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俊离开后,我还有继续画漫画的理由吗?
    漫展结束的时候,我应了阿梅梅的邀约,第一次在不是聚餐和尾牙的情况下,和前同事们一起吃晚餐。
    今天也是我首次见识到签名会的盛况,在和民俊绕了会场一圈后,我们又来到了舞台旁,而公司的logo大咧咧的秀在墙壁上,比其他出版社样子看起来更富丽堂皇。
    买了签名套组的读者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兴奋的排队,周围欢声雷动,我看着在台上容光焕发的阿梅梅,她拿着麦克风,向所有人打了招呼,说谢谢大家能够读她的漫画。
    那样的表现让我忍不住屏住了气息。阿梅梅的样子,感觉才像所谓创作者该有的模样,她和每一个上台的读者握手,接着微笑灿烂。
    「你会觉得没办法办签名会,很难过吗?」当我们在人少的地方稍作休息时,民俊这么问我。那时的我脑袋一片混乱,所有的事都搅在一起。
    「签名会给适合的人办就好了。」我小声的说:「我要是签名的话,可能会被太热情的人吓到。」
    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偷偷揶揄阿梅梅,我吞了口口水,发现自己和民俊仍牵着手。我又忍不住握紧他。
    「这里太大了,走散的话我说不定会被冲到电玩展附近。」民俊一边说,一边继续带着我前进,语气轻松。然而依照他显眼的样子,我就算在好几公尺以外,也绝对可以找到他。
    晚餐时间,我们到了附近的自助式餐厅。这里挤满了各种穿着cosplay套装的人群,好像讲话不够大声就会被淹没。
    「我今天……好丢脸,我叫错……我怎么可以叫错读者的名字……」排行榜第一名的rainny在读者面前好像就会完全失去自信心,她在餐桌上崩溃的猛吃杯子蛋糕,直到工作人员过来说一个人限制拿二十个。
    我想到了尾牙的时候,我坐在那群因为比赛获得连载机会的作家身边,一个人默默的吃着东西,满脑子好像都是关于我的作品,那时朋友还和我住在一起,她总是说人要志向远大,要发光发热。
    「当漫画家太难了,真的太难了……」rainny欲哭无泪的说:「海嵐小姐,我可以拿你的甜点吗?」
    我首次和第一名说上话,竟然是我把我从沙拉吧拿回来的甜点给对方,而rainny开心的向我道谢,她也祝贺我顺利完结,脸上露出真挚的表情。
    阿梅梅从头到尾都在说话,她似乎记得每一个工作人员的名字,途中她站起来,从头走到尾和每一个人举杯致意,最后在来到我这里的时候,阿梅梅说:「以后也一起来聚餐怎么样?」
    「我不确定……我会不会继续留在台北。」我有些不安的说,那些对未来恐惧的念头就像虫般,往心脏啃食了好几个小洞。
    「那我会去找你。」阿梅梅肯定的说,她拿着柳橙汁,和我的咖啡碰杯:「反正我们之后还有很多机会啊,虽然下次应该就会是同人展的时候见面了,啊,你有需要展示架吗?我可以提供一个!」
    在我连忙说先不用后,阿梅梅又走向稍远处的小芳,她们两个的声音几乎盖过了周围其他嘈杂的聊天声。
    「我有错过什么吗?」民俊拿着食物回来,他在默默坐回我旁边时说道。
    「当然没有。」我说:「啊,有啦,你如果刚刚在的话,甜点可能会被抢走。」
    民俊应了一声,在餐厅内,每个人的眼睛都会映照出灯的模样,民俊也不例外,我偷偷地看着他的瞳孔,上面似乎不只有光亮,还有更多我说不清的东西。
    「我不会帮你盛。」民俊皱眉说。
    「我又没有要叫你帮我盛。」
    我忍不住笑出声,他也朝着我笑了。就好像我们自始至终都是朋友。
    ——如果,在再次与民俊相遇的那一天告诉我,我们最后会变得如此熟悉彼此,我应该会感到难以置信。
