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归不知,但皇宫里没有秘密,几乎尚书府大门被敲开时,其他人便已都知晓。
    左相常庸近几日夜不安寝,总是被恶梦惊醒,梦中总能看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质问他为何陷害他。
    今夜,他又梦见了,与之前不同的是,那张脸竟然成了帝王的脸,帝王手中执剑对他狠狠刺去。
    常庸吓出一声冷汗,大口喘息,人还没从梦中回过神,门口便传来侍卫的声音,“相爷,崔尚书进宫面圣了。”
    “何时?”
    “方才。”
    常庸从榻上滚了下来,穿着亵衣打开门,“备轿。”
    到了宫门前发现,等候在外的不只他一个,右相王卯,兵部侍郎苏谦,户部侍郎宋承等,都等候再次。
    天色暗黑,笼灯映出几位大人的脸,神色不一,常庸惨白着脸额头上都是汗,时不时抬袖擦拭。
    突的,一阵风袭来,吹灭了笼灯,莫名的让人不寒而栗。
    明明是七月盛夏,隐隐给人一种隆冬感,像是淌在冰河里,牙齿忍不住打颤。
    常庸衣袖下的手指慢慢攥紧,连点血色都没了。
    后来,他没的不只是血色,还有小命。
    萧安辰看的最后一份奏折是康权武派人送来的,弹劾左相常庸与商户勾结,肆意哄抬粮价,导致淮南百姓食不果腹,怨声载道。
    常庸做的还不只如此,他还同当地盗匪一起,官匪勾结,意图杀害淮州知府。
    康权武一并送来的还有常庸的罪证。
    常庸金銮殿上欲以死明鉴,说这是诬陷,一次撞柱不成又来了第二次。
    铁证如山,岂是撞柱便能了断的,萧安辰命大理寺会审,勒令必须严查。
    有康权武给的证据,结果很快出来,常庸罪证确凿,处以斩刑。常庸行刑那日,据闻永乐宫太后娘娘身子极其不适,一连去了三个太医都被赶了出来,直到帝王出现,大后才作罢。
    天家母子谈了些什么无人知晓,但帝王离开后,太后便再也不折腾了,乖乖用膳吃药。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那日夜里,太后从梦中惊醒,掉下床榻,摔伤了腿,至于太后做了何梦吓成这样,谁也不知。
    总归,之后的一段时日里,太后格外安静,心绞痛的毛病再也没有动不动就发作。
    有人还发现,右相王卯去永乐宫请安的次数减少了很多,以前大抵一月三四次,这月起足足半月未曾去一次。
    周嵩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萧安辰时,萧安辰正在看书信,边关书信一早送到,他早膳都顾不得吃,收到信后迫不及待打开,看着信上内容,心里大喜,黑眸里涌着喜悦,说话也轻快了几分。
    “备好马车,朕一会儿要去见阿雪。”
    言罢,周嵩心里颤了下,又去啊?帝王这半个月忙着朝事没见皇后娘娘,心情却好了不少,脸色也红润了些,最重要的是,有了喜色,不再恹恹的。
    这要是去见了,保不齐又变成以前半死不活的样子。
    周嵩隐隐担忧,“陛下,今日就要去么?”
    萧安辰慢抬眼睑,淡声道:“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赶快去准备。”
    都说乌鸦登门没好事,今日一早,房檐上便有乌鸦驻足嘶叫,明玉赶了两次才赶走。
    她悻悻想,不会是有不好的事发生吧。
    好的不灵坏的灵,还真发生了不好的事,刚吃过早膳,大门被敲响,周伯来报,说贵人来了。
    之前几次萧安辰都是偷偷来的,这次堂而皇之敲门,还言明有重要东西要交给苏暮雪。
    苏暮雪是不想见萧安辰的,这半月未见她心情极好,人心情好的时候做事也顺利。
    比如,她在帝京的第三家米铺店开业了,绸缎庄也扩充到了第五家。
    再者,钱庄从之前的一家变成了现在的两家。
    还有茶行,前几日遇到一个大的商户,一下子购买了很多茶叶,而且对方购茶根本不看价格,你说多少便是多少,管事的还说,以后会长期合作。
    这对苏暮雪来说都是极好的事,昨夜他们还庆祝来,喝了最后一坛桂花酿,酒醉人清醒,看着天上的明月,她想到了边关的明月,想到了爹爹,她对着明月许愿,一定早日寻到苏铭,带着他们一起去边关找爹爹。
    似乎昨夜的好心情还在,可听到萧安辰到来,那抹愉悦就这么生生没了。
    她淡声道:“请。”
    苏暮雪今日穿了件黄色裙衫,梳着发髻,脸上妆容淡雅,可却给人一种别样的美感,同娇艳不同,今日的她越发显得灵动,一颦一笑皆是迷人。
    人比花娇,说的便是眼下这番情景。
    满堂的春色都抵不过她的浅笑,只可惜她的笑容在见到萧安辰时隐隐褪去,苏暮雪躬身道:“陛下。”
    萧安辰走近,伸手欲扶起她,见她退避,便又把手缩了回去,“平身。”
    苏暮雪站起,命明玉端来茶水,淡声道:“陛下今日到梅园来,是有事?”
