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
    两扇门上亦贴着大红囍字, 吱呀一声,谢慈听见门被推开的声响,手心里传来些沉稳的力道, 耳畔有他低声嘱咐:“小心, 有台阶。”
    他的嗓音低沉而温柔,手心里的热意源源不断传来,谢慈稳稳跨过门槛, 由他扶着,迈进他们的新房。谢无度一路牵着她跨进寝间,行至床侧。
    婚典还未结束,新郎官仍得去招待宾客。谢无度摩、挲着她手背, 轻声道:“委屈阿慈先坐会儿, 若是饿了,让她们给你备些糕点填填肚子。”
    谢慈嗯了声, 感觉到手心里的温度骤然消失, 再然后,耳边的脚步声渐渐朝门外去。门轻轻碰撞一声,昭示着被人合上。
    谢慈坐在床边,耳畔渐渐安静下来, 前院的热闹依稀能闻得几分, 隔了几层院墙, 已然听不分明。笙乐声喜庆,混着些许喧闹的说话声, 朦朦胧胧的,房间里安静非常, 仿佛独立于外边的天地, 甚至能听见花烛燃烧时发出的声响。谢慈静静听着, 忽地觉得今日的霁雪堂与平日不大相同,平日里略显冷清的地方,今日仿佛填满了喜庆的气息。
    但陈设上只多添了几件喜庆的物件,并未大刀阔斧地改,方几上的花盆里改栽了红色花植,窗下供着的小炉中染的依旧是他素来喜欢的冷雪。若说变,或许变化更多的是她的心境。
    头上的首饰重量十足,压得她脖子痛,谢慈坐得久了,实在不舒服,又只能从那窄窄的盖头缝隙里窥见一寸天地,她索性把盖头扯了,打量起今日的霁雪堂。待环顾一圈,如此想道。
    她扶着桌沿,慢慢坐下,忽地又觉得此刻极为不真实。甚至想,这会不会是一场梦境,等某一天睁开眼,她仍旧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永宁郡主。但这想法只是一瞬间,谢慈回过神来,低声地笑。
    她能摸到自己身上的喜服,手心里仿佛还残留着谢无度方才握住她手的温度,龙凤花烛燃烧着,这就是真真切切的全部。她嫁给了谢无度,成为了他的妻。
    日光逐渐退去,朦胧的夜色入侵,长影立在门前,按着眉心顿了顿。谢无度喝了些酒,微醺醉意,推开门,快步往卧房里去。
    他大抵猜得到,这样漫长而无趣的等待于她而言难挨,因此见人歪着身子靠着枕头呼吸安稳地睡着,也不算意外。
    谢慈早先还能有些耐心等着,后来渐渐没了耐心,又实在饿着,便叫她们弄了些吃的填了填肚子。这府里谢无度最大,没人管她规矩不规矩,帮着操办婚事的嬷嬷倒是想提醒几句,但拦不住,索性也不管了。
    待吃过些东西,谢慈命她们退下去,房间里复又安静下来。她将盖头重新戴上,坐回床边。昨夜她并未睡好,说不上忧或者惧,亦或者二者都有,总之一颗心沉沉浮浮地飘着,落不到实处,便没个安稳觉。一大早上又被她们拎起来摆弄,她困得很,方才吃了些东西,精神便更困倦,因而渐渐眼皮沉下来,自己都不知道何时睡过去的。
    谢无度放轻了步子,缓缓走近床边,在一旁坐下,借着烛光打量谢慈。沉重的凤冠固定在头上,令她寻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总有些别扭。盖头遮住她半截脸颊,露出鼻尖与丹唇,谢无度伸手,将她盖头掀开,瞥见她皱着的眉头。
    他抬头,抚平她的眉心,指腹沿着她眉心往下,擦过鼻尖,落到她唇上。大红的唇彩沾到他指腹上,谢无度抬手,将指腹上的唇彩舔去。她今日上了浓重的妆,那些浓墨重彩仿佛将她稚气盖去,转而给她增添上几分女人的风情与妩媚。
    从今日起,她名正言顺地属于他。
    生与他同衾,死与他同陵。
    谢无度眸光近乎痴迷,在此刻,像那佛像下虔诚的信众,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番又一番,才落下一声极轻的喟叹。
    他俯身吻上那鲜红的双唇,舌轻
