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真可怜,都叫本侯心疼了。”须臾,谢浔温柔地道,“本侯竟不知,霜儿的过往如此凄凉。”
    他一壁说,一壁轻轻抚了抚裴玄霜被冷汗洇湿了的头发。
    裴玄霜没有躲避,她静静地直视着谢浔的双眼,道:“你或许不信我的话,没关系,谢侯爷手眼通天,一查便是。”
    “傻瓜,本侯怎会不信你的话。”谢浔扯过被子盖在裴玄霜单薄的身子上,“你别怕,你有家了,提督府是你的家,本侯和老夫人都是你的家人。你不再是浮萍,你是本侯的女人,本侯会永远宠着你,护着你……”
    说着轻吁了一口气,淡淡地道:“今晚的事……本侯就不追究了,只是下不为例,霜儿聪慧,想必定能明白本侯的意思。”
    裴玄霜枕着谢浔的臂膀,听着他灼热胸膛内的心跳声,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阖上双眼,面无表情地道:“明白。”
    谢浔垂眸看了看阖上双眼的裴玄霜,意味深长地一笑:“明白了就好……”
    ------
    裴玄霜一夜未眠,起床之后,腿软的几乎走不了路。
    谢浔便将裴玄霜抱去了膳厅,一边说着酸话哄她,一边纡尊降贵地为她布菜盛汤,全程乐在其中,半分不耐烦也没有。裴玄霜明明恨得肝肠寸断,却不得不扮出一副平静如水的样子,配合着谢浔岁月静好的戏码。
    她必须要忍耐,必须。
    在她的恳求下,谢浔终是饶过了琅月轩中的奴才。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们或多或少受了些刑罚,身为裴玄霜贴身奴才的秋月受罚最重,被刑房的奴才拖回琅月轩时几乎奄奄一息。
    即便如此,她依旧对着谢浔叩头谢恩,感激的泪流满面。
    裴玄霜愧疚难当,对谢浔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怎么了?闷闷不乐的?嫌我罚他们了?”
    见裴玄霜冰着一张脸不说话,谢浔轻揽住她的肩头道:“已经网开一面了,若不是你开口求情,这帮没用的奴才早死了。”
    裴玄霜唇角抖了抖,心知与其争论亦是无用,便换了个话题道:“你今日不用上朝吗?”
    “上朝?”谢浔嗤笑了一声,“本侯今日休沐,晚些过宁国公府一叙,落日前必回来。”
    裴玄霜闻言一惊,:“你要去宁国公府?”
    “是啊。”谢浔眯了眯眼,“怎么了?你看起来有些激动。”
    裴玄霜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谢浔面前失了态,她移开眼,迅速将头一低:“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觉得无聊的很……”
    “无聊?”谢浔面露疑色,“怎么会无聊呢?”
    裴玄霜心念电转,飞快道:“当然无聊。素日里还有秋月陪着说说话,眼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岂非要闷死人。”
    “秋月不在,你可以与旁人聊天啊。”谢浔将裴玄霜捞进怀里,顺着她的意思道,“再说了,你不是还有孙婉心这个好姐妹吗?她人就在东厢住着,把她叫来陪你聊天解闷便是。”
    听得谢浔提及孙婉心,裴玄霜登时动了怒气:“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谢浔,你当婉心是什么?”
    “别气,别气。”谢浔连忙哄她,“既然不愿意让她来,那你便去找她好了。”
    裴玄霜一怔,双眼谨慎地在谢浔面上扫了扫:“真的?”
    谢浔便不说话了。
    他手指在膝上轻轻叩击着,思忖了一会儿,道:“这样,我命人将宁国公请去四星台,你带着婉心随我一同前去,在四星台里随便逛逛。四星台风光秀丽,应有尽有,你们两姐妹一定能找到符合心意的消遣之地……”
    裴玄霜越听脸色越冷,听到最后整个人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
    四星台……四星台……
    满是她屈辱回忆的四星台。
    她睨着谢浔,简直要冷笑出来。
    “好霜儿,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谢浔握住裴玄霜冰凉的手,目光中满是宠溺与关切,“最近京城里不太平,我不想你遇到危险,所以才将你带在身边。等风声过去了,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绝不横加干涉……”
    “知道了。”裴玄霜不愿再听,便打断了谢浔的话,一脸冷漠地问,“何时出发?”
    “不急。”谢浔眼底沉着幽幽的寒芒,“等日头不这么毒了再说。”
    ------
    谢浔说到做到,半个时辰后,当真带着裴玄霜离开了九门提督府。
    裴玄霜紧紧按着藏在袖子里的信物,一颗心随着滚动的车轮起起伏伏。
    大抵是老天开眼,所以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了她接近宁国公的机会。
    虽然与她的计划有些出入,可对方既然有将谢浔千刀万剐的能力,她愿意冒险一试。
    很快,马车在四星台外停了下来。
    裴玄霜被谢浔搀扶着走下马车,不出预料地见到了言琢等人。
    她盯着言琢那张老奸巨猾的脸,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
    言琢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仿佛没参加过那场淫|靡的聚会,他谄笑着走到谢浔面前,一拱手道:“侯爷。”
    谢浔微微一笑:“言大人,好早。”
    “不敢让侯爷等候,是以早早过来了,侯爷放心,招待宁国公的事,下官都安排妥了。”
    言琢一板一眼地汇报着,说完徐徐抬头,目光若有似无地在裴玄霜面上扫过。
    这位身份地位十分特殊的裴侍妾总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叫他想不注目都难。
    见他二人眉来眼去,谢浔便也低下头来,看了裴玄霜一眼。
    裴玄霜微微皱眉,暗道,谢浔这畜生莫不是让她向言琢行礼?
