候,眼睛一瞄,瞄到卫子英坐在板凳上吃刺泡儿,她装模作样走过来,喊了卫子英一下,然后手一伸,很不要脸的,把卫子英放在板凳上的刺泡儿,给一下子抓了一大半。
    她抓了还不算,还说了句:“刺泡儿太凉了,英子,这东西你不能多吃,大娘弄点回去,给你志学哥吃。”
    她嘴上说着给志学吃,自己却拎起一颗,就往嘴巴里面丢。
    这神奇操作,把卫子英看得一呆一呆。
    她一个大人,在她奶那儿受了气,转回头,竟来抢她的东西,有这么给人做大娘的吗。
    “奶,大娘抢我刺泡儿。”卫子英才不是受气包的性子,小嘴一瘪,就赶忙喊周桂。
    周桂正和钱二媳妇说着良山上哪片柴多呢,冷不丁听到孙女的喊声,想也没想,捞起脚边的锤衣棒子,精准的就往周大红丢了去。
    周大红又不傻,哪可能站着给周桂打啊,这婆娘吃着刺泡儿,脚跟抹了油一样,两下就跑出了院子。
    走的时候还脸皮厚说了一句:“二婶太你也太小气了吧,不就吃两刺泡儿,竟还动手打人了,哎哎哎,你家这门,我看啊,我是登不起了。”
    周桂提着棒子一路追出去,没追得上人,顺手在梯子处,捡了几个泥巴团子,对准周大红的后背,就是一阵猛丢。
    先前锤衣服棒子没有丢中人,这会儿,泥巴却是把人打中了。
    卫子英人小,看不到情况,只听到竹林梯子那儿,一阵吃痛的哎呀哎呀声传了上来。
    周桂砸中人还不解气,扯着嗓门冲竹林下方大吼:“周大红,你下次别登老娘家的门,老娘这儿不欢迎你,看见你,我就碍眼。”
    “你说说,这棒槌,到底长没长心眼,几十岁的人了,抢英子的刺泡儿,还有脸把志学拉出来当筏子,也就在我这院子里敢横一下,大嫂要听到这话,不得锤死她。”周桂气喘吁吁走进院子里,一边走,一边向钱二媳妇埋汰。
    钱二媳妇从石盆子上跳下来,拿着鞋垫往屋里走:“浑不济的,遇上这种不长心的娘,志学、志飞也是倒霉。”
    “可不就是,我前儿还听你卫大娘提,她在给志飞看媳妇,也不知她那没长珠子的眼睛,会挑中个什么媳妇。”
    钱二媳妇一听十八岁的卫志飞要谈媳妇了,八卦劲上头,也不进屋了,站在门口问:“志飞才十八岁吧,是不是早了点,媳妇是哪家的,卫大娘能让周大红给志飞找媳妇?”
    周桂把门边的背篓顺手背起来:“说是东阳大队那边的,还和你一样,都姓许。你卫大娘不相信她的眼光,这个暑假永凯两口子可能会回来,把志飞带去齿轮厂。等志飞在城里工作了,周大红应该就会暂时歇了给他说媳妇的心。”
    钱二媳妇:“带走也好,要我说,永凯表弟要是能一起把志学也带走,那才好。”
    说到卫志学那孩子,钱二媳妇心里就感慨得不行。
    那是多乖的一个孩子啊,生生就被周大红这个不长心的娘给祸害成了这样子。
    提到卫志学,周大桂心里也有点不得劲,叹了一声,道:“志学那孩子,身体那么差,哪敢让永凯带走啊,这万一到了城里,有个意外,永凯两口子生了百张嘴,都说不清。”
    屋檐下,卫子英听到她奶和钱二媳妇的谈话,小耳朵忽得支棱起来,想听听究竟。
    关于卫志学和周大红这对母子,她已经好奇好久了。
    但偏大人们都支支吾吾,谁也没一次讲个明白,她从众人不多的神情中,唯一能分析出来的,便是志学哥那一身病,是周大红弄出来的。
    她和志学哥玩的时候,有不着痕迹问过他生的是什么病。
    但每次一问,志学哥就沉默了下去,啥也不说。
    她还偷偷问过卫老太,卫老太每次都只叹气,同样也不说话。
    人就是这样,大家越不想说的事,就越是引人好奇,卫子英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难得她奶主动提起这事,所以,这次,她一定要弄个清楚。
    “也是这个理,带走了,没出事还好说,要真有个意外,永凯他们两口子,头上还不得长一脑袋的包。天还早,走吧,打背柴回来不定天还没黑。”
    钱二媳妇叹了口气,进了屋,然后很快就背上背篓出来了。
    卫子英听八卦,听到一半,心痒得不行,偏她奶她们又不说了。
    她小眼睛透出失望,撇撇嘴,把竹篓里装的螺蛳用个袋子装上,然后甩着小短腿,也跟着周桂去了山上。
    三人踏出门,才走到石墩子桥处,远远的,就瞧见在桥下石头处洗衣服的陈丽。
    陈丽的肚子已经快七月了,隆起的肚子很大,因着肚子大,她洗衣服时弯腰都有些困难。
    “陈丽,洗衣服啊。”钱二媳妇看见陈丽,远远就喊了一声。
    关于陈丽肚子里孩子不是老卫家的这事,只有卫家自己人清楚,外人一概不知,连钱二媳妇这住得这么近的,也是啥都不知道。
    卫家分家分这么快,所有的人都只当是周桂是不喜这个还没进门,就先大了肚子的媳妇,并没有往其它方面想。虽然大家都看不上陈丽,背地里也闲碎语说了不少,但当面却又是另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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