    而易举地探入她牙关当中,搅乱一池春水。
    谢慈做了个奇怪的不大舒服的梦,她睁眼醒来,意识还有些恍惚,随即意识到自己口中的异样。谢无度的脸在眼前放大,她脸色绯红,伸手意欲推开他,却被他反手扣住,推在柔软的被衾上。
    她下意识想说话,但语不成声,断续发出几个声响:“你……唔……”
    她的舌被卷着,动弹不得,甜津混合着唇彩微微发苦的味道,尽数被他吞入肚中。直到他缓缓退出,谢慈大口喘气,仿佛濒死的鱼。她眼中一汪春水,瞪向谢无度,正欲撑起身来,却被谢无度按住。他的头埋在她颈间,柔声唤她名字:“阿慈。”
    谢慈停了起身的动作,应了一声:“嗯?”
    他却喊个没停,似乎只是没意义地重复她的名字,谢慈应了几声后没了耐心,正欲开口,却被他再次堵住唇舌,狂风暴雨一般侵袭而来。
    亲近之际,谢无度一向比平日里霸道些。她精致奢华的嫁衣被揉乱,吻亦不曾断过,长臂从她后背收紧,几乎要将她揉碎。
    他一声声地唤她:“阿慈。”
    谢慈情动不已,无力回应,只有乱糟糟的呼吸。谢无度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低声失笑,长指从她后背上划过,嶙峋的蝴蝶骨,不堪一握的细腰,到柔软小腿肚。
    谢慈被他握着小腿肚,拉近,按进自己身体。他们之间已经有过一些亲密接触,她亦明白他在动情。
    她娇娇的嗓音轻哼,人还慵懒着,依偎在他怀中。拨来那些碍事的云雾,得见真颜,谢慈心跳得快了些,不由瞥了眼自己小臂,慌张起来。
    她伸手横在他们之间,吞咽两声,临头想退却。
    谢无度却不容她退却,他仍旧唤她的名字,“阿慈……”
    “你是我的了。”
    他将话音送进她耳朵,紧跟着用潮热的唇舌包裹嗅她的耳垂,谢慈仿佛被摁下动弹不得的开关,揪着他衣领,眸中水雾一层深过一层。
    轻而易举。
    谢慈霎时觉得思绪僵住,仿佛一分为二,她泪珠滑落。谢无度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情绪,她声音带着哭腔,骂他。
    “谢无度……你……混蛋……”
    他不辩驳,抬起她的下巴,轻吮她的唇。
    被衾中铺陈花生、枣子之类,图一个早生贵子的吉祥兆头。谢慈闭着眼,感觉到后背被那些东西硌着,头脑昏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的流程似乎漏了什么,合卺酒还没喝。
    谢无度将她抱起,谢慈懵了懵,问他做什么。他道:“合卺酒。”
    话罢,他松了手。顷刻间,谢慈只觉得自己重心一落。她心一惊,赶紧伸手圈住他脖子,但下落那一瞬,仍叫她吓得心惊。
    谢无度抱她走动到桌边,几步之遥,长得仿佛百年。他绕过她的臂弯,将酒杯送到嘴边,而后迫不及待地吻她。
    合卺酒终是补上,叫她永生难忘。
    -
    日上三竿,谢慈才缓缓睁眼。她全身都酸痛,没有力气,锦被都拿不住,从身前跌落。偏头撞进谢无度的眼眸,他竟还在。弘景帝念他新婚,特许假期。
    他仿佛欣赏一幅不得了的画作,神色自豪,在她雪肩上落下一吻,而后才伺候她起身。兰时她们进来时,谢慈已经换上中衣,她不至于太过羞赧。
    但房中浓烈的旖旎气息实在让人脸红心跳,尽管她们未经人事,也明白这气息从何而来。兰时红着脸,低头将房中的窗户敞开,清风灌进来。
    竹时将浸湿的方巾递给谢慈,谢慈伸手接过时,都觉得胳膊发酸,她强撑着,没露出什么异样,洗漱过后,命她们传早膳。
    她扶着妆台,一个趔趄。她冷冷地瞪向始作俑者,谢无度走近
    ,将她拦腰抱起,从卧房抱去花厅用早膳。
    谢慈靠在他怀中,低头埋怨:“丢死人了,她们会笑我的。”
    谢无度笑说:“谁敢笑话你?”