    毕竟,她可是当着这帮狗官的面被谢浔调|教了一回,若仍不知悔改,岂非再次驳了谢浔的脸面。
    裴玄霜才不在乎谢浔的脸面,只是,事成之前,万不可节外生枝。
    便垂眸裣衽,意在行礼。
    结果她才提起裙角,尚未屈膝,便被谢浔按住了胳膊。
    “你干什么?”谢浔怫然不悦。
    裴玄霜漠然:“行礼啊。”
    “行礼?”谢浔冷冷地道,“行什么礼?”
    裴玄霜便与言琢一并愣在了原地。
    裴玄霜直觉得谢浔莫名其妙,乖戾嚣张,阴晴不定。言琢则冷汗直冒,心头惴惴,惶恐不安。
    俄顷,他堪堪冲裴玄霜一笑,恭敬地屈了下身道:“下官岂敢受夫人的礼,夫人近日可好?”
    作者有话说:
    第039章 夫人
    夫人?
    谁?她吗?
    裴玄霜几欲作呕。
    相比于夫人这个称呼, 她宁愿被言琢叫作裴侍妾。
    一旁的谢浔听到这个称呼后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侧眸瞧着裴玄霜,似乎在等待她回话。裴玄霜无话可说, 便沉默地看着言琢,言琢被裴玄霜这么不冷不热的盯着,脸上的假笑都快要挂不住了。
    气氛正是尴尬,一顶软轿忽然停在了裴玄霜等人的面前。一挽着单螺髻, 着一袭水蓝色交领襦裙的少女笑盈盈地下了轿, 蝴蝶似的扑向了裴玄霜。
    “玄霜!”她脆生生地呼唤, “我来了!”
    裴玄霜莞尔,朝着孙婉心伸出了手。
    “婉心。”她亲昵地责备, “瞧你, 跑出一头汗。”
    孙婉心摇着裴玄霜的胳膊直撒娇:“来见玄霜姐当然要用跑的啊。”
    裴玄霜被孙婉心逗得抿唇一笑, 直看得谢浔脸色发僵。
    她何时与他如此自在随意的笑过。
    如此想着, 谢浔的脸色便更难看了。
    察觉到谢浔异样的眼神,裴玄霜立刻收敛了笑意,戒备地护在了孙婉心的身前。孙婉心这才意识到身边还杵着一个武安侯, 便心不甘情不愿地福了一福:“见过谢侯爷。”
    “免礼。”谢浔淡漠地道。
    孙婉心裣衽起身, 若有似无地朝谢浔身后扫了一眼。
    裴玄霜顺着孙婉心的目光看了过去,不出预料地看到了蓝枫那张冷峻的脸。
    他身着一袭墨蓝色的长袍,腰悬银色长剑,茂林修竹,玉树临风, 无论气质还是样貌皆是上乘,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可惜好皮囊之下藏着一颗恶心。
    裴玄霜横了蓝枫一眼, 带着孙婉心进了四星台。
    初夏已至, 四星台内桃红柳绿, 鸟语花香。谢浔陪着裴玄霜在水榭阁楼里逛了逛,待宁国公到达之后便去了清心斋,临别前着意叮嘱下人好好伺候裴玄霜,情意绵绵的样子直教裴玄霜恶寒不已。
    谢浔离开后,裴玄霜屏退下人,与孙婉心登上了位于清心斋正南方的馨远茶坊。
    二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落座便握住了彼此的手,细细地打量对方。
    “玄霜,数日不见,你还好吗?”
    “我还好。”裴玄霜点了下头,“你呢?你还好吗?那蓝枫有没有再欺负你?”
    提及蓝枫,孙婉心一张俏脸立刻黑了下去:“他?他现在老实的很,根本不敢惹我!狗男人!不想出来点阴招对付他,他当真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裴玄霜涩然一笑:“是吗?”
    她静静地注视着孙婉心,显然对她口中的阴招颇为好奇,孙婉心当即摆了摆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那些办法用来对付蓝枫这样的小喽啰还成,对付武安侯……”
    孙婉心一顿:“只怕是找死。”
    裴玄霜便垂下了眼帘。
    见她如此消沉,孙婉心好不心疼,她捏了捏裴玄霜的手,宽慰道:“玄霜,你打起精神来,我说了要救你便一定会救你。你放心,我已有妙计在手!”
    她左右观察了观察后压低声音:“我准备在提督府周围租一个院子,挖个地道通到你住的地方去 ,暗度陈仓,把你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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