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迎幸牙关打颤,朝皇后福了福身。她方才已经听见了谢无度与谢慈的对话,还有皇后的说辞,心知这是皇后要看在谢无度的面子上偏袒谢慈,这会儿听见皇后这么说也不意外。
    这样的情况下,她若是再行辩驳,将祸水引到谢慈身上,反倒吃力不讨好。不过也好,如此一来,她大方忍让的名声左右已经赚到,至于谢慈……
    谢迎幸余光瞥向谢慈,日子还长。她能抢走萧清漪,自然也能抢走谢无度。
    送走谢迎幸,许皇后又看向谢无度道:“择日不如撞日,待会儿敛之来本宫那儿坐坐?圣上先前还特意叮嘱本宫,要本宫也帮你留意留意。敛之正好与本宫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本宫好帮你留意留意。”
    许皇后之所以看在谢无度的面子上偏帮谢慈,是因为最近皇帝在立储。
    当今皇帝膝下共有七子,其中年纪大些堪当大任的,只有大皇子、二皇子与三皇子,其余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与七皇子,年纪都尚小。因此立储之事,自然最有希望的便是这三位成年皇子。
    这三位成年皇子之中,二皇子是皇后嫡出,大皇子是长子,母妃是德妃,三皇子么,非嫡非长,母妃家世也不怎么高,但一向聪敏过人。
    大燕的规矩虽说一般是立嫡子为太子,可她生的二皇子实在太不成器,平日里根本无心读书,只想着吃喝玩乐,尤其爱玩女人。他已经祸害过不少宫女,许皇后都帮着处理了。
    若论才德,二皇子是根本争不过大皇子三皇子的。许皇后有些担心,最后太子之位保不住,因此才想着,让谢无度帮他们母子在皇帝那儿说上几句好话,所以才卖谢无度这个面子。
    皇后有意无意看向谢无度,谢无度也猜到了她的意思,并未明言什么,只委婉拒绝了她的邀请:“舅母盛情,敛之本不该推拒,只是敛之实在公事繁忙。还是改日得了空,再给舅母赔罪吧。”
    这倒也不是假话,前些日子承州一案虽然已经水落石出。可在审查之中,竟还牵扯出了别的州的贪腐之事,皇帝震怒,要谢无度彻查。
    今日他与皇帝商议的,也正是这事。
    谢无度顿了顿,又答许皇后的后半句:“至于敛之的姻缘,今日来此之前,圣上也曾问起,敛之已经谢过圣上好意,只是敛之心中,已经有倾慕之人。”
    听见这话,旁边的谢慈不由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看着谢无度。
    谢无度有倾慕之人?她怎么不知道?她怎么从未听说过?
    难不成……就是承州之行有的?她就说,什么事耽搁了,原来真是有漂亮姑娘……
    谢慈一时间心里颇不是滋味,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的感觉。
    好个谢无度,瞒得这样好,滴水不漏……是不是就怕她知道了,会欺负人家?
    她已经顺着倾慕之人四个字发散思绪,想到了谢无度带回来一个知书达理的姑娘,与她琴瑟和鸣的场景。若是一个值得信任托付的人便也罢了,若是个谢迎幸那般的,她……会直接气死的!
    谢慈表情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完全心不在焉,听不进去谢无度与许皇后到底说了什么。
    许皇后也颇为诧异,此事她怎么完全没听过风声?
    谢无度的婚事,一向是盛安城中的权贵世家们惦记的一块香饽饽。前些日子贤妃也在皇帝那儿问了一嘴,被拒绝了,怎么才没多久,他便有了倾慕之人?
    不止贤妃惦记,皇后自然也惦记。她也想将自己母家的女子与谢无度撮合一番,好巩固地位。
    “哦?本宫倒有些好奇,是谁家姑娘,能入敛之的眼?”许皇后问。
    谢无度垂眸,淡淡笑道:“暂时不便说出口,待时机成熟,舅母自会知晓。”
    许皇后见问不出什么,也没追问,道:“你来了这么久,还没坐下喝口茶,本宫便不打搅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许皇后走后,谢无度看向谢慈,道:“我来得可还及时?”