    谢慈轻哼了声,还是觉得这一切都怪他。
    新婚第二日,新妇要向婆母敬茶。用过早膳后,要去长公主府向萧清漪敬茶。从霁雪堂出府的那段路,谢慈脚不沾地,被谢无度抱着上了马车。
    她靠着柔软的枕头,想到方才府门口几道目光,气不过又踢了谢无度一脚。可惜她实在没力气,踢人不痛不痒,反而像**似的。谢无度握住她手,只勾唇笑。他心情大好。
    到长公主府门口,谢慈坚持要自己走下去,强撑着发软的腿,一步步迈上台阶。谢无度伸手扶住她,落在外人眼中,是夫妻恩爱,也叫人唏嘘。
    长公主府中的这些人伺候了多年,都认识谢慈与谢无度,谁也没想过,这两个人有朝一日能成夫妻。
    穿过曲折回廊,到了沧渺院。萧清漪早早就在等着,没什么表情。
    她是过来人,尽管谢慈努力伪装,也瞒不过她。萧清漪一眼便知他们昨夜估摸着没怎么睡,她别过眼,没说话。
    身边伺候的人将茶送上,谢慈亦沉默着,将茶递上,低声说了一句:“母亲请用茶。”
    萧清漪没说什么,仿佛只在走一个漠不关己的流程,待走完了,当即送客。临走前,谢慈回头望了眼沧渺院大门,低声道:“她一点都不高兴。”
    如今她又成了自己名正言顺的阿娘了,谢慈却觉得叫不出口。她想起从前萧清漪唤谢无度,也总是一口一个他。
    “她高兴与否不重要,咱们高兴就成了。”谢无度揽过她腰,将头靠在她肩上。
    第74章 第七十四
    这倒也是。谢慈一向不是爱苦恼的人, 更不是喜欢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或者事而苦恼的人,她愿意为之操心的, 从来只有自己人。如今萧清漪再也够不上她能称为自己人的行列了, 萧清漪如何想,自然也与她关系不大。
    谢无度将整个脑袋的重量压在她身上,下巴戳着她肩膀, 谢慈不大舒服,耸了耸肩。谢无度便顺势将唇挪近,凑到她脖子处。
    他的气息喷洒在谢慈脖子,谢慈伸手抚上那处, 忽地意识到他昨晚在这儿留了印子。方才估摸着萧清漪看见了, 一路上那些人也都看见了。谢慈脸色倏地泛红, 抿嘴瞪他。
    昨晚他实在是太过分了,尽管从前他也霸道, 但从没像昨晚这个霸道过。不论她怎么撒娇, 他都不愿放过她,强硬得很,还一面净哄着她,一面却狠狠欺负。他好像化身狼, 要把她吃干抹净。倘若不是知道他是人, 她真要疑心他是什么妖精化身。
    谢无度听了她的话轻声失笑,吻在那处红痕上,露出坚硬的牙齿,轻轻啃咬, 似乎在照应她的话。谢慈嘶了声, 拍开他的手, 抱怨着掩嘴打了个哈欠。
    她困得很, 昨夜天将明时才睡着,今日虽起得晚,也未能补全这觉。从长公主府回来的马车上,谢慈连连打哈欠,好容易等回到王府,便径直回了无双阁睡觉。
    谢无度今日告假,不需要处理什么公事,自然寸步不离跟着谢慈。谢慈嫌他,将人拦在门外。
    “你会闹我。”她又打哈欠,眸中含雾。
    “我不闹你。”他信誓旦旦保证,“我守着你。”
    谢慈沉默片刻,还是妥协,“那你得保证,不然你就是猪。”
    他笑着点头。
    她侧身让开路,谢无度跟进来,谢慈眼皮沉沉,打着哈欠,脚步虚浮地往寝间里走。手才沾到被衾,便忍不住栽倒下去,滚进柔软的床帐之间。
