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慈姐姐可否行个方便,与我们挤一挤?”她话说得滴水不漏,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倘若换了别人,或许真能叫她们进来一道赏荷。
    可别人是别人,谢慈是谢慈。
    她偏偏不吃这一套,莞尔一笑,说:“哎呀,真是巧了,方才我正打算要离开呢。”
    萧泠音有些意外,她竟是肯让?
    没料到谢慈下一句说:“但现在不想走了。四公主便慢慢等着吧,我瞧今日的太阳明媚,四公主慢慢晒着吧。”
    萧泠音脸色难看,她就知道!谢慈哪有这么好心!
    谢慈心情稍缓,回到亭中的椅子上坐下,施施然给自己倒了杯茶,颇有看这荷花看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萧泠音看着她的动作,心里气得不行,一拂衣袖便要走。
    谢慈的声音远远地追出来,清冷冷的:“四公主,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劝你一句。有些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留在身边,小心有朝一日,咬你一口。”
    她指的是谢迎幸。
    谢迎幸自然听出来了,她脚步微顿,看向萧泠音,无害地笑了笑,道:“慈姐姐她一向不喜我。”
    萧泠音冷哼了声:“她那臭脾气。也就是靠着武宁王罢了。”
    谢迎幸眸色微冷,想起先前谢无度对自己的态度,与对谢慈截然不同。
    又想起近些日子二皇子与魏国公世子失踪一事,人恐怖就在谢无度手中,他在为谢慈报仇,就像上一回在长公主府,他命人打自己一般。
    可那是二皇子,是皇后嫡子,若真出了什么事,倘若皇帝追究起来,哪怕是谢无度,恐怕也要受罚。谢无度当真为了谢慈,这样不管不顾?
    -
    二皇子与魏国公世子已经失踪半月有余,这半月来,许皇后都多了好几根白头发。她每日都要去皇帝那儿询问一遍消息,可每日得到的回复,都是再等等,别着急。
    她哪里能不急呢?这是她唯一的孩子,亦是她日后的依靠。
    许皇后静静坐在铜镜前,命宫婢为自己梳妆,她预备待会儿去见皇帝。还未及梳洗,便听得外头的人匆匆忙忙来报:“娘娘……武宁王今日来宫中,说二殿下那边有消息了。”
    许皇后猛地站起身来,惊喜难掩,“此事当真?快,快带本宫去见武宁王。”
    第28章 第二十八
    许皇后匆忙地装扮了一番,乘辇舆前往勤政殿。
    勤政殿中,谢无度正与弘景帝说话。
    “敛之,此事你辛苦了。”弘景帝说着,有些惭愧。
    他这个外甥,是他的左右手,在朝堂之上,他格外倚仗他。弘景帝自己心里清楚,他其实不是做皇帝的料,倘若不是先帝在时昏庸无道不理政事以至于朝局混乱,恐怕也轮不到自己做皇帝。因此他在许多事上畏首畏尾,生怕自己做出什么错误的决策,好在许多事谢无度都能替他决定。相较之下,他那些个儿子简直比不上谢无度十分之一。如今更是在这儿添乱。
    谢无度拱手道:“圣上言重了,此乃臣的分内之事。”
    谢无度带来的消息是,萧羽风与曹瑞二人相约去花楼喝酒寻欢,许是酒喝得多了,酒后失言得罪了人,又露了富,才被人劫走。
    “臣已经打听到那伙贼人的下落,已经差人前去剿灭贼人。估摸着,只需要一个时辰,便能将二皇子救出。”他吐字慢而清晰,令人不自觉信服。
    弘景帝信任他,自是不会怀疑分毫,正开口:“朕等着敛之的好消息。”
    话音刚落,便听得外头传来皇后急切的声音:“圣上,臣妾想跟着武宁王同去接羽风回来。”
    她关心则乱,等不得宫人通传,几乎是闯入殿中。弘景帝略顿了顿,看向谢无度,知道皇后是思子情切,不忍苛责,便点了头。
    “那皇后便跟着同去吧。”
    皇后欣慰不已,红了眼眶,她的儿子自幼没吃过什么苦,叫贼人掳去这么多天,也不知受了多少罪,定然消瘦了许多吧。她想着,不由得抹泪,想起什么,又转头看向皇帝,道:“圣上也与臣妾一道去吧,臣妾怕见到羽风受罪,一个人承受不来。圣上,您是羽风的父皇,知道他一向吃不得苦的。”
    许皇后是想着,到时候让他见见羽风的惨状,也能可怜他些,忘记他是因为混账而惹出此次事端来。
    弘景帝犹豫着,再怎么说,萧羽风是他的儿子,是皇后的嫡子,一起去似乎也应当。只是……萧羽风一向不成气候,倘若能懂事些,何至于有今日祸端?
