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顾不上一地碎片,抬腿就往院子里走去。
    微弱的晨光照射在爬满金银花的院墙上,沾了露水的花瓣像是渡了一层金般。
    墙角下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手里拎着和他极为不相称的公主礼盒。
    他把礼盒递给面前的小女孩,目光既怜爱又激动。
    小铃兰背着手,警惕地注视着他,一副戒备的模样。
    “铃兰。”黎初唤了一声女儿的名字。
    小铃兰看见妈妈,立刻迈开小腿,扑到了妈妈的怀里。
    她声音有些委屈地诉说:“妈妈,那个叔叔突然出现,还要给我送礼物。他是不是坏人?”
    妈妈曾再三叮嘱过她,不能拿陌生人给的东西,更不能吃陌生人的食物,小铃兰牢牢地将妈妈的话记在了脑子里。
    小铃兰躲在黎初身后,扒着黎初的双腿,从缝隙里偷偷看了一眼奇怪的叔叔。
    不过这个叔叔长得好好看,比电视里的大明星都要好看。
    小铃兰没忍住,又看了好几眼。
    傅屿迟怔愣地拎着礼盒站在原地,听见女儿说他是坏人时,心里像是被刀子剜了一样疼。
    三年来,他第一次这么近见到女儿,却被当成了坏人,简直比杀了他还要叫他痛苦百倍。
    他看向躲在黎初身后的女儿,视线和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对上时,他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想要靠近一点,却见女儿慌乱地把头藏起来,不愿意再看他。
    清晨的空气最为新鲜,可傅屿迟却觉得自己的胸腔闷堵到喘不过气。
    黎初拍了拍女儿的小手,示意她松开自己。小铃兰也乖巧地放开了手。
    黎初蹲下身体,把女儿半拥在怀里,指着傅屿迟,轻声说道:“这位叔叔不是坏人,他是……”
    黎初顿了顿,舌尖上的话语徘徊了许久,最终说出了口,“他是妈妈认识的人。”
    “是妈妈的好朋友吗?”在小铃兰眼里,最好的朋友就是小蔓姐姐,那这位叔叔是不是妈妈的“小蔓姐姐”呢。
    黎初拨弄着女儿额前的碎发,轻轻勾起一抹淡笑:“不是好朋友,只是认识。”
    “哦,这样呀。”
    铃兰从妈妈的怀里离开,小跑到傅屿迟怀里,她努力的仰起小脸,可是面前的这位叔叔实在太高,她脖子都仰疼了还是看不全他的脸。
    “叔叔,我叫铃兰,大名叫黎念歆,我妈妈叫黎初,妈妈开了一家店,叫小鹿鸭鸭……”
    铃兰的这段介绍让黎初哭笑不得。
    原本她是担心铃兰乱跑走丢找不到家,就让女儿把家里的基本信息背了下来,结果小家伙背是背了,就是背不清楚,毕竟年纪太小,黎初也没有强迫她一定要一字不差。
    从那之后,但凡遇上人,小铃兰就开始一长串的自我介绍,一本正经的模样加上她软糯的声音,把人逗得哈哈大笑。
    铃兰说话的时候,傅屿迟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他半蹲下身体,认真地听女儿说话。
    自我介绍结束后,铃兰眨着眼睛问道:“叔叔你叫什么呀?”
    “傅屿迟。”
    小铃兰听不懂,自动省略了后面两个字,甜甜地喊了一声:“傅叔叔。”
    傅屿迟愣了几秒,僵硬地点了点头。
    眼前的小女孩是他的女儿,可他却不能让她喊他一声爸爸。
    他敛起眼中的失落,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将手里的公主礼盒递给小铃兰。
    铃兰转过身,目光询问着妈妈能不能收,直到她看到妈妈点了点头,才开心地收下了礼物。
    “谢谢傅叔叔。”
    小孩子拿了新的玩具就控制不住要打开来玩,她小跑到黎初跟前,眼巴巴问道:“妈妈,我可以进去玩吗?”
    “去吧。”
    得到妈妈允许的铃兰撒开脚丫子就往屋子里跑,生怕慢一步手里的公主娃娃就不见了。
    傅屿迟看着铃兰消失的地方,深邃的眼睛里流露着浓郁的不舍。
    良久后,他收回目光,哑着嗓音对黎初说道:“谢谢你愿意让我见女儿。”
    黎初垂眸,“那个礼盒是你一早出去买的吧。”
    傅屿迟注视着黎初,心间又涌上一股酸涩,“是,来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总不好空着手见女儿。”
    “以后别再送了。”黎初停顿了片刻,又说道:“叫她铃兰吧。这里来往的人不少,我不想让人知道你是铃兰的父亲。”
    傅屿迟站在墙角下,就像是风化了的石柱,几乎要一片片碎裂在晨光之中。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黎初不需要他的关心,也不需要他的帮助。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要来接近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都让他觉得活着是有意义的。
    水滴石穿,绳锯木断,这样词语总在教导着人要坚持不懈,仿佛这样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可他默默守护了她们三年,黎初却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挫败感如同飞沙般磨碎了他的骄傲。
    黎初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牵连,他这样突然的出现,打乱了她平静安详的生活,让她害怕,更让她恐惧,她再也不想回到以前那样痛苦不堪的生活了。
    她果断而决绝地说道:“时间不早了,傅先生回去吧。”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徒留傅屿迟独自站在院子里。
    -
    黎初不知道傅屿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或许是在她说完话后,又或许他又徘徊了一段时间,等她陪着女儿玩了许久后出来时,人已经不在了。
    黎初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去。
    两天后,冯玉蓉从娘家回来,零零碎碎带了一大堆特产。
    黎初帮着收拾的时候,冯玉蓉拉着黎初,眼睛往四周看了一圈,确认没有人后,才放心说:“他是不是过来了?”
