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过去,卫子英竟看到那坐着始终没来凑热闹的三个男人,正在和这个女的递眼神。
    她们眼神递得很隐晦,但耐不住卫子英不是真的三岁小孩,看到这几个人暗戳戳传递眼神,她心里突然有点发毛。
    卫子英很会观人脸色,这几个人交流的眼神,透着惊人的诡异,眼底似乎都压抑着兴奋。
    这种眼神,莫名的让卫子害怕。
    “……??”卫子英一惊,喉咙里顿时呛进了水。
    水一呛进入喉,小丫头就猛地咳嗽了起来。
    周桂见状,忙不迭给卫子英拍了拍背:“怎么不喝慢点,呛到了,难受吧。”
    卫子英咳嗽,乌黑眼睛暗戳戳又往后排瞅了瞅,那女的站着没有坐下,背对着她,她看不到女人的神情,但坐着的那三个男人的神情,卫子英却是看了个明明白白。
    他们真的在递眼神,无声交流。
    奇怪,这车上就这么几个,有啥不能说的,竟要用递眼神的方式交流,就在卫子英疑惑之际,靠窗户坐的男人,嘴角边舒展出一抹轻笑,然后不着痕迹的朝女人点了点头。
    那女人在他点完头后,才坐回到了车椅上。
    卫子英有点害怕,小手揪住她奶的衣服,然后脑袋埋进了周桂的怀里。
    “奶,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啊。”一埋进去,卫子英就闷着声音问。
    卫子英不知道这几个在交流什么,她就是莫名害怕,她想早点下车,给她奶说,那个漂亮姨姨有问题。
    “快了,快了,还有十几分钟。”周桂见小丫头闷着头说话,还以为她是坐车坐烦了,赶忙出声安抚。
    卫子英嗯了一声,不在说话了,也不敢再往后排看,脑袋还是埋在周桂的怀里。
    十多分钟后,车子在甘华镇街道上停下,周桂等车停稳后,把背篓搭到背上,热情的和同样准备下车的三男一女打了声招呼,然后牵着卫子英,先下了车。
    卫子英一下车,就拉着周桂快速往拐角处走去。
    走过拐角时,她看到,车上下来的那四个人,竟往马路对面,镇上唯一的一家招待所走了去。
    见他们进了招待所,卫子英脑袋稍一转,就知道,她和奶奶,可能真的遇上什么不好的人了。
    在车上时,那个漂亮姨姨明明说是要去枫桥镇的,现在才中午,就是跟着马路走,在天黑之前也能抵达枫桥镇,但他们却没走,而是进了招待所,这一看,就不是要去枫桥镇的。
    “奶,刚才上的姨姨和叔叔们,不好。”走过拐角处,卫子英就迫不及待地把发现告诉了周桂。
    才下车,周桂就已经把车上的人给抛到了脑后,听到卫子英嘴里喊着姨姨的叔叔,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
    “什么姨姨叔叔?”
    卫子英:“就是在车上和你聊天的姨姨。”
    周桂闻言,眼里闪过恍悟,随即无所谓的道:“你说车上的人啊,几个陌生人,好不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这世上,不好的人多了去,周桂并没把孙女说的话,放在心里。
    “……??”卫子英噎住了。
    好像也没毛病。
    他们是陌生人,好不好的和她们没有关系。
    卫子英有些纠结了。
    发现坏人了,却没办法揭穿,肿么办。
    “走了,回家了,一天没回家,还不定你爷把家弄成什么样呢。”
    周桂没让卫子英纠结太久,牵着卫子英就往左河湾方向走。
    而另一边,以探亲为借口入住了招待所的三男一女,一开好房间,就全聚到了一屋。
    在车上靠窗坐的那个男人,一进屋,就在房间桌子上铺了一张白纸,然后拿着铅笔,开始在白纸上画来画去。
    “刚才那老太婆说,浑山侧面,就是棒老二以前抛尸体的地方,东西应该是在侧峰处。”这个男人的声音很低沉,说话时刻意压了声音。