    和他生活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不会觉得拥挤,后来我思索了下,或许是因为我们并没有朝着同样的地方在前进,我们背对着背,告诉对方那里有什么,而一切在这不到十坪的小空间内,变得辽阔无比。
    如此草率的决定题材是什么以后,我和民俊接下来的时间都在对谈。日夜颠倒,参考资料满山满谷。
    「说是自传类的漫画,但我自己却没有什么值得画出来的事情啊。」一开始我在小桌旁如此说道,而绘画工具堆到整客厅都是,空气中充满了顏料的气味。
    这样租来的地方,原先我以为不会染上居家的气息,但实际上,所谓居家气息就是充满了生活的痕跡——就像民俊的刮鬍泡摆在浴室的架子上,我的生理用品塞在外头的矮柜中,而有时候外出的外套,我们都会习惯性的丢在客厅的椅子。
    「就是这种好像不值得画出来的东西,才有画出来的价值吧。」民俊说他没有研究过怎么编写故事,他只知道该如何训练自己的构图,明白如何调色,怎么运用自然光,所以他和我所看见的事物,似乎自始至终,都不是同样的东西。
    可是那似乎,同样耀眼无比。
    我画草图的时候,他会靠在旁边盯着,就像学校的同桌一样——说起来,我记得国中好像有一阵子,在我还没对他说噁心之前,我们也曾经同桌过很短暂的时间。
    那时的民俊下课时不是在唸书就是在画画,有时候上课也是。我忘记我们到底有没有说过话,而那时日子平淡,记忆却死烙脑海。
    「你家到底在哪里啊。」当我在画草稿的时候,有时候会低声询问愚蠢的问题。
    「在北屯。」民俊说。他看着我动笔,有时候也会说关于分镜问题的建议:「我们是同一所国中啊。」
    「对,说得也是。」我说:「因为在现在总觉得听上去很不真实。」
    他向我笑了,像是在肯定这样的答覆。
    我试着画我的自画像,那看起来很奇怪,比画《艾蒙》的时候还诡异。我试着思索那些愿意画自传漫画的作者都在想着什么,但我的脑袋老是会像运转过度的机械,一回过神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对了,画画。
    民俊总是看着我画画,正如同他动笔时,我也这样盯着他一样。我问他说你要不要也试着画漫画,可民俊说他不会画人,漫画最重要的是人,但他就连素描石膏像都很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我问他。
    「会有个感觉,画一个人的时候,好像整个人都会被吸进去。在给学生示范怎么画石膏像的时候,为了不被他们影响到,必须逼自己非常专注。」
    民俊这么说:「那时候会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笔或者橡皮擦之类的东西,也可能是大卫像。」
    「说起来,你是为什么会一直画画啊。」我轻声的问。
    他托着下巴,瞇起眼睛,瀏海垂到了视线前方,开口:「可能,因为我阿嬤说我有天份。」
    「你的确有啊。」我肯定道。
    说起来,画画的时候,我询问着他,明明曾伤害过人,到底还有没有能够带给人幸福的资格。真正把这样的话说出口,我感觉到笨拙和不安,因为那听起来太像儿戏,太自我中心。
    怎么可能一辈子活在世上不伤害人。民俊如此回应。
    「我家和我已经断绝关係好久了,就连过年我爸妈都没有叫我回去吃饭。」我们在吃午餐的时候,民俊对我说道:「他们说这只会是一个阶段,可能等我过了三十岁,就会浪子回头的找个女生结婚。」
    「那你会吗?」
    「怪的是我觉得说不定会。」民俊露出苦涩的表情:「不是因为社会压力,或者道德绑架,而是我自己好像都没有办法摸清自己是谁……因为谁也说不清未来,我没有一件事可以很肯定的说『一定会发生』。」
