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起贤妃的话,有时候,萧泠音其实很羡慕谢慈。
    她母妃虽说也爱她,可是有时候根本不会听她说话,甚至会在出什么事时先骂她。但谢慈就不同了,从前长公主处处护着谢慈,不管谢慈做了什么,长公主永远不会像贤妃那样骂她,哪怕有时候说教,也只是嘴上教训,萧泠音看得出来。
    所以谢慈被抖出不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的时候,萧泠音有那么一瞬间门觉得,现在谢慈跟她一样了。
    可即便没有长公主,谢慈还有一个对她百依百顺的谢无度。想起谢无度根本不认谢迎幸,反而对谢慈亲近备至,萧泠音竟然有种奇异的心里平衡感。
    可是谢慈她为什么呢?她凭什么总是占着好东西呢?
    萧泠音咬唇,人不可能总是占着好东西,总有一天,她一定能赢过谢慈,将谢慈狠狠踩在脚底下。
    一定。
    -
    谢慈折腾完萧泠音,看萧泠音苦着脸一脸愤恨地离开,感觉自己的郁结也散了大半。既然萧泠音不愿接受她的好心,她只好自己去一品居了。本想约田杏桃一起来,不过田杏桃刚巧有些事情,来不了。
    没料到今日一品居生意爆好,一桌位置都没有。掌柜连连赔罪,让谢慈稍等片刻,等到有雅间门位置,必然第一个告诉她。
    谢慈正犹豫,预备起身离开时,忽地被人叫住:“谢姑娘?!”
    有些惊喜的声音从楼上传来,谢慈抬头,对上一张有些面熟的脸,正是那一日谢慈见过的梁家郎君,梁清远。梁清远并非梁家主家的孩子,而是旁支里的一位庶子,那日能被选中,是因为他长相英俊,去年又靠自己本事中了第,平日里在盛安城的文人圈子里小有才华,从而也有些名声。
    自幼,梁清远与母亲寄人篱下,过得并不顺心,处处受人白眼。梁清远立志要出人头地,拼出一番事业,不论用何手段。
    不论用何手段的意思,便指,不论是靠自己科举中第,或者是娶一个对自己有助益的妻子。
    梁清远看着楼下如明珠般耀眼的谢慈,微微一笑,笑容之下藏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谢慈如今便是这个对他有所助益的女子。
    若他能得谢慈青眼,梁家会对他大加看重,便能愿意花费人脉为他铺路,并笼络他。另一方面,武宁王看在谢慈的份上,定然也会给他些机会。
    梁清远道:“谢姑娘若不嫌弃,可来我们雅间门凑合凑合,我等也才刚来,还未点菜。”
    谢慈看着梁清远,半晌终于想起他是谁,那天击鞠技艺还不错。不过……
    她思索片刻后朝梁清远笑了笑,道:“梁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的确有那么一些介意,抱歉,我再等等。”
    梁清远口中说他们,便说明不止他一个人,与一群不认识的男子凑合一桌吃饭,谢慈不止有那么一些介意,她很介意。
    当日萧羽风给她的阴影她可还没忘,一个认识十几年,甚至于唤表哥的男人都可能是禽兽,更遑论这种不过几面之缘的男人。
    纵然他们没什么恶意,谢慈也不会自在。她宁愿再等一等。
    梁清远被拂了面子,脸上有些挂不住,维持着尴尬的笑容,“是在下考虑不周了。”
    话音刚落,他身边不远处有人吹了声口哨,嗤笑道:“梁兄若真想做好事,为何不直接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人家,还要假惺惺地邀请人家凑合?要姑娘家跟你凑合,谁知道梁兄打得什么主意?谢姑娘如此貌美,倘若真答应了梁兄,那岂不是日后又要教旁人说闲话?难不成这便是梁兄读的圣贤之书。”
    说话之人是刑部侍郎之子,沈良,盛安城出了名的纨绔公子。他这番话说出来,周遭人皆哄笑,梁清远脸上愈发挂不住,笑容快要僵住,怕谢慈多想,赶紧向谢慈赔罪。
    “谢姑娘……在下从未如此想过,在下考虑不周,差点污了姑娘名声,实在是罪该万死。梁某给姑娘赔罪,若是姑娘不嫌弃,梁某愿将雅间门让给姑娘,这顿饭的钱也算在梁某账上。”
    谢慈听着他们的话,不由皱眉,“不必了。”她又不缺一顿饭的钱,只是这姓梁的郎君,谢慈原本对他印象尚可,今日这番,好印象是没了。
    她抬腿欲走,才转过身,还未踏出一品居店门,撞见了谢迎幸往这儿走。
    忽然觉得这盛安城这么小,竟在这一品居撞上这么多人。
    谢迎幸与谢慈皆是脚步一顿,谢慈看她不顺眼,当即移开目光,果然听见谢迎幸的下一句:“慈姐姐。”
    谢慈都想翻白眼,她真佩服谢迎幸的脸皮,分明与她撕破了脸,却还能一直装得这么镇定。
    “慈姐姐也来一品居吃饭?”谢迎幸唇边笑意微微,温柔如水。
    谢慈忽然就不想吃这顿饭了,只是正好这么巧,身后的小二来说:“谢姑娘,有雅间门了,谢姑娘请吧。”
    谢迎幸笑意更深:“慈姐姐,既然咱们这么有缘,在这儿遇上,您应当不会介意,与妹妹挤一挤雅间门吧?”
