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那点小心思哪里逃得过处心积虑的摄政王。
    对方早就将她的后路斩断,手掌不知何时锢在她脑后,迫使她睁大眸子看着他的缓缓逼近....
    “启禀摄政王,皇后娘娘请求面见皇上。”
    紧闭的雕花门扇外传来詹公公小心试探的问话。
    陶临渊眸中醺色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冷冽寒意和一丝暴戾。
    啧啧,都被昔人情人堵在门口了,摄政王还能露出如此不耐烦的神色。
    当真是权势迷人眼,越能站到高位的男子,越是薄情寡义。
    魏无晏悄悄腹诽,趁机从陶临渊怀中挣脱出来,手脚并用爬下美人榻。
    她一边整理身上略显凌乱的龙袍,一边为自己刚刚莫名升起的心悸感到自嘲。
    没想到她竟如此倒霉,糊里糊涂被架上龙位不说,执掌她生杀大权的摄政王居然还是个男女通吃的狠角色。
    方才男子眸中流露出的情愫不容错辨,溢满的欲与念堪比凶猛洪水,险些将她卷得渣都不剩。
    “不见!”
    消逝的旖旎气氛一经打断就难以重新拾起。
    陶临渊见小皇帝翻脸无情,宛若一条滑不溜手的小鱼从怀中溜走,当即阴沉下脸色,对雕花门窗外候着的詹公公冷声道。
    魏无晏生怕摄政王再次捡起传道授业解惑之心,连忙提醒道:
    “摄政王,皇后是来见朕的....”
    陶临渊微微眯起狭长凤眸,侧眼看向小皇帝。
    少年脸上的潮红还未消退,明亮的水眸子里还荡漾着潋滟余波,就连开口的嗓音,犹带着方才缠绵时的暗哑。
    魏无晏亦是被自己暗昧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掩嘴轻咳一声,镇定道:
    “昨日皇后派宫人到福宁殿传话,想让朕抽空去翊坤宫过一眼宫宴账目的明细,朕便与皇后约好今日在御书房相见。”
    前朝政事由摄政王独揽大权,此次与金人开战,吴家长子吴煦领兵冲锋在前,为了表彰吴家的赤胆忠心,陶临渊便将掌管后宫的凤印交给吴凝月。
    江阴王、蜀中王和长兴王之子纷纷入京面圣,内侍省准备举办一场筵宴为几位世子爷接风洗尘。
    吴凝月得了凤印后,便迫不及待从礼部和内侍省接管过宫宴一事,拿起后宫女主人的姿态,将这场筵宴布置得井然有序。
    至于这场宫宴的明细,自然是轮不到魏无晏这个傀儡皇帝过目,昨夜魏无晏见到皇后派来问话的宫人,心里便明堂了几分。
    若是皇后真心想要她审阅宫宴明细,大可亲自拿着明细前往福宁殿,又何必派宫人前来询问。
    魏无晏想了想,觉得兴许是摄政王与皇后这对昔日情人闹了点小矛盾,于是顺水推舟,将她与皇后相见的地点约在了御书房。
    醉翁之心在山水,皇后之心嘛...自然是全心全意扑在摄政王身上。
    至于摄政王的心,魏无晏看着面容无波的男子,轻轻叹了口气。
    自古帝王多薄情,而眼前的男子,更是要改朝换代,乾坤再造的一代枭雄,自当是无心更无情。
    魏无晏心想:多亏她昨日约好与皇后在御书房相见,才适时打断了摄政王的授业之举。
    方才她与摄政王那几许耳鬓厮磨,勉勉强强可以归位长辈对晚辈的亲昵之举,但二人的唇若是真贴在了一起,任凭她如何自欺欺人,也找不出自圆其说的借口。
    最终,摄政王点下头,让詹公公将皇后带进来。
    魏无晏亦是松了口气。
    话说吴凝月春风满面步入御书房,入眼便是摄政王端坐于紫檀木雕龙纹书案后批阅奏折。
    男子眉眼如画,身姿挺拔,棱角分明的轮廓犹如古雕般冷峻,通身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质。
    偏偏男子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让她醉心其中,不可自拔。
    吴凝月眸含秋水,痴痴望着桌案后眉眼清冷的男子。
    魏无晏盘腿坐在窗侧的矮塌上,将吴凝月脸上的一腔热忱看在眼中,不由微微摇了摇头。
    她出生于皇城中,见过太多像吴凝月一样为爱痴狂,又因爱成恨,最终为恨送命的痴情女子。
    她的母妃,不就是困于这一方金瓦朱墙之内,经年郁郁寡欢,最后抑郁成疾,临死前还不忘攥着明德皇帝送她的定情信物,在歇斯底里的咒骂声中咽了气,死不瞑目。
    亲眼目睹母妃疯癫的死状后,魏无晏想起远在川西的云烨,想必此时他正拥着新婚娇妻卿卿我我,和如琴瑟。
    还好,还好...
    还好她陷得不算太深,否则自己岂不是要重走母妃的老路,将毕生希望系于一个不能完全属于自己的男子,饮恨而终。
    陶临渊放下手中奏折,抬眸看向吴凝月,语气淡漠:
    “皇后不是要将宫宴明细交给皇上审阅吗?”
    男子清冷的语调打破吴凝月的痴念,她红着脸转过头,这才注意到窗侧坐着的小皇帝。
    “摄政王操劳国事,朝乾夕惕,本宫亲手烹饪两盅参汤,王爷与陛下可还未用上午膳?”
    吴凝月这次有备而来,特意备上两盅参汤,又在入殿前从詹公公口中打探摄政王还未来得及用午膳。
    想来她这次精心准备的参汤,总能流进摄政王腹中,温化男子冷硬的心肠。
    哎....又是参汤!