    「但你不是对我说过,只要我让你住你就会原谅我吗?」我问:「那时候你看起来非常肯定。」
    「那是因为……」民俊缩起上半身,他瞇起眼睛说:「就像之前说的啊,因为可能……照理来说,我要威胁你会比较符合情况啊,不然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后来民俊说了好多好多,他明明并不沉默也不靦腆。不知为何我也想到彦豪所说的,民俊对任何事情都有套自己的想法。
    就像他告诉我,先前他去书店看过从左边翻是一个故事,从右边翻则是另一个故事——这样的绘本,讲述着两个主角在遇到彼此前,一路走来的旅途。
    或许我们也可以这样做。民俊说,左翻还有右翻,感觉起来很适合吧,为了想要理解,所以要往前走。
    是的。
    我或许什么事情都很迟钝吧。我现在才缓慢地意识到,和民俊在一起的我感觉全身的细胞,都能够为了画画而活,而这次不是要杀了谁,我想要未来的我能够幸福,而为此必须直面过往的我。
    郭民俊啊。然后我会这么喊着他的名字,就像在喊着某种珍宝。
    选用了bl当题材,这样的我真的行吗?没有去深入瞭解过,甚至自己也不是同性恋,还如此伤害过你,却还是想要用漫画来传达自己的声音——
    是不是像我这样的人不该创作?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这样才叫做赎罪?可我只是为了自我安心,所以一直在画漫画,实际上我该做的,明明就是找到你,和你道歉啊。
    有的时候我会全身紧绷,像这样子,再一次的和民俊倾诉了自己的恐惧,就像那天晚上我们在他的房间内,两个人靠在一起,我哭到无法呼吸,而他没有离开。
    你现在找到我了。他说。
    他又补了一句:我也找到你了。
    就像某种接力一样,在我诉说完后,民俊也会轻声的,像是在对着谁道歉一般,说着他的事情。
    我常在想。民俊这么说:这样的事情明明很常发生,就像我和父母说了某种私密的事,隔天却发现我的叔叔阿姨伯伯们都知道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叫做洩密,那是错误的吗?我想是的。
    国中时全班都知道我喜欢男生,他们会在我写作业的时候问我是不是在写情书给某个男生,老古板的老师会说我娘娘腔,女孩子们会群起嘲笑我——
    我有时候会想,会不会身为同性恋,本该就是要承受这些,才真的可以成为同性恋。
    所以我留长发穿了钉子,这样看起来更符合异类的形象,那让我更自在。后来我阿嬤叫我跪在祖先灵堂前,大声反省自己的错误。我一直在想错误到底是什么,然后我发觉我不知道的话,我就该去理解——
    你也是,对吧?
    是的。我想是的。
    好多的作品都强调了同性恋,喜欢着同性别的人好像是特别到需要被关注到的事情,所以我不想要去强调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于是乎,那就是故事了。那些平凡到似乎不值得被记录下来的事情,在民俊往左翻的页面开始,他要向前迈步,拿起铅笔画出草稿,昂贵的代针笔上墨线,他会刻出细节,会将自己的模样给刻出来。
    想要去理解,所以画了漫画。关于自身的厌恶,关于对世界的不安,所以也画了漫画,我就是如此走过来的,我的每部作品都像是在埋葬过去的我,有一天我或许会把自己给燃烧殆尽,可是我也想要往前。
    想要去了解更多的民俊,想要去他去过的地方好好看一看,想要讲更多的话……可是每当我想要说出那些渴望时,我总是将手十指紧扣,放置在胸前,感觉到心脏猛烈跳动。
    要将话语传递出去怎么会如此艰难?