    谢慈面不改色:“不,我很介意。这饭我不想吃了,让给你了。”
    她说罢,转身就走,一眼都没看谢迎幸。马车就停在一品居旁的街边,谢慈上了马车,吓了一跳。
    马车内不知何时多了个人,清逸轩昂,不是谢无度是谁?
    “你怎么在这儿?”谢慈问,看向他伤口。
    谢无度今日着一身天蓝色长袍,领口袖口都绣着云纹样式,腰间门宽边锦带上坠着白玉玉佩。他不好好养伤,出来乱跑什么?
    “想你了。”谢无度出口一句,让谢慈哑然无言。
    她柳眉微皱,偏开头,咬住丹唇,一时无话可讲。她每每想忘却此事,谢无度偏会强势地提醒她。
    谢无度噙着笑,有伸手的动作,谢慈余光瞥见,连忙将手收入袖中,藏进红色的卷边绣中。
    谢无度将她动作尽收眼底,勾了勾唇,只是伸手将自己衣摆上褶皱理了理。
    “从前阿慈从来不躲着我,每回见我回来,总是会热烈活泼地出来迎接。如今阿慈一走,我待在王府中,总觉得空空荡荡,分外寂寥。可又不知阿慈要躲我多久,只好出来找阿慈了。”
    甜言蜜语,从谢无度口中说出来的甜言蜜语,说给她的甜言蜜语。谢慈深吸一口气,仍旧有些难以面对。
    她沉默着,露出半边白玉一般的脖颈给他,小巧白皙的耳垂上挂着的,是一弯月牙儿,月牙儿是白玉材质,泛着淡淡的光忙,月牙儿之上,是黄金做的一串小叶子,垂落在月牙儿四周,但只掩盖了月牙儿上方五分之一处,小巧可爱。金玉搭配,又显出富贵气质。
    谢无度忽然伸手,勾住她耳坠。谢慈倏地一僵,而后感觉到谢无度的指腹捏住她耳垂,温热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后脊发麻。
    他还在说话:“上回在马车里,阿慈向我主动投怀送抱……我忍了许久……”
    他语调沉缓,磁性嗓音一字一句,勾出谢慈的回忆。她脸颊慢慢晕出一点绯红,伸手抓住他的手,慢慢从自己耳垂上拿远,瞪他一眼。
    可惜这一眼毫无威慑力,只更显得她整个人含羞带怯。
    谢无度眸色微沉。
    马车还未走,忽然有人说话,是方才的梁清远。梁清远见谢慈离开,追出来赔罪。
    “谢姑娘,在下今日真非有意冒犯,他日必然登门谢罪。”
    谢慈一怔,这人怎么这时候还来添乱?
    “没什么,不用了。”谢慈冷冷道。
    马车外的梁清远听见她语调冷冷,以为她当真生气了,更要说一番长篇大论来打动她。
    “谢姑娘……”
    谢慈听得头疼,她也谈不上生气,只是觉得与这人不是一类人,不必有太多牵扯。
    而谢无度,趁她走神之际,攥住她指尖,反客为主,将她玉手柔荑包裹进自己手心,更是分开她玉指,与她十指相扣。
    谢慈感受到手上的温度,心跳不由快了些,听见梁清远还在那儿叽叽呱呱,她不禁有些恼怒:“好了,你不用再说了!”
