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伤是什么回事?”她问。
    孙婉心一愣,惊慌失措地将胳膊收了回来:“没什么,不小心摔到的。”
    “这是鞭伤!你当我看不出吗?”裴玄霜一把拉住孙婉心,“婉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用鞭子抽了你?谁?”
    孙婉心偏过脸,忍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回道:“是蓝枫,谢浔的贴身侍卫蓝枫!”
    “是他?”裴玄霜道,“他为什么打你?”
    孙婉心怒气冲冲:“他要打断薄公子的腿,我不许,他就抽了我一鞭子。”
    “什么。”裴玄霜抖着手去摸孙婉心的衣裳,“他还打你哪了?他还打你哪了!”
    “没有了。”孙婉心按住她的的手,安慰,“只有这一处,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裴玄霜愧疚地望着孙婉心,终是又红了眼。
    “玄霜,你别这样,我真的没事的。”孙婉心摸了摸裴玄霜的脸,啐了一声道:“我虽挨了他一鞭子,却也从他手上咬下一块肉来,骂臭了他十八代祖宗,他都被我骂傻了。”
    裴玄霜低着头,喃喃:“你也好,薄公子也好,都是为我所害,我对不住你们……”
    “玄霜,我和薄公子都是讲情理的人,我们不会怪你的……”
    孙婉心话音刚落,谢浔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两个姑娘齐齐变了脸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收起了表情,不再出声。
    谢浔背着手,步伐沉沉地来到裴玄霜床前。
    “有劳孙姑娘了,下去歇歇吧。”
    他面色阴沉,语调微凉。虽是在与孙婉心说话,眼珠却一动不动地落在裴玄霜身上。
    孙婉心盯着那张惊为天人却又叫人不寒而栗的脸,默默站了起来。
    “玄霜,我走了。”她不舍担忧地望着裴玄霜,“你千万保重。”
    裴玄霜冲着孙婉心莞尔一笑,轻轻点了下头。
    谢浔盯着裴玄霜面上浮现出的笑意,感觉自己僵了整整一夜的心终于缓和了过来。
    可惜,当孙婉心离开之后,那抹迷人的笑容便也随之消散了。
    他五内郁结,烈火灼心,既想冲上去大声质问她怎敢如此放肆!当着她的面自戕轻生!又想把她从被子揪出来,关入牢狱,好生教训一顿。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在沛国,多少女人耍尽心机手段只为爬上他的床榻,只要他愿意,便可以对她们予取予夺!只有她!只有这个女人对他视而不见,满不在乎!即便他已经对她忍耐让步到了令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地方,她仍旧不知好歹,不识抬举,不仅如此,她甚至还因为一碗避子汤寻死觅活!
    他是不是太骄纵她了,所以才教她这般百无禁忌,任性妄为!
    她刚刚……似乎还提到了薄文兴啊,提到薄文兴时,她的目光怎的就那般温和柔顺。
    谢浔感觉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想要撕碎她,挖出她的心看看,看看那颗心是什么做的,怎的就这样硬!
    第024章 赏花
    春日燥热, 暖融融的卧房内,却散发着一丝莫名的寒意。
    谢浔盯着沉默寡言的裴玄霜,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想了许多, 最终还是强按下了心头的火气,坐在了正对着窗格的紫檀藤心矮圈椅上。
    新制的檀木圈椅华贵新亮,极有锐气,摸起来光滑细腻, 内里却冷硬的很, 倨傲不羁, 倒与那榻上之人的性情十分相似。
    谢浔摩挲着圈椅的扶手,好一会儿才淡淡地开口:“醒了?”
    裴玄霜目光涣散, 黯然无神, 虚飘飘地靠在床头, 无声无息, 好似一道幻影。
    谢浔便有些恼怒,他乌眸攫紧,白玉扇骨般的大手上爬满青筋:“说话啊!你与孙婉心言笑晏晏, 对着本侯, 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吗?”