    所以我才要画漫画,就是这样的吧。
    于是我将从我的右翻页,同样开始我那没有那么值得被记录下来的事情。关于我的霸凌,关于我对未来的迷茫,对所有人抱歉的事情,太过真实的自己,看起来反而平凡而不丑陋。
    我的名字叫安春暉。
    我是个曾经霸凌过别人的漫画家。
    就从这样的平凡开始。
    「民俊,书名要叫什么?」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一边嚼着滷蛋一边说。
    「我想想。」他说,手沾满了碳粉,我试图教他一点电脑绘图,不过他还是放弃除了涂顏色以外的所有cg绘图。
    「现在是夏天。」他有些莫名其妙的说:「好像很适合去海边。」
    「那你要去吗?我是说完成之后。」我随口问道。
    民俊突然停滞了许久,他转过头看着我,他的眼镜沾上雾气,所以过了一会,我才终于看清他的眼神。
    「怎么了?」我问。
    或许是在像这样子的瞬间,我总是会意识到我们有一天会分离的未来。
    「标题就……选个有海的句子好了。」
    民俊顿顿的说,在吃完饭后,我们挤在电脑前,打开电脑拉出成语字典。在辞海中,有什么东西跳进了视线中。
    他和我同时指向了电脑萤幕显示的某个字句。
    「『海不扬波』,听上去很不错啊。」
    因为一路走来跌的鼻青脸肿,所以取了太平盛世这样的意思。想着想着,我突然觉得我们两个,说不定比彼此以为的都还要浪漫。
    那么我想我,既然我希望民俊幸福的念头从未改变。我或许就不该去害怕没有他的未来。
    ——「春暉,春暉,要不要去房间睡觉?」
    我在呼喊声中醒过来,感觉全身都在发烫,我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在电脑萤幕前睡过去了,睁开眼睛时,感觉全身骨头都在哀嚎。
    我看了看被扫描进电脑的手稿,那是我和民俊跑了好几家书局才有在用的漫画稿纸,我从前天开始,就一直在尝试用cg贴网点,一直以来画彩色漫画的我,到了黑白的领域简直像陷入泥沼。
    原稿随意堆在桌上,上面的标籤密密麻麻,再继续看下去感觉眼睛都要瞎了。
    但是成品是如此令人撼动。那甚至让我有种错觉,我之所以活到现在,就是为了和民俊一起做这件事。
    「我呃——」我揉了揉眼睛,然后说:「我快完成了。」
    民俊靠在我身侧,近到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吐纳。他瞇起眼睛,说:「要不要吃晚餐?」
    「现在是晚餐时间?」我错愕的看向时鐘,上面写着六点,我沉默一会,发现自己竟然分不清楚到底是晚上还是早上六点。
    「应该是吧。」民俊打了很大的哈欠,他一边坐到了地板上,一边动作缓慢的拿出手机,一如往常的叫餐。
    我将档案存档,一共四十八页。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是我和民俊花了两个礼拜一起画出来的,他最终在我的逼迫下,认真的开始画人物,有素描的底子的民俊可以完美勾勒出人体的曲线,再配合上他优秀的分镜能力,我和他说:
    「你或许比我更适合画漫画。」
    「但我没什么想要传达的。」他轻声的回覆。
    封面也是由他设计的,民俊画了一张大开数的水彩画,是两个人站在海边,脚踝浸在波浪中,头发被风吹乱。远处阳光灿烂,而影子拉的好长好长。
    很久以前,在得奖的时候,我感受到一种「我终于把自己给传达出来」的悸动,好像终于跟某个人產生了联系,凭藉着这样的感动,我千里迢迢来到台北,觉得自己成为漫画家是命中注定。
    现在我觉得,好像不画画也无所谓了,不是画不出来了,而是我还可以去找到更多东西,还可以用画以外的事物去了解一个人,我或许,或许真的有足够多的勇气,能够去实现我所想要的。
    我从椅子上下来,然后靠到民俊旁边:「我想要吃拉麵。」
    「好啊,那我要吃叉烧的。」他说。
    当外送来的时候,毫不意外又是在大台北地区努力工作的柏晨。我去接过食物时,柏晨惊恐的看着我,他说:「安小姐,你比昨天更像殭尸知道吗?」
    「还活着啦。」我说,感觉到飢肠轆轆:「谢谢你。」
    「对了,明天就是你们说的同人展对吧?」柏晨和民俊打了声招呼,在这几个礼拜的相处下来,我们三个人都变成了偶尔会聊天的关係。他说:「我还要工作所以不会到场,那可不可先跟你们买一下作品?哼哼我带了五百块喔。」
    我感觉到神经似乎断片了。
