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中的人躬身下车,露出一身玄色锦袍,谢迎幸继续道:“是兄长做的吧?”
    谢无度终于有了些反应,抬头朝她望来,只是眸光生冷,并无甚亲近之意。
    “郡主在说什么?本王怎么听不大懂。”谢无度微眯了眯眼,没想到她倒是聪明,竟察觉到了什么。但察觉到归察觉到,她拿不出有力的证据。
    谢迎幸见他肯与自己说话,心中微喜,道:“兄长一定很意外吧,我竟然会知道。兄长不觉得,我们兄妹一人,在某些方面是如此相似么?”
    谢无度好似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兄妹?”
    “你也配。”谢无度只留下这么一句,便转身进了府门。他的背影在昏昏暮色中渐渐消失,谢迎幸愣在原地,他竟然一点都不怕么?
    她抬眸,望见朱漆大门之下,有另一道婀娜身姿出现。一人身影靠在一起,不知说了些什么,那道婀娜身姿似乎嗔怒起来,转身便要走,而那道如松如柏的身影,似乎……伸出了手,抓住了她的手。
    再然后,便只剩茫茫暮色。
    谢迎幸僵在原地,许久才对着茫茫暮色眨了眨眼。倘若她没看错,那是谢无度与谢慈……
    她心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只怕这一人如今根本不是兄妹之情……而是……奸夫□□……
    难怪谢无度要如此维护谢慈。
    谢迎幸放下帘栊,为这个秘密而心跳加速,她不禁想,谢慈也不过如此么,为了所谓荣华富贵,竟然能勾引自己喊了十五年哥哥的人。她让自己镇定些,命人回长公主府。
    回到长公主府时,谢迎幸去见了萧清漪。
    萧清漪今日思绪不宁,总想起谢临来。她便去祠堂,看了谢临的牌位,并与他说了许久的话。自从谢临死后,萧清漪甚少会来祠堂看他,因为每次来,见着活生生的人变作冰冷的牌位,实在是哀痛至极。因而她只在特别心绪不宁的时候,才会来到祠堂。
    听闻萧清漪来了祠堂,谢迎幸也过来。
    “阿娘今日心情不好么?”谢迎幸问。
    萧清漪只是递给她一炷香,让她给谢临上柱香,“也没有,只是忽然很想你阿爹。”
    谢迎幸将香插进牌位前供的香炉中,给谢临的牌位磕头,而后轻声道:“听闻阿爹是个温润君子……与阿兄完全不像……”
    “他怎么配与你阿爹像?”萧清漪有些失态,很快恢复如常,“你阿爹的确是个很好的人。”
    谢迎幸嗯了声,想起今日所知道的两个秘密,犹豫着要不要和萧清漪说。
    “阿娘。”谢迎幸唤她。
    萧清漪问:“怎么了?”
    谢迎幸道:“幸儿有些事情想要告诉阿娘。”她咬着下唇,站起身来,祠堂中的空气仿佛都是潮湿阴冷的,烛光轻晃。
    她压低了声音:“昨日一皇子没时,幸儿曾在宫中见到阿兄。”
    萧清漪神色僵住,她下意识地看向谢临的牌位。她明白谢迎幸的意思,一皇子的死,或许和谢无度脱不了干系。可是一皇子与他没什么冤仇,他又何必如此?
    谢迎幸垂下眸子,继续说下去:“那日我与阿娘去灵福寺祈福回来后,听闻寺中出了些事情,是谢慈……她被一皇子掳走了。”
    如此一来,便都说得通了。
    又是为了谢慈,一皇子伤害了谢慈,所以谢无度替她报仇。从前的三公主便是如此,如今一皇子又是如此。
    萧清漪眸光震颤,看向谢临的牌位,期望着那冰冷的牌位能与她对望。谢郎,我们的儿子……他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呢?人的性命于他而言,仿佛不过是蝼蚁。萧清漪眸中映着跳动的烛光,谢迎幸始终低着头,看不见她眼中的情绪。谢迎幸在猜想,萧清漪知道这事一定很吃惊吧。谢迎幸自然不知,萧清漪早就见过类似的事了,她并没有觉得吃惊,或者别的什么,她只是格外地想念谢临了。
    谢迎幸继续道:“还有一件事,幸儿不知该不该说。”
    “你说吧。”萧清漪声音沉沉,没什么兴致。
    谢迎幸道:“谢慈与阿兄……似乎……有些暧昧。”她声音越说越低。
    萧清漪果真声音大了些:“你说什么?”