    梁清远听出了她的恼怒之意,心中一惊,找补得更多:“谢姑娘千万莫要生气……”
    他说话的间门隙,谢无度抓着她的手到自己膝盖上,像把玩什么古董珍玩似的,小心仔细,又满怀爱意。
    他指腹摩挲着她粉嫩的指甲盖,她喜红色,指甲上自然也染了红色,他轻轻碰着她指甲,一点点往下,指节、骨节……
    谢慈呼吸有些乱,又抽不出手,还得听外头那个人说话。
    谢无度托住她的手,送到嘴边,牙齿轻咬住她食指。
    牙齿的坚硬,双唇的柔软,以及嘴巴里传来的潮热之意,都让谢慈呆住了。
    她愣愣地看着谢无度,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愠怒地对马车外的梁清远说:“你烦不烦人,能不能别说了,我不想听。”
    梁清远的喋喋不休终于停住,谢慈感觉到谢无度的舌尖从她指尖擦过,她心猛地一跳,闭上眼。
    一瞬间门万千思绪。
    谢慈压低声音道:“……你说过,你是追求我,那倘若我先瞧上了旁人,你会如何?”
    谢无度抬眸,默然片刻,笑道:“倘若那人可靠,我自然会祝福阿慈。”
    这是假话,如果真有那么一人,他会毫不犹豫杀了那人。
    谁也别想把谢慈从他身边抢走。
    谢慈扯谎:“好,我看上那个姓梁的了。”距离她最近的,只有这个梁清远。
    谢无度眸色未变,好整以暇顺着她的话询问:“姓梁的?他叫什么?”
    谢慈怔了好几息,“梁……清远。名字不重要。”
    谢无度点头:“名字是不重要,那阿慈瞧上他什么了?”
    “他……英俊。”她心跳得几乎无法思考,有些无法应对。
    “英俊?”谢无度笑着重复她的话,意思仿佛在说,若论英俊,这整个盛安,有谁比得过他?
    谢无度又问:“他脸上有没有痣?长在哪儿?”
    谢慈迟滞地诈着眼,她连那人具体长什么样都不清楚,怎么可能答得上来?
    谢无度又问:“那我脸上有没有痣?长在哪儿?”
    第37章 第三十七
    谢慈嘴硬:“不知道。”
    事实上,他五官俊朗,皮肤亦没什么瑕疵,脸上自然是一颗痣也没有。只有脖子上有一颗痣,在左侧方,呼吸时会随着而动。
    谢慈想着,不自觉地看向他的脖子左侧,那颗痣现下就随着他的轻笑而微微地起伏。
    他的轻笑充满狎昵意味,眼神紧紧盯在她身上,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粘稠似的。谢慈很不习惯这样的气氛,原本谢家的马车极为宽敞,此刻却让谢慈觉得逼仄难耐,她呼吸不畅,心口像堵了一块棉花。谢无度与她其实隔了些距离,但无端地令她觉得像已经入侵了她的周遭。
    谢无度抓着她的手,让她碰触自己脖子上的痣,似乎在说:看,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
    他的脖子似乎总比手心温度热一些,谢慈感觉到他呼吸时脖颈的动作,仿佛能感知到他的心跳。
    太近了,贴在一起,她又觉得从手心里感受到的是自己的心跳声,很快,又有些乱。她不知道外面的梁清远走了没有,只是本能地觉得和谢无度这样的亲近行为,不能让梁清远那些别人知晓。
    “外面有人。”带了些警告的意味。
    谢无度笑道:“可我们又没做什么?阿慈怕什么?即便我们真做了什么,又如何?”
    谢慈哑口无言。
    他真的这么丝毫不顾忌吗?
    “皮囊没那么重要。”她强自镇定,将话题扯回上一个,试图狡辩。
    谢无度不紧不慢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好,皮囊的确不那么重要。但他总要有一些令阿慈瞧得上的地方,不是么?否则如何说服我,要我放开我的掌上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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