    谢无度开口:“二殿下年幼不更事,想必遇上此事定然怕极了,圣上与皇后娘娘一起去也可以。”
    他低着的眸底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
    听他这么说,弘景帝点了点头,与许皇后一道跟着谢无度去找萧羽风。这种事并不光彩,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帝后二人换做寻常人家的装扮,坐在一顶朱漆蓝帷的马车里,随同队伍行进。
    谢无度骑马跟在轿子旁边,队伍往城郊方向走。许皇后心急如焚,几次挑开帘栊,问询情况:“还要多久才到啊?羽风可已经安全救出了?”
    谢无度抬眸望了眼前方的树林与道路,“娘娘放心,那些小蟊贼,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皇后将帘栊放下,话虽如此,却并不能安心。没有真真实实见到自己的儿子安然无恙以前,她都不能安心。
    弘景帝坐在她身侧,比她镇定许多,“你要相信敛之。”
    皇后仍是一脸焦躁,不时往外张望。
    队伍穿过树林,往半山腰去,最后停在一处木屋前。他们到时,那些毛贼自然都已经剿灭。
    谢无度翻身下马,锦靴踩在落叶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朝轿子里二人恭敬行礼:“圣上,娘娘,据那些贼人交代,二皇子与世子便被关在此处。”
    许皇后焦急地从轿子里探出头来,便要下轿子,到底看了眼弘景帝,顾虑着,克制了些,守着规矩下来,只是没几步便又越过了众人,往那木屋门口去。
    木屋简陋,看起来条件艰苦,木屋之中还不时传来萧羽风与曹瑞二人痛苦的嚎叫声。
    皇后心都提了起来,“我的儿啊,母后来救你了……”
    她几乎是跑着往前,直奔木屋门口。身后跟着伺候的都没能跟上,因而皇后最先推开了那扇门。
    弘景帝跟在皇后身后,谢无度跟在弘景帝身侧,几人一道往前走去。只见皇后呆呆地立在木屋门前,竟不曾迈进一步。
    弘景帝问:“皇后?怎么不进去?羽风呢?”
    弘景帝说罢,也走到了木屋门前。他也停下了步子,只是表情里比皇后多了几分愠怒,从门口望去,只见萧羽风好似发了狂一般,身下骑着一条母狗,他不是什么痛苦的嚎叫,倒像是在助兴。那母狗连叫一声也不曾,一动不动,原是已经没了气息。
    堂堂二皇子,竟然在奸^淫一条母狗,还将母狗给弄死了。
    弘景帝脸色自然难看,此事若传出去未免太过丢人。实在是……将脸都丢尽了。
    “放肆!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弘景帝训斥道,萧羽风被这一骂,仿佛茫茫然才清醒过来,看向门口的弘景帝与皇后,而后便晕了过去。
    皇后也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她的儿子,竟然和一条狗……皇后也晕了过去。
    弘景帝只觉得头疼,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谢无度站在身后,故作惊讶,而后镇定下来,命人将二皇子与世子带走。
    弘景帝只觉得今日便不该来这趟,“胡来……实在是太过胡来……”弘景帝让皇后的婢女将人扶上轿子,不愿再看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眼。
    谢无度垂着眸,命人将二皇子与世子一个送回宫中,一个送回魏国公府。
    萧羽风被抬回来时,与那死去的母狗密不可分,兵士们想了许多法子,都未能将它们分开,再强行分开,恐怕会损伤二皇子身体,他们只能作罢。太医来时,见这情景吓了一跳,但不敢多问一句,战战兢兢给人把脉。
    性命是无虞,只是……太医额头一层汗,期期艾艾向弘景帝禀报结果:二皇子纵欲过度,那处又陷在母狗体内太久,恐怕是不中用了。
    弘景帝露出阴沉嫌恶的表情,甩衣袖走了,留下太医继续擦汗。
    皇后倒没什么大事,只是受惊过度。她醒来后第一时间门赶来看萧羽风,听完太医的话,又险些晕过去,被身边的宫婢扶住,颤颤巍巍坐下。
    不中用……便不中用吧,好歹还有条命在。皇后这样安慰自己,只是转念想到出了这样的事,只怕是与储君之位无缘了。
    皇后扶住自己的额头,没忍住哀戚落泪。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难道这就是她和风儿的命吗?