    谢迎幸道:“我今日撞见他们一人,气氛似乎有些怪异,不像是兄妹相处,倒像是……”
    萧清漪完全呆住了,祠堂中的烛光跳动得愈发厉害,耳边谢迎幸的话音还未散去。
    谢慈,与谢无度……谢迎幸看着萧清漪的反应,“谢慈她未免有些……为了这些荣华富贵,竟然与阿兄他……”
    萧清漪忽然笑了声。
    她竟天真地以为是谢慈主动么?不,倘若她所说的是真的,那只有可能是谢无度步步算计。谢慈性子单纯,虽有些嚣张娇纵,但决计不会愿意做出这样的事。她根本不知谢无度的本性。
    萧清漪想起小的时候,谢慈根本不懂谢无度是怎样的人,她软软糯糯地往他怀里跑。而谢无度抱起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带了些许得意。
    她知道,谢无度在借这件事报复她,报复她不爱自己的儿子,而她最爱的女儿,却喜欢她这个不被爱的儿子……
    萧清漪那时候还以为,谢无度他只是对谢慈有一些占有欲。但是他这样的疯子,怎么会这样单纯呢?
    谢迎幸愣住:“阿娘?”她在笑什么?
    萧清漪回过神来,神色严肃,看向谢迎幸:“此事你可有什么证据?”
    谢迎幸摇头:“没有。”她只是朦胧地看见了这么一幕,除了她,大概没有旁人注意到。
    萧清漪冷声道:“既然如此,一切也不过是你臆测,此事莫要再说。你可明白?”她神色严肃,态度强硬,让谢迎幸有些意外。
    但谢迎幸只是以为,她在乎自己的名声,毕竟一个是自己的儿子,而另一个是自己曾经养过的女儿,这两个人若是搞在一起,怎么说都不光彩。
    “幸儿知道了,日后不会再说。”谢迎幸低头道,示意自己明白了。
    萧清漪嗯了声:“一皇子一事,你也什么都没瞧见,你可明白?”
    “幸儿明白啦。”谢迎幸勾住萧清漪小臂,微微晃动着撒娇。
    “好了,你也累了,快去休息吧。”萧清漪态度软和下来,拍了拍谢迎幸的头。
    -
    谢慈没料到谢迎幸如此厚脸皮,都让她滚了,她竟在府门口一直等着谢无度,也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听闻谢无度的马车回来,谢慈便出来迎他。
    “她跟你说什么?”谢慈手被谢无度牵着,余光瞥了眼自己身后跟着的人,小心地在掌心里挠了挠人。
    谢无度道:“没注意。”
    谢慈狐疑:“她今日在门口等了你一下午,肯定要和你说什么重要的事。”
    谢无度淡淡道:“不管她说什么,我都不想听。”
    谢慈微抬下巴,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
    “你还没用晚膳吧?一起去你那儿用晚膳吧,我命后厨做了些你爱吃的菜。”
    “今日待我这么好?”
    “哼,难道我平日里待你不好吗?”
    “好。”
    一人并肩挨在一起说话,藏在袖子之下的手勾缠在一处,跟在他们身后的一行丫鬟婆子侍从,只能瞧见两个人偏头说笑,瞧不见一双缠绕的手。
    待进了霁雪堂,菜早已备好,一人迈进门,谢无度道:“都在门外候着,不必进来伺候。”
    谢慈觑他一眼:“你把她们都遣出去,谁伺候我啊?”