    那个一路和周桂说话的女人,撩了撩头发,道:“一座山,不只有一个侧峰,刚才那老婆子,没说清楚到底是哪一面侧峰。”
    “浑山在这一带很出名,等会儿打水的时候,你下楼去和招待所人的接触一下,弄清楚丢尸体的侧峰,是哪一面。”男人又开口。
    女人:“成,一会儿就去问。”
    “朱老头被抓到的时候,身边带了一箱子小金鱼,那里头的东西,也不知道被这老狗搬了多少。”
    “总归搬不完就是了,我担心的,是朱家的那个屁事都没有的老大。这龟儿子奸得很,一家子全吃了枪子,就他没事,若是他也知道这个地方,那咱们这一趟……”
    “我得到消息,说朱家老大拖家带口去了沿海一带,咱们先在浑山找找,东西要是真一点都不剩,那咱们就去找他。”
    “阿凤,你先下去问问情况,晚上的时候,我们去浑山瞅瞅。”
    被叫阿凤的女人嗯了一声,提着房间的空温水瓶就下了楼。
    她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了,回来后,就直接在男人画出来的地型西面,点了一下。
    招待所里的几个人,在图谋些什么,没人知道。
    另一边,跟着奶奶回到左河湾的卫子英,本来还在纠结遇上坏人的事,不想,一到左河湾,就被另一件事给搅乱了心神,这事一出,卫子英哪还管得上什么坏人不坏人啊。
    “二婶子,你可算回来了,你家瓦房都被人给捅穿了。”
    周桂牵着英子,还没走近沟子里,钱大媳妇的大嗓门,就从黄角树下面传了过来。
    “咋了?”周桂听到钱大媳这么大声的在吼,惊了一下,忙不迭抬头问。
    钱大媳妇:“早上,陈丽那个破鞋,把你家永民给打了,还推了卫二叔,卫叔闪到了腰了,还在床上躺着呢。”
    “啥,闪到腰了?狗日的陈丽,老娘非撕了她不可。”周桂一听,自家老头子被陈丽给推得闪到腰,眼睛一厉,把卫子英丢到黄角树边,让人帮她看着,然后拔腿就往家里跑。
    石滩子卫家院子里,卫良忠拔着烟,黑着一张脸坐在堂屋左边的墩子上,而卫老太则唬脸坐在右边,这母子俩,跟两个门神似的,动都不动一下,直勾勾地看着院子下的左河。
    除了他们,张冬梅也在。
    “娘,良峰怎么了,有没啥事?”周桂刚跑到院子外,就看到了两人,担忧的忙不迭问。
    她家男人就一条腿,这腰要闪出个好歹来,下不了床,那就真的不能走路了。
    陈丽,陈丽,狗日的娼妇,敢趁她不在家,跑来她这边耍横,她今儿不打得她妈都不认识,她就不姓周。
    “你死哪去了,良峰都让那个小娼妇给欺负了。”卫老太一瞅到周桂,就颤着声音问。
    “去市里看永华了。”周桂解释了一句,又赶忙问:“良峰怎么样了,严重不啊?陈丽呢,那个疯婆娘在哪,老娘今儿整不死她,就跟她姓,还有卫永民那个畜生呢,就特么这样看着她推他老子。”
    卫良忠:“良峰没啥,闵大夫看过了,闪了腰,养几天就好。永民被锄把子敲到了脑袋,流血了,良海把送他去镇上包伤口去了。”
    说到这儿,卫良忠顿了顿:“陈丽打了人,抱着孩子回了知青院,现在应该在凤平庄。”
    周桂瞪着双眼:“回知青院,呵呵,真以为老娘是死的啊。打了我儿子和男人,就想拍拍屁股走,门都没。他大伯,永治在家吗,让他跟我走一趟知青院,死婆娘,老娘就是太给她脸了,才让她尾巴翘得这么高。”
    第38章
    周桂气得七窍生烟,放下背篓,进屋去看闪到腰的卫良峰,问了两句,得知没啥大碍,然后一撸袖子,就准备去凤平庄找陈丽。
    隔壁钱二媳妇,见周桂终于发飙了,眼睛一亮,顺手从檐槛下拿起捞树叶子用的竹抓耙,冲屋里钱老二叫一句:“钱老二,你还坐着干啥,赶紧的,带上家伙,咱们和二婶子一起去凤平庄。陈丽那疯婆娘当我石滩子的人好欺负,给人家清清白白的小伙头扣了顶帽子不算,还她特么敢推我们老叔,走,今儿不弄那婆娘一顿,老娘这口气,咽不下去。”
    钱二媳妇吼得凶得很,搞得好像受欺负是他们老钱家似的。