    裴玄霜好似没听见谢浔的话一般,继续兀自发愣。
    谢浔重重点了点头,面上露出几分自嘲的笑意:“好……裴玄霜,你硬气,本侯当真是小瞧了你。”
    “你说完了吗?”裴玄霜面露不耐, “说完了请你出去。”
    谢浔嗤笑:“你肯说话了?”他翘起二郎腿,“本侯还以为, 你要一辈子当锯了嘴的葫芦。”
    裴玄霜闭了闭眼睛, 不再搭理谢浔。
    谢浔面沉如水, 喜怒难辨。他目光幽幽地盯着裴玄霜看了一会儿,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否则,即便你不想死,本侯也会把你送上奈何桥……”
    他威胁的明明白白,裴玄霜无视的请清清楚楚。
    谢浔磨了磨牙,猛地站起身来,走向了裴玄霜。
    察觉到谢浔的逼近,裴玄霜皱紧了眉,转过脸来看她。
    谢浔在裴玄霜的榻前猛地刹住脚步,意味不明地将她打量了一番后,盯住了那条横贯额头的帛带。
    帛带下的伤口有多深,他再清楚不过。好在她气虚乏力,即便拼尽了全身力气也只是撞破了皮肉而已,否则的话,这会子早去阎王殿报道了。
    她那时……是真的想死。
    一想到这里,谢浔的心就像在油锅里滚过似的难受。
    “你想死?裴玄霜,本侯准许你死了吗?”
    他抖抖衣袖扬起手来,一把捏住了裴玄霜尖翘的下巴,阴鸷而又暧昧地道:“裴玄霜,本侯待你不好吗?你为什么就一定要和本侯作对,惹得本侯不痛快?或许你是真的不愿意做本侯的女人,但本侯早就与你说过,这世上,从来没有本侯得不到的东西,只有本侯不想要的东西!”
    说着,他一脸邪气地勾了下唇,笑容玩味地抚摸起了裴玄霜的面庞:“你且……好自为之吧。或许有一天,本侯会腻了你,或者看上了其他女人,到那时,你若还闹着要走,本侯兴许心一软就放过你了。在此之前,你应该学得聪明一点,只有哄好了本侯爷,你才有可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裴玄霜不置一词,猛地别过脸去,挣开了谢浔的手。
    谢浔乌眸一觑,偏又擒住裴玄霜的下颌,命她抬头看他看,与他四目相对。
    “本侯苦口婆心的说了这么多,你竟然还是这副冷冰冰的态度!你当真就不怕本侯弃了你,让别人把你当成烂泥一样践踏?”
    闻言,裴玄霜冷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被践踏的还不够吗?”
    她面色一凛,目光含恨,一字一顿,字字由心:“谢浔,你的废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听的。你我之间结怨已深,此生势必纠缠到底,不死不休。”
    谢浔心魂俱是一震。
    “结怨已深?不死不休?”他捏紧了裴玄霜的下颌,怒道,“裴玄霜,本侯做了什么你要与本侯不死不休?本侯是纳你为妾许你荣华富贵有错,还是赐予你可以仰仗的权势有错?你真该和孙婉心的弟弟学学,看看聪明人是怎么做的,而不是一味地在本侯面前犯蠢!”
    说罢,他猛地撤开了手,惩罚似的将裴玄霜的脸甩了出去。
    裴玄霜本就浑身无力,被谢浔这么用力一甩,整个人便飞了出去,狼狈地趴在榻上。
    她只趴了一会儿,便在谢浔怒恨交加的目光中重新坐直了身体,冷笑地望着对方。
    谢浔盯着那双映着自己影子的褐眸,只觉得毛骨悚然。
    “你看着本侯做什么?”他攥紧适才甩过裴玄霜的手,“你屡屡冒犯本侯,合该得些教训。”
    “谢浔,你以为我想看你吗?”裴玄霜幽幽道,“我一点也不想看到你,因为,一看到你,我就觉得恶心!”
