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大门从里面慢慢打开,随后有人提灯朝外照了照。
    齐鸢抬头,拱手与人见礼,等看清来人后,脑子里“嗡”的一下,顿时傻眼了。
    谢兰庭身上披着一件肥大的绯色道袍,头发也只用一根玉枝挽着,提灯看向众人。
    外面的四个匪寇纷纷愣住,贼头子几乎目不转睛,暗暗咋舌。心道这小公子长得挺俊俏了,没想到里面还有个神仙似的人。这庄子……该不会用来养那种声伎名伶的吧?!
    可惜他们弟兄们都对男的不感兴趣,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女的。若是有,那今夜弟兄们岂不是人财两得了!
    齐鸢差点被谢兰庭吓掉三魂七魄,半天后回神,也不知道如何称呼,只得迟疑着问:“你也在这?”
    贼首已经迫不及待了,哈哈笑着挤着往前:“这是你养在屋里的?”
    齐鸢语塞,抬眼看着谢兰庭。
    谢兰庭眉头轻轻挑起,随后竟点了点头。
    “承蒙公子雅爱,还没过明路。”谢兰庭含笑将门打开,邀请众人入内,“兰某夜夜备酒以待,就等公子的答复呢,看来今夜有喜了。”
    第40章 施展绝技
    山庄的院落很是阔大, 中间挖了池塘,墙角堆着假山。空地上还放着一张摇椅, 旁边石桌上是空了的碗碟, 显然不久前有人正在这饮酒赏月。
    谢兰庭执灯引路,带着众人往里走,推开堂屋正门, 里面果真置办着一桌酒菜。
    几个匪寇一路走来啧啧直叹, 心道怪不得这个小少爷说自家有银子,果然是个豪富之家。只不过这庄子里的下人太少了些。再看桌上酒菜, 都是烧鸡烧鱼和煨熟的蹄肘等物, 肉色油亮, 香气直扑, 不由口水直流。
    他们已经两天没吃上好东西了, 这一路逃命,虽然偶尔也能喝点酒,但到底不敢去茶楼酒肆, 也不敢放纵豪饮。今天看筵席完备,酒瘾便直往上窜。
    贼首骂了一句脏话, 双目放光走到桌前,见桌上摆着两坛好酒,香味甘甜,不等别人说话,自己先举起一坛, 对嘴边喝。
    齐鸢看他行事不加收敛,便知道这人恐怕拿自己和谢兰庭当成死人了。
    谢兰庭出现在这里肯定不寻常, 或许是他本就知道这帮匪寇的存在, 早已暗中布线掌握了他们的行踪, 也可能是临时得了信过来布置,总之今夜请君入瓮,那这酒……或许有毒。
    齐鸢默默挑了门口的位置坐下,见筵席上酒杯只有一个,心里暗暗佩服谢兰庭做事周全,让人全看不出破绽。
    贼首灌了两口好酒,愈发张狂,径自坐了进去就要吃肉。唯独李暄跟那哑汉只在门外站着,并不入内。
    齐鸢先依照先前商议的,对谢兰庭道:“这几位义士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邀请他们来庄子上吃顿酒,再给义士们准备些盘缠做谢礼。”
    说完又催促李暄过来落座。
    李暄面色尴尬,摇头道:“齐公子,李某今日这番也是迫不得已,哪好意思再叨扰。公子今日所赠盘缠,李某也会铭记在心,来日若有机会必当重谢。”
    他只在门外站着,虽不是有意防备,但的确不好行事。
    齐鸢眼珠子一转,忙站起身,含笑去拉李暄的胳膊。
    “原来是李大哥。”齐鸢含笑道,“李大哥一看便是好汉,不过大哥莫要误会,我虽然跟兰公子有些私情,但对李大哥却只是敬佩之意,没有亵渎之心。刚刚我的确不会骑马……得罪得罪,且请进来坐坐,吃一杯酒。”
    李暄被他一打岔,也想起了刚刚众人的怀疑。
    大家说他跟这少年搂搂抱抱……他只当众人羞辱自己,此时看齐鸢果真喜欢男子,倒忍不住多想起来。
    莫非……对方多少有点意思?
    再看齐鸢面红耳热,似乎有几分羞意,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应付,迟疑着就被齐鸢拉着入了席,又忍不住去看谢兰庭。
    哑汉紧跟着进去,站在他的身后。
    谢兰庭取来新的酒杯,余光留意到李暄模样,也是微微一愣。
    刚刚外面黑咕隆咚,看不清几人面相,他只当几人都跟贼头子一样满脸横肉呢,现在一看,姓李的竟十分英俊,鼻子高挺,却又不像外族人那般古怪,让人一眼能看出区别。
    齐鸢看李暄入座后十分拘谨,殷勤劝了两杯,只盼着几人赶紧中毒倒地。
    贼首自顾自地吃肉,见齐鸢对李暄各位殷勤,歪眼调笑道:“小公子,你只看上了我这兄弟,也不知道拿银子出来吗?”