    魏无晏仰天长叹,她很想将皇后拉到无人的角落里问上一问:
    皇后是打哪觉得摄政王需要参汤滋补身子?
    想到方才男子将自己压在美人榻上,灼热的薄唇顺着她的眉骨一遍遍描绘,那股子迫人的炽热,都快将她的眉毛烧没了。
    依她所见,摄政王当下缺得是一大壶降火去燥的凉茶。
    至于皇后要怎样虏获摄政王的芳心,自然是投其所好,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带上几本描绘精致的戏秘图与摄政王一起品鉴,顺势歪倒在男子怀中,露出一张懵懂无知的娇艳脸庞,虚心求教一二。
    想来摄政王定会秉承师道之心,与怀中娇人细细将戏秘图中的内容融会贯通一遍。
    魏无晏正异想天开着,突然听到摄政王淡淡道:
    “本王不饿,皇后把参汤都给皇上送去。”
    陶临渊瞥向坐在矮塌上愣神的小皇帝,脑中回味起少年那副软弱无骨的身子,好似纤柔的花枝。
    弱不禁风,轻轻一压就折了。
    小皇帝的身子骨还是太瘦弱了,且需多补补。
    吴凝月脸色一僵,张口欲再说些什么,可摄政王已经垂下俊眸,目光再次落在手中的奏折上。
    无奈,吴凝月只能轻咬绛唇,依依不舍退下。
    “陛下,膳食盒内的参汤温度刚好,陛下不如先饮过汤,再过目臣妾整理好的宫宴明细。”
    魏无晏瞧见美人失落的神色,顿生怜香惜玉之心,再加上她确实饿了,于是端起宫女奉上的参汤,一股脑喝了下去。
    汤中放了不少滋补血气的人参片,鹿茸和枸杞,初品时还好,多喝几口便觉得有点发腻。
    魏无晏喝完一盅参汤,正欲翻阅皇后递来的宫宴账目,借机夸赞上两句。
    吴凝月出身名门,容貌倾城,被吴家寄予厚望。她平日里不仅苦练琴棋书画,还要学会如何执掌公中开支,故而对操持宫宴一事,自然是游刃有余。
    魏无晏刚刚拿起账本,突然听到男子冷声质问:
    “方才陛下不是说自己腹中饥饿,怎么只喝了一盅参汤就饱了?”
    魏无晏抬眸看向桌案后的摄政王。
    男子眸色深沉,幽深瞳仁流转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幽光,追问道:
    “还是说...陛下刚刚是在哄骗微臣?”
    吴凝月不晓得暖阁里的君臣二人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只觉得摄政王俊美的眉眼间好似结了层冰霜。
    魏无晏比吴凝月更能感受到男子语气中的不悦,她只好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心口如一,当即捧起第二盅参汤,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陶临渊满意点点头,又将目光落到奏折上。
    两盅参汤下肚,魏无晏肚中灌了个水饱,终于颤颤巍巍捧起皇后整理的宫宴明细开始审阅。
    可还没等她赞赏的话说出口,突觉鼻腔内有一股奔腾热流倾泻而出。
    她下意识抬手擦拭,还未等她看清手上湿漉漉的污渍,便听到耳边传来皇后失声尖叫:
    “血...血...陛下您....”
    魏无晏定睛一看,明黄色的袖口上沾着温热的鲜血。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书房里的摄政王如疾风一般闪现而至,男子浓眉紧锁的俊脸连猝不及防映入她的眼帘。
    恍惚之间,她好像在男子古井无波的漆色眸中看到了....一丝慌乱?
    “速宣太医!”
    “奴婢这就去寻吕太医。”
    蕊心见魏无晏一下子流出这么多鼻血,心中同样吓了一跳,听摄政王要宣太医,急忙主动领下差事。
    暖阁内霎时人仰马翻。
    陶临渊倒是沉着冷静,迅速将丝帕撕扯成小段,堵在小皇帝鼻中,又命小福子打来一盆冷水,伸手将少年的头微微扬起,用冷水浸湿帕子敷在小皇帝的鼻梁上。
    等吕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时,魏无晏的鼻血已经止住,只是下巴和前襟上沾有大片血渍,乍看上去有些渗人。
    吕太医先是赞许摄政王处理得当,又示意皇上露出手腕让他号脉。
    吕太医与蕊心是老乡,两人十年前一起入宫。
    初入宫时,吕太医还只是一个在太医院负责磨药的小药童,靠着祖传的针灸技艺,慢慢晋升成太医院的御医。
    吕太医心中感念当初魏无晏从五皇子魔爪下救出蕊心之事,故而对她女儿身的秘密守口如瓶,平常魏无晏有什么头痛脑热,也都是由吕太医负责医治。
    魏无晏坦然伸出手腕,好让吕太医搭脉诊治。
    陶临渊盯着小皇帝手臂上凝固的血渍,落在白璧无瑕的肌肤上鲜红得刺眼。
    半晌过后,吕太医收回搭在魏无晏腕上的手指,细细问过宫人刚刚陛下都吃了什么,然后拿起桌上的瓷盅闻了闻,口里道了声奇怪。
    陶临渊剑眉微蹙,问道:“吕太医,陛下为何会突然流鼻血?”
    吕太医露出疑惑的表情,不解道:
    “这参汤虽然滋补,可陛下只饮下两盅,还不至于到血气逆行的地步。微臣刚刚为陛下把脉,发现陛下体内血气翻涌,肝火过旺...想必在饮下参汤前心绪有过剧烈起伏,陛下可否告知臣,您在饮汤前都做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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