    谢慈现在都把谢迎幸给忘了,一门心思全是他方才说的“倾慕之人”。她小声道:“你……几时有的倾慕之人?我怎么不知?是不是在承州时有的?你要与她成婚吗?几时?她是什么样的人?家世清白么?该不会……与那谢迎幸一般吧?漂亮么?与我相比如何?”
    她一连串的问题连珠炮一般,问罢,自己别过眼,先不高兴了。
    “罢了,你还是别答了。”
    她微垂着头,显然很介意此事。谢无度看着她红唇一张一合,眸色渐沉,几乎想告诉她一个答案。
    他垂下长眸,终是说:“假的。”
    “前些日子贤妃意欲为我做媒,今日皇后又要为我做媒,实在厌烦得很。如此说了,至少能清净些日子。”
    再等等。
    第19章 靠山
    谢慈听他这么说,一颗沉闷的心当即重获生机,盎然春意自心口发散,一寸寸散入五脏六腑,及至眉边唇角。她一双美目如花枝被清风吹拂,勾出一抹笑意,花瓣纷纷洒洒落在路人头顶,任是谁看了,都要痴愣片刻。
    不远处的亭子里,萧羽风原地僵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待他回神,谢慈已然与谢无度二人并肩进了亭子里。
    萧羽风折扇轻拍在手心,这样的美人,若能一亲芳泽……死而无憾了。
    只是……萧羽风皱眉,想到谢慈那刁蛮的性子,他若是敢对谢慈霸王硬上弓,谢慈能直接把他那老二给剁了。
    萧羽风抿唇,心中戚戚然,一时有些为难。
    一旁的曹瑞给他出主意:“二殿下,清醒的时候不行,可以让她不清醒啊。”
    萧羽风一时没领会曹瑞的潜台词,道:“可本殿下不喜欢玩死鱼一样的……”
    曹瑞笑得猥琐,挑了挑眉,附耳道:“二殿下,您这可就说岔了,有些东西,可叫烈女变作□□。”
    萧羽风眸色微变,“你是说……给她下那种药?”
    萧羽风望向谢慈方向,只见她眉目灵动,一颦一笑皆是无尽风情,仿佛已经将他的魂魄勾去,令他心痒无比。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到那时,她定会主动缠着自己……萧羽风想到此处,已然浑身燥热,甚至于……下|身有了反应。
    他掩嘴咳嗽一声,视线环顾一周,确认无人发觉,赶紧往身后的椅子上坐下,将衣角扯了扯,挡住。又与曹瑞低声说:“可她平日里出门带着一群人,哪有机会。如今她还住在谢无度的武宁王府,我如何能寻到机会?”
    曹瑞沉吟,道:“机会么,总是可以慢慢找的,也不急在一时。”
    萧羽风脸色沉了沉,话虽如此,可他现在就心痒痒。他抬起头,眺望着对面亭子里那窈窕的身影,长叹一声。
    -
    谢无度与谢慈围坐在圆桌旁,谢慈心情顷刻间乌云散去,只觉得身心舒畅。
    “娶妻子可是很重要的事,可以慢慢找,不急在一时。一定要寻一个能与你相配的人,身家品行,样样都得上乘才好。得仔细斟酌。”她含笑说着。
    谢无度通通应下:“阿慈说得是。”
    “我可是为了你好,你可别觉得,我是为了我自己才说这些。你要知道,即便没有你,我也能活得很好的。”
    听见最后一句时,谢无度眸色微顿。他抬头,唇角勾了勾,将此事掀过去:“嗯,阿慈自然是为了我好。”
    谢迎幸自偏殿换了身衣裳回来,面色如常,回到亭中。在旁人看来,她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如今还这样委曲求全,实在是性子太好了些。
    对比之下,谢慈推了人,还如没事人一般,与谢无度谈笑。
    “谢慈除了长得漂亮,还真是一无是处。”有人小声道。
    这话谢迎幸听见了,她眸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而后莲步轻移,回到亭子里。
    谢慈离开了她们那儿,与谢无度待在一块,她原本坐的位置便空下来,只剩田杏桃一人。谢迎幸看了看,目光定在田杏桃身上,走近,问:“我可以坐这儿吗?”
    田杏桃也不可能拒绝,毕竟谢慈方才虽坐在这儿,可这位置也没写上谁的名字。更何况,现在谢慈坐在谢无度身边,似乎是没有回来的打算。田杏桃只好点了点头,“郡主请。”
    谢迎幸一坐下,霎时间拥上来好些人,将她团团围住,嘘寒问暖。
    “郡主没事儿吧?”