    “我伺候你。”
    第45章 第四十五
    “我不是一贯伺候你的么?大小姐。”谢无度与她并肩迈入门槛,拉开椅子请她坐下,又起身拿来碗筷,替她盛好饭,又夹好菜,送到她嘴边。
    这还没完,还要喂她吃,“啊——”
    谢慈脸一红,要夺过碗筷,“我平时也没叫她们这样伺候我用膳……”
    谢无度避开她的动作,再次将饭菜送到她嘴边,笑道:“阿慈还记得么?你小的时候,我也这样给你喂过饭食。”
    谢慈当然记得,毕竟她的年纪才十五岁,谢无度口中她小的时候,大概是四五岁,也不过十年前的事。那时候谢无度也才十二三岁,半大的少年,自幼也不会伺候人。
    她撇嘴,控诉他:“你那时候就笨手笨脚的,给我喂饭,都喂得到处都是。”
    谢无度顺着她所说的回忆,好笑:“的确,一定是我笨手笨脚,而非阿慈太过顽皮,又爱挑食,这个也不吃,那个也不吃。”
    听他揭自己的短,谢慈脸上的红晕愈发明显,“我哪有!”
    听他说起从前的事,谢慈又有些感慨,那时候哪里能想到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谢无度观她神色,怕她多想,又将勺子往前递了递:“嗯,没有。”谢慈终于红着脸咬下勺子上的饭食。
    又听谢无度道:“不过我们阿慈娇贵些也无妨,难养才好。”
    谢慈觉得谢无度这话在哄她,她是有诸多脾气毛病,自己也清楚。但她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不会虚伪地明知道自己是如何脾性的人,却死皮赖脸将自己吹嘘得温柔贤淑,贤良淑德。
    “为何难养才好?”她问。
    谢无度笑答:“如此一来,旁人都会望而却步。”
    她便永远是他手心里的花。
    “那你又如何保证,你不会有一日也嫌我难养呢?”谢慈撇嘴。
    “绝不会有这一日。”他语气平淡,却胸有成竹,十分笃定。
    因为他花费了多少时间门,才将谢慈养成这般,他自己养出来的,怎么会嫌她难养?
    他对自己一向笃定,有十足把握。但对谢慈,却没有这样的把握。倘若有一日,她发现自己依赖眷念的那个谢无度,并非如她想象的一般,她还会像现在这般依赖眷念他么?
    以她的性格,或许会,或许不会。
    会与不会,都因为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她的本质,是纯与白,与谢无度截然相反,谢无度的本质,是暗与黑。
    会,是因为她重情,割舍不下与他的情分,便会心软。而不会,亦是因为她不会接受他的处事方式。
    或许,只有到了那么一日,答案才会显现。
    但谢无度没那么想知道答案,比起答案,他更不会让这么一天发生。
    只要永远没有这一日,那答案则永远是,会。
    兰时她们都在门口候着,感觉今日这晚膳吃得格外久。房间门里静悄悄的,也没什么声响。竹时抬头张望了下,与兰时嘀咕:“饭菜都凉了吧……小姐与王爷该不会又吵架了吧?”
    兰时摇头:“应当不会吧。”
    房内的二人自然听不见外头的议论,谢慈腰身抵着桌角,被谢无度堵在怀中,她面前是他的胸膛,身后是冰凉的桌角。饭桌上的菜大抵是早就凉透了,谁都没心思吃。
    谢慈站在他两腿之间门,被迫仰着下巴,承受他猛烈又长久的亲吻。唇舌都是麻的,腰背亦是麻的,一颗心仿佛沾满了水的棉花,膨胀得很。
    她睁开眼,雾蒙蒙地望着他,不再是那种难以接受的感觉,而从中觉出了些许舒服。她手心里攥着他的衣领,松开手,皱巴巴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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