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浔一顿,立刻改口道:“本侯看错了。”他夺下裴玄霜手中的剪刀,将她扶了起来,“这花挺好看的。”
    一壁说,一壁将裴玄霜带入房中。
    “午时日头正毒辣,总待在院子里干什么?也不怕晒病了。”他端起桌上温度刚好的太平猴魁,“来,喝点茶,润润吧。”
    裴玄霜没有接茶,而是意兴阑珊地道:“我总得找点事做,不然,一天天闲着干什么?”
    谢浔垂眸望着裴玄霜清丽出尘的面庞,心思骤动:“有个孩子就不闲了……”他放下茶碗,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恳切地道,“玄霜,别喝那避子药了,你既已想开了,不如……”
    “我想开了什么?”裴玄霜眉毛一跳,冷着脸打断了谢浔的话,“谢浔,你想要孩子的话去找别人生,这件事情,我办不到。”
    谢浔磨了磨牙。
    “找别人生?”他捏住裴玄霜的下巴,眼底一片压抑的怒火,“你居然让我找别的女人?”
    “不然呢?”裴玄霜昂着头,“谢侯爷,你总要娶正妻的吧。”
    闻言,谢浔陡然一怔。
    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非但没能伤到敌人,还叫自己损了筋骨,折了手脚。
    他差点忘了,他尚未娶妻,唯有一房偏妾而已。
    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怎么于裴玄霜的口中说出来,就是这么的刺耳呢?
    “你倒是很记挂本侯的事。”谢浔喉咙发紧,心头痛痒难耐,“只是这些都与你无关,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安生待在本侯的身边。”
    裴玄霜含着一抹微凉的哂意,似笑非笑地盯着谢浔。
    谢浔目光沉沉地与她对视了片刻,忽地吐了口浊气,缓和了面色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总之你要记得,只要你安安分分的,本侯一定会好好待你。”
    裴玄霜垂了眼,一脸的麻木无感。
    谢浔默了默,兀自沉吟了片刻后道:“困吗?不困的话,咱们做点别的事。”
    裴玄霜的身体没来由的一颤,抬了脸,有些恼怒地看谢浔。
    谢浔口中的别的事从来只有那件事。
    “你如此幽怨的看着我做什么?”谢浔嗤笑着道。
    裴玄霜忍着气:“谢浔,你是禽兽吗?”
    闻言,谢浔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
    “禽兽?好霜儿,你在想什么呢?”他用食指在裴玄霜秀丽高挺的鼻梁上一点,“本侯虽然耽于美色,却也不是纵欲无度之人,否则的话,霜儿岂非时时刻刻衣衫不整?”
    “你!!”裴玄霜恼红了脸,心中无比后悔与谢浔争辩这件事。
    见她恼羞成怒,哑口无言,谢浔的心情愈发畅快:“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他捏了捏裴玄霜的手,“是你引我往那想的。”
    裴玄霜挣开他的手,起身便走。
    白裙随风而起的一瞬,谢浔攥住裴玄霜的胳膊,手腕翻转拧过了她的身,轻而易举地将对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你放开我。”坐在谢浔腿上的裴玄霜不断挣扎,“谢浔,你又想干什么?”
    谢浔一手圈着裴玄霜,一手抖开了一张冰密如茧的澄心堂纸。
    骨节分明,修长白润的大手拿起一支紫毫,在歙砚中轻轻一拂,将笔尖悬于纸上。
    裴玄霜心不在焉地看着谢浔的动作,不耐地道:“你又搞什么名堂?”
    谢浔提着毛笔的手背上青筋微凸,有力,却又不失书卷文气。他漫不经心地与裴玄霜道:“不搞什么名堂,闲来无事,写几个字玩玩而已。”
    说罢,手下笔走龙蛇,翰逸神飞地写下三个大字——裴玄霜。
    裴玄霜一脸冷漠地盯着那三个字,仿佛与它们并不相识。
    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认谢浔写得一手好字。
    他的字像他的人一样,桀骜不羁,钢劲锋利,游云惊龙,每一笔都如刀刻般力透纸背。
    谢浔却似乎对自己的字并不感兴趣,他撂了笔,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裴玄霜:“裴玄霜。”他款款动人地念着她的名字,“玄霜,很好听的名字,谁给你起的。”
    裴玄霜的眼神微不可察地闪了一下,道:“不知道。”
    “不知道?”谢浔凝眉,“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裴玄霜低了头,语气很是有些沉闷,“怎么?这也是侯爷不准许的?”