    宫里鸡飞狗跳,这些都与谢无度无关。他将人送到,便回了王府。
    霁雪堂内,谢无度立在门廊之下,仍在思索,要怎样哄好谢慈。
    他送去的礼物她照单全收,只是仍旧不愿见他。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或许,这也是个好机会,趁机与她挑明。
    脚边的鹤望兰叶子青绿茂盛,谢无度目光从青绿上掠过,移至庭中葳蕤的树叶,树叶之后是碧蓝如洗的天空。
    这算是他们吵得最久的一次架吧。
    谢无度和谢慈很少吵架,因为谢无度几乎没有底线地顺从谢慈的意思,但也偶尔有不如她意的时候。她吵架的招数一贯如此,不理人。
    每次吵架,都是谢无度低声下气哄人。
    当然,他乐于哄她。
    只是偶尔也觉得难哄,但难哄很好,旁人会嫌麻烦,不愿意哄他,最后只有他会不厌其烦地哄她。
    -
    将萧泠音气走后,谢慈与田杏桃在安湖边待到近午时。
    她本想和田杏桃说一说自己的困扰,中途被萧泠音她们一打岔,便忘了。
    将萧泠音气走之后,谢慈没忍住笑了,回头看见田杏桃,轻咳了声,说:“不能怪我爱挤兑她,她从小时候就可讨厌了。穿的衣服要比我漂亮,戴的首饰要比我精致,事事都要与我比较。”
    她说起小时候的事来,田杏桃听完,不由掩嘴笑。
    谢慈叹了声:“时辰不早了,要不,我请你用午膳?”
    她想躲着谢无度。
    田杏桃受宠若惊,当即同意,只是不巧,二人刚要动身,田杏桃家中来了人,似乎是出了些事,她不得不回家一趟。
    田杏桃有些遗憾:“下回……我请你去我家中吃饭吧?”
    谢慈一愣,应了声好。
    送走田杏桃后,谢慈也有些饿,她其实还不太想回王府,但外头的厨子总比不上家里的。
    回去的路上,听到了萧羽风的消息。
    “哎,你们听说了吗?前些日子失踪的二皇子找到了。”
    “是吗?这是好事啊。”
    “人是还活着,只是……”
    她脚步一顿,放慢了步子,将那些话听完。
    她知道这事儿定然是谢无度做的,心里有些不安,她一向知道谢无度疼爱她,但是……这事儿会不会有些太过了?若是被查出来……
    回到王府之后,谢慈命后厨准备午膳。
    大抵是知道她在躲,谢无度也没叫人来请她一起用膳。
    心不在焉吃了顿饭,谢慈在美人榻上小憩。榻上铺着竹席解暑,谢慈侧枕着玉枕,阖着眸子,却又不合时宜地想到些不该想的。
    关于那天,她的记忆是清晰却又模糊的,清晰的是某些时刻、某些情绪,模糊的是谢无度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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