    她闭着眼,鞋还未脱,试着蹬了蹬,没能蹬掉,有些愠怒。她不想再起身将鞋脱下,歪头,瞧见跟着过来的谢无度。
    还未待她开口,谢无度已然躬身,捏住她脚踝,动作温柔地替她脱下鞋袜,将她双腿放入被衾中。谢慈打了个滚,往里翻滚,闭着眼伸手去解衣带。要敬茶,自然不能穿得太过随意,可这些正式的衣裳并不适合这么躺着。
    她翻了个身,俯身趴在柔软被衾上,因着新婚,无双阁中的被衾也换了新的,从前是牡丹花绣,今日却是鸳鸯戏水。谢慈脸颊贴在鸳鸯戏水的绣样上,感觉到有些硌人,往旁边挪了挪,半截腰挡住一只鸳鸯。
    她别过胳膊,试图去拆解衣带,手上绵软无力,浪费时间又一事无成。她有些生气了,放下手,睁开迷糊的眼,连喊兰时她们进来的力气都没有。
    只抬腿,轻轻蹭了蹭旁边的谢无度。
    事实上,她是想踢他一脚,带了些泄愤的私心。倘若他昨晚收敛一点,她又何至于这样困倦?但没什么力气,轻飘飘地踢一脚,倒像在蹭他。
    蹭罢了,便一副坦然等待着人伺候的模样。
    谢无度眸中笑意渐深,伸手解开她的衣带,将她的胳膊从衣裳中拿出来。谢慈头脑昏昏,任由他动作,只偶尔配合地抬抬手脚。褪去一切束缚后,舒适感袭来。
    她睁开眼,含糊地说:“小时候你也这么给我穿过衣裳。”
    谢慈还记得,那时候谢无度把她的衣裳穿反了,她自己也不会弄这些,就这么跑到阿娘跟前去。那日阿娘要进宫,她也跟着,就这么狼狈又好笑地出现,见了皇后娘娘与几位后妃,还有几位表哥。他们都笑起来,还说她天真无邪,甚是可爱。她知道自己被夸了,笑盈盈地偷偷告诉阿娘,这是哥哥给她穿的,哥哥是大笨蛋。可阿娘似乎不怎么高兴。
    后来,阿娘让人把她
    的衣服换回来,她便跟着那些孩子们一道去玩。不知怎么,在御花园里发现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谢慈很喜欢那只兔子,萧泠音也喜欢,两个人为了只兔子大打出手,最后谢慈赢了,带着兔子回了家。
    她不知怎么想起这些事来,忽然觉得有趣。那时候她们不过五六岁,还未懂事,实在稚气。
    谢慈偏过头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谢无度躺下:“哥哥,陪我躺会儿。”
    谢无度听话地在她身侧躺下,谢慈抬起头来,靠在他胸口,抱住他,她睫羽渐渐垂落,实在撑不住了,沉沉睡去。临睡去之前,忽地想起那只兔子,那只兔子后来怎么样了?
    她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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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宁王成婚后第二日,玉章长公主向圣上请求离开盛安,前往汝州。她道,自己与驸马情谊甚笃,驸马过世后心中一直想念,因此想去驸马曾生活过的地方长住,以排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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