    谢浔眸色沉了沉,好一会儿没说话。
    “没事,本侯就是随便问问。”须臾,谢浔微微一笑,重新提笔蘸墨,沉吟片刻后又飞快地写下了三个大字。
    裴玄霜无可奈何地盯着面前的澄心堂纸,看着自己的名字旁边多出三个字——谢拂然。
    不知为何,谢浔写这三个字时莫名浮躁了些,以至于然字的最后一笔看起来格外浓重,虽也是极其完美的三个字,却不及裴玄霜三个字写得好。
    他缓缓抬起手,将毛笔放在了红酸枝笔架上。
    “这三个字,你可认得?”他转过头,鹰瞵鹗视地盯着裴玄霜的眸子。
    裴玄霜被那双乌沉沉的眸子看得浑身不自在。她觉得谢浔又在发疯了,这三个字又不是天书画符,她一个医者,日日看医书写药方,岂会认不出。
    “认得。”她耐着性子道。
    “念出来。”谢浔逼视着她,下令。
    裴玄霜一愣,转过头,一脸莫名地看着谢浔。
    “念出来。”谢浔寒声催促,“我要听。”
    裴玄霜倒抽一口气,横了谢浔一眼,道:“谢拂然。”
    谢浔长睫一颤。
    他终是在她清醒的时候听到了她喊他的名字,只是,为什么他的心感觉不到任何的愉悦与欣喜,而是有些酸痛?
    他不甘,再次催促她:“再念。”
    裴玄霜一脸的莫名其妙。
    但谢浔是个病入膏肓,喜怒无常,加膝坠渊的疯子,她和一个疯子计较什么?争辩什么?
    便顺着谢浔的意一字一顿地念:“谢、拂、然。”
    不对,还是不对。
    谢浔简直有些发狂了!她明明在梦中叫的那么深情,那么动听,即便在紧张着,害怕着,依旧是那么的情意深深,直击人心。怎么现在却是这么干巴巴的,生硬,干涩,一点感情都没有!
    “不是这样的。”谢浔握紧裴玄霜的手,“你再念一次我听听。”
    裴玄霜紧紧拧住了眉头。
    她用力挣了挣谢浔铁钳似的手,一如往昔地没有挣开。她变了脸色,气恼地问:“谢浔,你又在发什么疯?”
    发疯?
    是,谢浔也觉得自己有些疯了。
    若是确定了裴玄霜睡梦之中想着念着的人不是他,他只怕会更疯!
    “裴玄霜,你知道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吗?”他指着自己的名字,急切的如同濒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谢拂然,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什么意思?”裴玄霜快被谢浔折磨疯了,“谢浔,我听不懂你的话。”
    谢浔面色一僵,眼底翻起层层寒浪。
    “你不懂?”他死死盯着裴玄霜的双眼,试图从那双沉静冰冷的眸子里找到说谎的痕迹,“裴玄霜,你真的不懂?”
    裴玄霜双唇紧抿,用力拧着手腕:“我不懂。”她被谢浔逼得欲哭无泪,“谢浔!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浔瞳孔轻颤,一瞬不瞬地盯着裴玄霜看了好久放才强按下了心头的怒火。
    他绷着脸松开早已被他捏出红痕的细白手腕。
    “你不懂,你不认识,好,本侯便亲口告诉你。”他抱紧裴玄霜,“拂然,清风拂露,处置安然,这是……本侯的字。”
    “你的字?”裴玄霜脱口而出道,“你的字与我有什么关系?”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裴玄霜因自己的沉不住气而惊讶,谢浔则因裴玄霜的胆大包天而惊讶。
    她居然敢如此的冲撞他,冒犯她。毫不顾忌,肆无忌惮。
    心上好似被她亲手拿刀划开了一道口子,他怒不可遏,想着报复她,摧残她,让她与他一起痛!
    可他不忍!
    谢浔惊愕的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对裴玄霜的忍让与包容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仿佛在她面前,他才是低人一等,卑躬屈膝的那个。
    这令他无法接受。
    “你说什么?”他猛地捏住裴玄霜的下巴,“你再说一次?”
    裴玄霜冷脸瞪着谢浔,呼吸微乱。
    正是僵持不下,蓝枫疾步而入,面有惶恐地站在了他二人身前。
    第036章 花瓣
    谢浔的手仍旧按在裴玄霜的下巴上, 裴玄霜微扬着头,眼睛里全是压抑着的怒火。
    蓝枫扫了他二人一眼,把头低下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停滞片刻后, 谢浔不动声色地松开了裴玄霜的下巴。
    他大手一挥拂去写着他二人名字的澄心堂纸,一手紧紧箍着裴玄霜的腰,一手搭在了桌角。
    蓝枫将头埋的更低,恭谨道:“奴才有要事找主子商议, 故而……”
    “好了。”谢浔不耐烦地打断了蓝枫的话, “你只管告诉我, 发生了何事。”
    蓝枫冷峻的面孔一顿,便去看谢浔怀中的裴玄霜。
    裴玄霜知道这蓝枫是嫌她碍事了, 唯恐她将他们主仆之间见不得人的小秘密听了去,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谢浔箍她箍的那么紧, 铁钳似的,她想走也走不掉。
    便掀了眸,冷冷地横了蓝枫一眼。
    蓝枫不知是避嫌还是怎样, 见裴玄霜看了过来, 立刻颔首垂眸,拘谨的表情里透着一丝心虚与不安。裴玄霜将他的神情尽收于眼底,心中暗暗纳罕,并在瞬息之间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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