    齐鸢笑了笑:“我现在去取。”
    “你就在这坐着。”贼头子却不傻,眯着眼问,“你这庄子没别人了?”
    齐鸢心里一紧,正好说话,就听谢兰庭道:“的确没有旁人了。”
    四名匪寇面色齐变。谢兰庭笑道:“那管家罗里吧嗦,总在少爷跟前说我不是,所以这两天我故意支开他,想着跟少爷独处。那银子兰某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不过几位若不嫌弃,我这倒是点私房钱。”
    他说完从腰上解下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晃了几下,往外倒了一堆铜钱出来:“这里有足足三千文钱呢!”
    齐鸢:“……”三千铜文,还不到三两银子。
    谢兰庭还十分不舍,将铜钱往贼头子那边推了推,末了自己又拿回来几个。
    贼头子的一口酒险些呛到,“呸”了一声,拍刀站起,恼火道:“妈的,你当打发叫花子吗!”
    “叫花子竟能挣这么多钱?”谢兰庭“哎呀”一声,十分做作道,“我们江都县的教谕,一月也才两石米呢!原来叫花子也不可小觑吗!”
    齐鸢眼看着他戏耍匪寇,想笑又不敢笑,刚刚进门时的紧张情绪倒是一扫而空。
    这会儿见贼头子要发火,李暄也频频看着谢兰庭,连忙站起来,安抚几人道:“义士莫要介意,兰公子是本地大魁,冠冕群芳,向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哪里管过这些黄白之物,这几文钱怕是旁人哄他的罢了。我家庄子上有银库,管家虽然不在,但我知道钥匙在哪儿,一会儿给大家取来便是。”
    贼首刚气得火冒三丈,此时又被他一通相劝,一肚子气上不去下不来,指着谢兰庭骂道:“既然是个伎子,那该会唱曲跳舞的吧!去!给爷看看!”
    骂骂咧咧,形状轻浮。
    齐鸢面色一沉,不等说话,就听谢兰庭道:“兰某当然有些绝技,只是这地方不太能施展开。”
    说完看了看,让众人一起将桌子搬开一些,让出一块空地。齐鸢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得在远处看着。
    谢兰庭在那篇空地上走了走,不太满意地摇了摇头:“还是小了,不过也能将就。”又道:“地方有了,缺个家伙,几位谁身上有漂亮的刀剑?莫要太重的。”
    他身段模样艳色逼人,贼头子的那点怒火压制下去,又起了点邪念,哈哈笑道:“还挺带劲!”说完冲手下一扬下巴。
    手下从腰上抽出长剑,剑身出鞘,刚要放桌上,就觉眼前人影一晃。
    齐鸢因离得最远,所以看得最清楚
    ——在匪寇抽剑的一瞬间,谢兰庭竟挑眉一笑,随后轻轻一拍桌子,凌空而起,几乎眨眼间便欺身到那匪寇面前,单手拔剑出来,顺势在匪寇脖子上一抹。
    一颗人头就这样咕噜噜滚到了酒桌中央。
    匪寇的身子直立不倒,鲜血瞬时四下喷洒,喷了匪首和李暄一脸。
    齐鸢远在酒桌另一端,身上也溅上几处温热血液。
    他头一次见到杀人的场景,忍不住瞪圆了眼。或许是谢兰庭下手太快,齐鸢分明看见那匪寇的头在桌上滚了滚后,竟还眨了下眼皮。
    贼头子完全没料到这番变故,拍刀而起。李暄也脸色巨变,暴喝一声,同哑汉围剿上去。
    齐鸢被吓得呆住,心里忒忒直跳,身体霎时也失去了反应,只能目瞪口呆地坐在椅子上,时不时还会与桌子上的脑袋对视。
    他身体一时失了反应,心里倒是明白,暗道谢兰庭发难前也不知道先把自己支出去。
    再看匪首三人身上都满溅鲜血,谢兰庭却干干净净,也不知道怎么躲开的,又忍不住腹诽,姓谢的洁癖可以与倪云林一拼了,后者爱干净天天给梧桐树洗澡,谢兰庭洁癖杀人血不溅身。
    心里一顿念叨,那阵恐惧终于稍稍减弱一些。
    而前面,谢兰庭已经被三人合围上了,只是他身形快如鬼魅,在三人围过来时已经斜踩柱子,飞身而起,随后长剑从匪首头顶一穿而下。
    齐鸢只听一声极为瘆人的惨叫从匪首嘴里发出,等去看时,匪首已经气绝了。
    这番狠辣,连李暄也感到了几分战栗,面色大变,怒吼道:“你是何人!”