    气氛好像静止好几分鐘,我回过头,然后和民俊对到眼,他顿了许久,才勉强挤出一句:「明天?」
    「对啊明天礼拜六。」柏晨拿出手机说:「就在附近言大的体育馆……」
    「我们还没印——」然后,民俊终于说出那晴天霹靂的宣告。
    我抽动嘴角,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但没有编辑提醒我,我好像什么事情都会忘记。一阵疯狂和彷如重击的感触在胃里翻搅,我连忙赶到电脑面前,将档案改格式输出到随身碟里:「我现在来存,应该还来得及!」
    「我去查哪里的印刷厂有开!」民俊立刻说道。
    在我们手忙脚乱的时候,站在门口的柏晨似乎思考了许久,他说:「可恶,我现在走的话好像很不近人情,安小姐不然我送你去吧?我骑摩托车会快一点。」
    在突如其来的协议达成后,我将档案存到随身碟里,将信用卡带在身上,然后民俊凑过来,他将附近印刷厂的地址从手机上传给我,他的眼神充满坚定。
    而柏晨将第二顶安全帽交给我,我便坐上了后座,在夜晚的台北街道奔驰。
    柏晨的摩托车后座放着外卖保温箱,行进过程中我感觉到腰椎部分一直去卡到。而我们在机车群中穿梭。
    我感觉心跳快到无法呼吸。说起来,我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我们所创作出的作品是多么私密的东西,但却要印出来,然后卖给那些人生中的过客。
    诚实面对自己的人,可以无所畏惧。这又是谁说过的话?
    「安小姐的那个作品,就是《愿你安好,艾蒙》,我看了喔!」柏晨在红绿灯路口时说,他的声音在鸣笛与热闹街区的声响中,显得清晰灿烂:「虽然我读不太懂,可是我觉得能画漫画的人都很厉害。」
    我顿了许久,低声的说:「像你这种认真生活的人比较厉害啊。」
    柏晨似乎没有听见我说什么,他只是在发动引擎的时候,又补了一句:「欸,帮助漫画家在截稿日前达阵,写在履歷上的话感觉帅爆了。」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也笑了,而摩托车奔驰,我们花不到十分鐘就到印刷厂,幸运的是除我以外,也有几个看起来是下了班马上赶过来,就为了要在展览上开卖作品的创作者们。
    印刷厂的老闆似乎也见怪不怪,在要求我填完表单以及约定取货时间后,任务差不多就完成了。
    接下来,柏晨已经先走一步去工作了。他祝我一切顺利,口气就像小芳。我目送他在夜色里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车尾灯。
    民俊传了讯息说他等等就会来接我回去。我盯着这条讯息,一个人站在印刷厂的店门口,一旁的捕蚊灯发出吱声,听上去像某种节奏乐。
    我突然感觉到心情就像水波一样平静,我看往前方,完全整理不出思绪。
    「春暉!」
    我听见喊声,然后再自然不过的转过身,我看着民俊在视线的远方,我也迈开脚步。我等等要说什么呢?就说一起回家吃晚餐——
    只是这样的日常生活,真的可以吗?
    在这两个礼拜间,我每天都会產生这样的疑问。质疑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会不会我仍在进行所谓的,图自己安心的利己主义。
    「春暉。」他站到我面前,有些汗流浹背,但露出了微笑:「走吧,回家吧。明天还有得忙……安春暉?」
    我突然想到,朋友曾经和我说过,过劳昏倒过一次的人之后就会注意到自己的极限。
    就彷彿我不断的质疑,不断的退缩,直至现在才肯定,我能够与民俊相遇太好了,能够画漫画真是太好了。
    我想现在,我终于注意到自己了。
    在黑暗笼罩视线前,我与民俊第一次拥抱。
    不知为何,在这样的瞬间,我突然明白那样强烈的情感,为什么会令人落泪了。
    我明白我为什么要带着他去温泉去地下街去看电影,去前男友家撞门伸出手带着他从雨中回家然后一起逛展览,然后,想要了解他的全部——
    好喜欢你。
    所以现在,无关乎什么赎罪不赎罪,无关乎我是怎样的烂人,也无关乎关于自我的追寻与探讨之类的,我这辈子可能永远不会懂的东西。
    就只是,单纯的,因为好喜欢你,所以希望你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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