    谢浔气得发抖:“你……”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便是要掐断那段始终直直梗着的脖子,手才伸了出去,目光便落在了那条雪白的帛带上,登时将手收了回去,面色铁青地后退了两步。
    他盯着那张油盐不进的脸,恚道:“不就是一碗避子汤吗?本侯赏给你就是了!来人,把药给她端上来!”
    话音刚落,立刻有下人送了蜜饯、点心和一碗汤药过来。
    黑漆漆的汤药散发着白雾般的热气,氤氲了那张可恨的俏脸,谢浔咽了咽发干的喉咙,道:“这是药膳局制作的避子汤,寒性不似你写下的方子那么大,不会太伤身。待你日后想开了,想要孩子了,本侯再……”
    不等谢浔把话说完,裴玄霜已然端起了避子汤,头一仰灌了下去。
    汤药甚苦,裴玄霜呛得咳了一声,将汤碗扔在了地上。
    瓷碗落地成片,将谢浔后面的话一并砸碎了。
    “好,好得很……”他忍着心头的抽痛,冷笑着转身,“你这样的秉性,着实也不配怀本侯的孩子……”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徒留裴玄霜一人在绣着戏水鸳鸯图的榻上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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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裴玄霜当着谢浔的面喝下了那碗避子汤后,谢浔便没再碰过她。
    不仅如此,谢浔还不怎么见她,半个月里不过到她这里来了两次,每次坐上一盏茶的功夫就走,来去匆匆,心事重重。
    至于裴玄霜,她虽仍是无精打采,怏怏不乐的,但好歹用了饭食,喝了汤药,在秋月的精心照顾下一日好过一日。
    转眼间,四月只剩个尾巴了。
    这一日,在秋月好说歹说的一番劝道下,裴玄霜终于走出了琅月轩,在偌大的提督府里转了转。秋月早就将提督府摸透了的,她先是带着裴玄霜去了犹如漫步在山水之间的玉萃园;又去了奇石林立,飞瀑如练的青樾台;最后来到了百花盛开的倚香园,游湖赏花。
    “主子,你瞧,那海棠开的多好啊。”秋月轻挽着裴玄霜,指着不远处的海棠树一脸兴奋地道,“奴婢听说,侯爷当初为了修葺督府,特意请来了川地的工匠,用的木料砖石都是顶好的,光是楠木、香檀、金箔就用了好些呢,修建的不比侯府差。”
    裴玄霜意兴阑珊,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问:“二少爷平日里也住在提督府吗?”
    秋月一愣:“二少爷?”
    裴玄霜看了面有疑色的秋月一眼:“谢溶。”
    秋月恍然大悟,笑了笑道:“回主子的话,二少爷不住督府的,他只是偶尔在督府帮着侯爷处理一些事情,大多数时间都在提督衙门和侯府里待着。”
    裴玄霜点点头,随手摘下了一朵雪白雪白的小花。
    那花花瓣半拢,一副将开未开的模样,散发出的香气甚是清香迷人。秋月连忙介绍:“主子,这是白玉兰。”
    裴玄霜垂眸瞧着手中的玉兰花,沉吟了片刻后,摘下花瓣撒进了身后的湖水里。
    刚刚踏入倚香园的谢浔猝不及防看到了这样的画面。
    悠悠碧水前,一身白衣的裴玄霜独倚石而坐,信手将一串雪白的花瓣撒入湖中。
    清冷,绝美,俗尘不染。
    谢浔呼吸一滞,蓦地停下了脚步。
    他盯着那抹白影,心如擂鼓。
    有多久没见到她了?一天?两天?还是三天?他故意冷落了她,想着让她清醒清醒,悔过悔过,可她哪里悔过了,每每他放下身段去找她,她都是冷冰冰的不理人,眼神中的不屑之意足以要他怒发冲冠!
    他以为他的冷待会让她痛苦,可惜,从始至终,难受的只有他一个人!
    此般想着,谢浔便迈出长腿,面有不善地走向了裴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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