    他用出全力横刀劈下,哑汉则从谢兰庭身后攻上,三节棍直直打向谢兰庭的后颈。
    这俩人都吃准了长剑被卡在了匪首的头盖骨里不好拔。却没料到谢兰庭并不用剑,轻笑一声,飞起一脚将匪首尸体踹给李暄,他则反身,五指张开精准地抓住了三节棍的末端。
    哑汉自幼苦练武艺,棍棒几乎称绝,从未脱过手。今天竟然被别人反手抓住,心里唬了一大跳,却也来不及变招了。谢兰庭借力一甩,将哑汉狠狠掼到了酒桌上。
    “咔嚓”一声,酒桌应声而断,杯盘酒碟跌落的满地都是。
    李暄躲避不及,将匪首捅了个对穿。齐鸢看得眼花缭乱,再认清谁是谁时,谢兰庭已经绕去李暄身后,左手鹰爪般扣住李暄脖颈,右手搭在了对方的颅顶上,只需轻轻一别,李暄便要气绝了。
    哑汉从地上翻身站起,见状急忙收力,忌惮地站在了两步远处。
    齐鸢:“……”
    这也太快了!
    “尔等鼠辈,也好意思当好汉?”谢兰庭面露不屑,嘲笑李暄道,“这般无用,在军中连喂马都不配吧。”
    李暄自知不敌,本就羞恼地不行,此时听对方说他在军中不堪用,更是戳中了痛处,怒道:“你要杀便杀,为何还羞辱人!我李暄再不堪用,那也是在在崖川杀过西川王的!如今落你手中,是我本事不济,我自无怨言!你休要拿军中的话羞辱我!”
    齐鸢再次听得“崖川”两字,只觉一股热气从头顶灌进了身子,整个人都热乎起来。
    李暄果然是崖川平叛大军的!
    他内心暗潮汹涌,生怕谢兰庭将人了结了,脱口道:“谢大人!手下留人!”
    谢兰庭正要说话,冷不丁被他打断,转头奇怪道:“留他?凭什么?”
    齐鸢忙拱拱手:“听李大哥所言,他也是在军中立过功的……”
    “若是军伍之人,叛逃本就是死罪。”谢兰庭打断他,摇了摇头,“更何况西川王还活的好好的。崖川大军接连战败,有什么用?”
    李暄一听这话,下意识挣着“呜呜”了几声,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齐鸢没注意到这点异常,又劝说谢兰庭:“那大人也要留个活口吧,万一他们还有贼窝呢?”
    “有几分道理。”谢兰庭商量道:“那留下哑巴如何?”
    齐鸢:“哑巴又不会说话!”
    “只要他带路就行。”谢兰庭叹了口气,“更何况这群人一看就是流匪,并非本地人。怕是没有窝点可以捣。”
    齐鸢:“……”
    齐鸢顿了顿,只得另辟蹊径。
    “……可是李大哥对我还有救命之恩。”齐鸢将刚刚山下的事情稍稍夸大了几分,又润色一番,直将李暄说成贼中好汉,连说带叹,最后道,“……若不是李大哥护着,我与何公子等人恐怕早就遭了毒手了。对了!何公子得救了吧?”
    齐鸢突然想到关键处,忙道:“你也可以问问何公子!若不是李大哥从中周旋,谢大人怕是见不到何公子了。李大哥对我们有恩,大人暂且留他一命,给他一个过堂自辩的机会如何?”
    俩人正讨价还价,就听庄子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
    齐鸢后知后觉,想起山脚下的那几个人,眼睛瞪圆,才道不好,就听孙大奎在外面大喊:“少爷!呜呜呜少爷!”
    十七八个兵勇破门涌入,先被屋内的情形唬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忙去将李暄捆了个结实。
    哑汉全然看着李暄行事,后者被捆,他便也自觉交出兵器,任由被五花大绑推出。齐鸢听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这才知道山脚下的十几个匪寇竟也是半死半伤,都已准备收监入狱了。
    一时间洪知县也进来询问情况,孙大奎也来找齐鸢,还有死活不回衙门非要赖着一起的柳大宝等人,却是个个欢喜奔入,随后被屋里的无头尸和滚落出来的双目圆睁的脑袋吓得直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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