    黎初收拾东西的手一顿,装作听不懂,“谁啊?”
    冯玉蓉也没继续打哑迷,直截了当挑明了话,“傅屿迟。”
    黎初低着头,浅浅嗯了一声。
    冯玉蓉长呼一口气,“他来干什么?要抢走铃兰的抚养权吗?”
    冯玉蓉问的话也是黎初之前的担心,傅屿迟的表现虽然并不像是她所担心的那样,但黎初还是没有彻底放下心,傅屿迟从前的卑劣她至死都不会忘,她怎么敢全然相信这个人。
    黎初不想让母亲也跟着担心,平淡地打消着母亲的顾虑,“不是,他只是想看一眼女儿。”
    “那就好。”冯玉蓉清楚自己的女儿是个有主意的,当初既然把铃兰的抚养权拿了回来,也不会轻易还回去。
    这几年,家里有了铃兰热闹不少,也冲淡了黎耀祥过世的悲伤。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不敢想当时那样郁郁寡欢的女儿如何能撑得下去。
    冯玉蓉心里疼爱铃兰,也心疼自己的女儿没有一个好归宿。
    当初要不是发生了那些事情,女儿早已结婚,不至于落到现在。
    冯玉蓉想着还是要给女儿找个结婚对象,也好让铃兰在完整的家庭里面成长。
    这样想着,冯玉蓉就往门外走去,拿了手机出来拨通了电话。
    黎初未婚生子,在镇子上也多遭人议论,就算学历容貌能力样样出色,文德镇也没有哪家愿意同她家结亲。
    前几日她回娘家时,嫂子提及她家远房亲戚的孩子比黎初大几岁,现在就在市里做会计,前两年妻子过世,膝下没有孩子,想着给黎初牵个线,没准就成了。
    冯玉蓉只想着找个踏实稳重的女婿,能照顾黎初,爱护铃兰,别的倒是没什么要求,就没有拒绝嫂子的提议,只说回来先问问黎初的意思。
    但现在,她觉得这事得提上议程了。
    ……
    午餐后,黎初哄着铃兰午睡,小家伙没多久就睡着了,黎初轻手轻脚关上门,去了前台。
    冯玉蓉正和赵芸闲聊,见女儿来了,摆了摆手,招呼女儿坐下,“初初,你舅妈给你介绍了个男孩,妈妈觉得还不错,你去见见吧。”
    黎初错愕地落座,脑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冯玉蓉把手机递到女儿面前,一张男人的照片映入黎初的眼帘。
    照片里的男人穿着一身不太合体的西装,带着一副黑色的框架眼镜,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
    不算好看,也不算难看,普普通通的男生模样,放在人群里就会被淹没。
    冯玉蓉眸光微动,轻声说道:“这个男孩子是普通了一点,但是人呢还算不错,家里也简单,你就去见见,喝个茶吃顿饭,实在接触不来就算了。”
    黎初早已对婚姻没有任何向往,也不愿意再去接触任何男人,只想和女儿母亲一起好好经营这间民宿,安稳度日。
    过去的三年,母亲因为她遭受了许多非议,文德镇就这么大,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传遍整个镇子,很长一段时间,黎初都是镇子里的人编排羞辱的对象,那些难听至极的话犹如一把把利剑,刺得人鲜血直淋。
    黎初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却接受不了这些人在背后说她母亲。
    镇子上的那几个小混混总是出言不逊,调戏黎初,那些话简直不堪入耳,黎初也报过警,但这些人记吃不记打,出了警局后就会更过分,到后来,黎初不太敢出门,就怕遇见他们。
    后来不知怎么,那群混混被人狠狠教训了一顿,个个被打得筋骨错断,不敢再生事。
    镇子上人听说这些人是惹了黎初后才被打的,也不敢再出言羞辱黎初。
    文德镇的旅游业发展起来后,这些陈年旧事就宛如翻了篇,没人再提及。
    黎初抬眼看向母亲。
    冯玉蓉比起前几年苍老了许多,眼角多了不少皱纹,红润的脸色依旧掩藏不住面容的疲惫。
    看到母亲眼底的希冀时,黎初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她不想让母亲难过,失望。
    只是去见一面而已,于她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事,到时直接和对方说清楚就好,也免得浪费彼此时间。
    冯玉蓉见女儿愿意,心里悬着的石头放了下去,她也不期待着一次就能成,但女儿不抵触,在她看来就是好的。
    她欢喜地立刻给嫂子打了电话过去,约时间让两个孩子见面。
    -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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