    那又跳又唱的模样,楞是看呆了卫家这边坐的几个人。偏屋子里没吱声的钱老二还配合的很,一听到媳妇的喊声,扛着把锄头就急吼吼来了。
    “来了,来了,走走走,老子早就想扇这个婆娘了,这下子,终于能打到了。”
    周桂现在心里窝火着呢,看着隔壁耍猴的两口子,也懒得说他们啥。
    她虽然才刚回来,可先前黄角树那儿,她也算是看明白了,老卫家儿子头顶绿的事,现在整个沟子怕都知道了,要是消息传快点,不定吴家平那边,都已经听到了点啥。
    这事,谁传出去的,她心里清楚的很。
    就钱二媳妇那张憋不住话的嘴,能这么久才传出去,已经是辛苦她了。
    传出去就传出去吧,陈丽这死婆娘她是不要了,卫永民那乌龟王八蛋,要是这次听话,好好的去高考,那她就还认他是儿子,要是还拎不清,继续陷在那女人身上起不来,那他们就真不管他了。
    这次,她说不管,就真不管,爱咋咋得。
    “等等我们,一起去,婶子,走,咱们今儿说啥都不给让陈丽好过。”
    钱二两口子一人拿个东西,要去帮忙,滩上好几户人家的媳妇也都出来了,郑娟更是把儿媳妇都带了上,她儿媳妇手上,还和钱二媳妇一样拿了个抓耙。
    成吧,这么多人,也不用再喊谁帮忙了。
    “成,一起去吧,等回来了,我请大家吃蜂糖水。”周桂也没和他们客气,挽起袖子,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往凤平庄跑去。
    农村,一个沟子就算有点小矛盾,但对外心也是齐的。
    左河湾的人在听说是陈丽算计,让卫永民当了乌龟王八,都觉得,下乡知青欺负到他们头上了,这才走到沟子里呢,钱大媳妇看周桂要去找陈丽算账,又喊上几个人,跟着一起去了。
    这其中,卫永治也去了,连周大红这个没少被周桂怼的,都气呼呼拿了根扁担,吼着非锤死陈丽不可。
    卫子英也想去凤平庄给她爷讨公道,但耐何小胳膊小腿,跟不上怒气冲冲的奶,她小嘴巴一抿,跺了跺脚,只能回家陪她爷。
    她爷虽然平时活蹦乱跳的,但身体却一直不是很好,毕竟断腿伤过身,她得回去关心关心。
    事发时,卫子英和周桂都不在,卫永民和陈丽是因啥闹起来的,两祖孙其实都还不清楚,只知道男人儿子、爷爷叔叔,都被陈丽那个死婆娘给搞了。卫子英年纪小,回了家也没从大人嘴里面打听出点啥,周桂那边情况就不一样了。
    去凤平庄的路上,钱二媳妇和郑娟两个,一人几句就把事情给说清楚了。
    钱家和冯家都是住在石滩上的,这边发生的事,她们比谁都清楚。
    据钱二媳妇说,昨儿下午的时候,卫永民去公社拿了高考报名表,准备去参加高考,这事他好像没和陈丽商量,今儿早上,陈丽打扫屋子的时候,发现了报名表,于是就问卫永民,是不是要去参加高考。
    两人因为高考的事,发生了争执。
    外边听到动静的时候,就是陈丽在歇斯底里地吼,说卫永民没良心,谈的时候,对她掏心掏肺,进了门,却和老房子这边一起欺负她……
    有些事,一旦揭开,情绪会压抑不住本能的爆发。
    虽然陈丽的事,一开始爆发出来时,卫永民心软的不追究了,但一个屋檐下,一个被窝里,身边女人曾经的算计和不堪,总会徘徊在脑子中,午夜梦回,都是妻子躺在别的男人怀里的画面。
    再加上,他们分家出来这段时间,他发现,陈丽竟还和江省那边在通信。
    她和江省的那个男人并没有彻底断开……
    他无数次给她找借口,但所有的借口,都说服不了他自己。
    所以,他,只能冷漠以待。
    还有便是,昨儿他隐隐听到几个媳妇谈话,发现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他卫永民当了王八的事,本来心情就烦闷着,陈丽这一声吼,可算是把卫永民压抑的情绪给挑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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