    言下之意,无事可以走了。
    萧安辰看着她冷淡的神情,心往下沉了几分,不得不说,他还是喜欢曾经那个爱笑的她。
    那时的她见了他,都会唤一声阿辰,还会投进他怀里,环着他腰肢撒娇。
    可现下……
    他们连陌生人都不如。
    心痛来得很快,让你无力招架,萧安辰笑得有些牵强,但还是轻扯唇角笑起,“朕来给阿雪送东西。”
    上次的人参鹿茸,苏暮雪看也没看便命明玉扔了,“臣女这什么都有。”
    简单来说是,不需要,别送,送了也不会收。
    “这物,阿雪没有。”萧安辰献宝似的从怀里拿出信笺,“给。”
    苏暮雪疑惑看去,待看到上面的字迹时,眉梢挑起,露出浅笑,“爹爹的信?”
    “是。”萧安辰淡笑道,“苏将军从边关派人送来的。”
    苏暮雪接过,迫不及待打开,信上寥寥数语都是关切地话,问她身体如何?可有不适?
    信末还提起了萧安辰,劝她夫妻要和睦。
    她离宫之事,爹爹是知晓的,来龙去脉她在信中都已写明,如今看父亲这样说,苏暮雪有片刻的迟疑,后来转瞬想明白,信是经萧安辰手送来的,作为臣子,他势必要劝上一劝,想必,这也是萧安辰给爹爹送信的原因。
    不过,苏暮雪想不到的是,萧安辰竟然为了她给爹爹写了书信。
    他到底意欲何为?
    不管他意欲何为,苏暮雪都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牵连。
    因这家书,苏暮雪对萧安辰难得放下了几分成见,话语也不再是那么冰冷,又让明玉准备了糕点。
    萧安辰见她神色缓和,心也跟着一喜,之前的忐忑不安也放下了些,想着只要再努力些,应该可以让她回心转意。
    他心下正高兴时,被苏暮雪的一句话带进了冰窟里,“陛下,臣女记得,苏护卫不见的那几日,陛下说过,是去派他办什么事了?臣女想问,陛下让他去做什么了?那件事有没有办成?”
    苏铭?
    又是苏铭。
    萧安辰只顾着高兴,倒把苏铭忘得一干二净了,这个苏铭,是祸害,但又不得不留。
    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水,装作不在意道:“阿雪,怎地又问起那个护卫了?”
    “在陛下眼里他是护卫,可在臣女眼里他是家人。”苏暮雪道,“家人不见了,臣女当然要寻。所以,陛下全然不记得了么?”
    “朕朝事繁忙哪能都记得。”萧安辰握着茶盏的手指缩了缩,“容朕想想。”
    “好,臣女等陛下想。”苏暮雪睥睨着他,“但愿陛下不要都忘记了才好。”
    事关苏铭,谈天总是很压抑,几句话后,谁都不曾开口了,萧安辰不开口是因为在想着如何解释苏铭办完事后不归的事。
    苏暮雪则是在想,萧安辰是不是知晓苏铭在哪里?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饮完了两杯茶后,下人来报,说苏暮雪定制的新衣到了,店掌柜亲自送来的。
    苏暮雪起身去迎,见到来人后脸上浮现笑意,轻柔道谢,“有劳。”
    店掌柜含笑回:“应该的。”
    两人在庭院中浅浅说起话来,时不时还有淡笑声传来,萧安辰捏着杯盏的手指用力攥紧,杯盏上映出重重的痕迹。
    他侧眸静静看着,眸底涌出不悦,被唤做刘掌柜的男子,约莫二十多岁,有着一副较好的皮囊,眉清目秀,是帝京女子们喜欢的那种儿郎。
    萧安辰曾听三公主说过,她喜欢的就是那种光风霁月般的男子,他当时随口问道:“那样的男子有什么好的?”
    三公主笑着回道:“人好心善,肯定疼娘子,那样的男子肯定是顶好的。”
    不知为何,萧安辰看着庭院中侃侃而谈的男子,莫名的同三公主口中的男子重合到一起,心像是被狠狠捏了一下,倏然沉下来。
    难道……
    阿雪也喜欢这样的男子??
    想到这里,萧安辰下颌绷起,冷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握得更用力了,隐隐的,咔一声传来。
    他手中的茶盏终是不堪重负,裂了,茶水溢出,浸在了萧安辰掌心,那道红色疤痕越发的狰狞。
    他掌心的这道疤痕好好坏坏,红痕一直没消,看着便叫人心颤。
    周嵩见状递上帕巾,“陛下。”
    萧安辰眼眸直勾勾睨着外面,擦拭手心的动作很粗鲁,力道也很大,红痕颜色不仅没有变淡反而更重了。
    这道疤痕一如划在了他心上,又酸又胀又疼,又难捱。
    他在嫉妒,嫉妒苏暮雪同别的男子有说有笑,他想做什么,但可悲的发现什么都作不了,他要疯了。
    萧安辰身上的暖意一点点消失不见,直到男子离开,他才好了些许。
    苏暮雪同萧安辰说话的耐心已用尽,刘掌柜走后,她寻了个理由便让萧安辰走了,萧安辰走时的眼神她一直都记得。
    欲言又止,又有些受伤,唤她名字时,透着柔情。
    柔情?
    他对她何来情?
    怕这也是他出来的吧,他演技一向很高,常人看不出什么。
    萧安辰到底是没忍住,夜里便命人把那家制衣店团团围住,抓了那掌柜的,给足银两,让他连夜离开了帝京,并警告他以后不许回来。
    刘掌柜哆哆嗦嗦上了马车,手指掐地都泛白了,一直没想明白,他到底是惹了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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