    “郡主没有大碍吧?”
    “郡主,那谢慈也太过分了。”
    ……
    田杏桃被挤到一旁,悻悻转身,另寻去处。可今日来客不少,几乎能坐的位置处处都坐满了人,田杏桃也不好意思开口问,便默默站起身,出了亭子,行至牡丹花丛。
    牡丹国色天香,大气明丽,自然是好看的。田杏桃站在花丛前,认真欣赏。
    今日天气晴好,甚至略有些热,这会儿正是巳时二刻,日头渐渐升起来。
    田杏桃身边的丫鬟小声劝道:“小姐,咱们进亭子里去吧,不然待会儿晒得不舒服。”
    田杏桃看了眼亭子里,并没有她的容身之所,摇了摇头,笑道:“其实还好,也不是很热。”
    -
    亭中,谢慈与谢无度坐着,正在吃水果。
    桌上放有果盘,果盘中是些当季水果,如庵波罗果、枇杷等。
    庵波罗果难得,只在岭南一带有所产出,且不宜保存,若是未成熟时采下,味涩苦,不好吃,须得成熟后采摘,再快马加鞭从岭南运往盛安,才能尝得甘甜可口之滋味。因此价格颇为昂贵,但倒也不似荔枝那般难得,因此寻常世家贵族也是吃得起的。
    虽说这庵波罗果好吃,但吃起来颇为不雅观。倘若直接剥开皮品尝,其中汁水容易淌得满手。可若是切成小块,又不能存放太久,极容易腐坏,因此多数时候,还是现吃现切。
    庵波罗果味甜,枇杷则是酸甜可口。谢慈一向在吃食上挑嘴得很,她也不大爱吃枇杷的,今日也不知为何,忽然便有些想吃。
    她看了眼枇杷,又看谢无度,意思显而易见。
    谢无度拿过一颗枇杷,剥开,仔细将其中的籽去掉,只留下果肉,果肉剔下半边,自己先尝过酸甜,才递到谢慈嘴边。谢慈仿若习以为常,张嘴接住。
    可剥枇杷这种事,一向是婢女来做。
    谢迎幸过来时,便瞧见这么一幕,藏在袖中的手指握成拳,慢慢松开。
    还从未有人待她这样好过,而这一切,本该是属于她的。
    她心中更坚定了要将谢无度也抢回来的心思,福了福身,唤道:“阿兄,阿兄已经有好些日子未曾回府探望阿娘了,阿娘她很想你,妹妹也很想你。”
    她说得楚楚可怜,令人动容。
    但谢无度仿若未闻,只将手中的枇杷剥开,剔去籽,尝一半果肉,道:“这颗太酸,你不吃。”
    谢慈撑着下巴,抬眸看向谢迎幸,纤长睫羽盖下,嘴角似有若无闪过一抹笑意。
    坦白说,她想吃枇杷,可以叫兰时竹时剥,可她偏故意让谢无度给她剥枇杷。为的就是要他们看见,谢无度与她,情谊深厚。
    她才不是任人欺凌的小可怜。
    想看她笑话,门都没有。
    谢无度剥枇杷的动作很熟练,迅速又剥下一颗,显然早已做过多回:“这颗酸甜适中,给。”
    谢慈张嘴咬住,挑衅地看向谢迎幸,道:“好了,枇杷吃过瘾了。我不想吃了。我想吃现切的庵波罗果。”
    桌上那些,是宴前宫人们切好的。
    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不会亲自动手剥庵波罗果。可谢无度连眉都没皱一下,似乎甘之如饴一般,在一旁的铜盆里净过手,便拿了颗不大的庵波罗果剥开。
    粘稠的黄色汁水,顺着他指缝淌了满手,实在难看。
    刺痛了谢迎幸的眼,他待谢慈,到底为什么能这么好?谢慈到底有什么值得他这般对待的?
    谢迎幸垂了垂眸,又颤声唤了句:“阿兄。”
    谢无度将果肉用小刀切成小块,送到谢慈跟前,又净了手,用帕子擦干净,终于抬眸看她,只是眸光冷厉,毫无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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