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儿收回和朱厚照击掌的手,嘴上说道:“我一定早早回来。”
    当然,实际上他心里的想法:得多玩一会!
    他,王小文,马上可以自由玩耍!
    既然说通了朱厚照,一切就好办了,朱祐樘那边隔天都给了批复,说允他尽师生之情送吴宽归家。不过朱祐樘对文哥儿这位小神童期望很大,还特别叮嘱了几句,让文哥儿不可懈怠学业。
    这种劝勉自然完全无法影响文哥儿马上可以出门玩耍的开心。
    只要能出去玩,功课翻倍都无妨!
    以至于他跟着丘濬回丘家的时候,都没发现丘濬脸色臭臭的,还径直和丘濬畅想起这次苏州之行要玩什么。
    等到丘濬朝他冷哼一声,他才发现这老丘情绪不对头。
    文哥儿立刻收起分享游玩计划的想法,凑过去追问道:“您不喜欢我去苏州吗?”
    “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去哪里与我何干?”丘濬冷笑。
    文哥儿一听,坏菜了,这是真的很不高兴。他立刻说道:“您是我心里最敬重的长辈!您放心吧,我到了苏州一定勤快地给您写信,要是吃到好吃的我也托人带回来给您尝尝。倘若是带不回来的,我就跟他们学会怎么做,回来做给您吃!”
    丘濬听他这般信誓旦旦的保证,脸色稍稍缓和下来。他说道:“你正是要好好读书应试的时候,焉能分心去学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你别仗着自己现在有点小聪明就整天把心思放到别的事情上,都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小心到时候进场连个举人都考不上!”
    文哥儿道:“那么多人考到二三十岁都还不是举人,我才八岁,不着急的!”
    丘濬不吭声。
    文哥儿见丘濬这模样,也想到丘濬已经七十五了。
    要是他当真二三十岁再考举人,老丘怎么说都得九十好几了,怕是看不到他当进士了。
    哪怕再怎么希望老丘长命百岁,他也得承认从古到今都是“人生七十古来稀”。
    文哥儿拉着丘濬的手保证道:“等我去苏州玩过了,一定专心备考!”
    丘濬看着文哥儿满脸认真,也知道自己是着急了点。
    世上哪有让后辈八九岁就去应试的道理?
    这并不是文哥儿的错,只是他私心想看着这小孩金榜题名而已。
    丘濬道:“你心里有数就好,切记无论如何都不能耽误了学业。”
    文哥儿道:“我四先生也是状元来着,多少人想当他学生都当不了!”
    别看他主要跟吴宽学书画,实际上人吴宽也是苏州考出来的状元郎好吗?
    众所周知,苏州那一带自古以来就很卷,从古到今状元不知出了多少个,能在那种地方考出来的人能是没有真才实学的吗?
    别拿老吴不当状元!
    丘濬虽然不太看得上吴宽那整天吟风弄月、谈诗论画的爱好,却也认同吴宽的才学确实挺不错。
    至少教个半大小子是绰绰有余的。
    听文哥儿再三保证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丘濬就嫌他烦了,撵他赶紧回家去。
    接下来文哥儿便跟李东阳他们挨个告别,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去了苏州我就不能做你们的功课啦真是太伤心了哈哈哈哈哈”。
    李东阳:“……”
    杨廷和:“……”
    谢迁:“………”
    每次看这小子得瑟都很手痒。
    跟老师辞别完毕,同辈自然也要作别。
    谢豆他们虽然各自有各自的学业要完成,平时已经不能经常和文哥儿待一块,得知这件事后还是很不舍,拉着文哥儿问起出发日期,约好当天要去送文哥儿登船。
    文哥儿一一答了,剩下几日便专心移交手头的工作。
    东宫那边既然已经拜别,剩下的就只余下《本草》的编修工作了。
    这书都以编了一年多,他们反复推敲了几种格式,如今已经修出一批极具代表性的模板,剩下的只要照着这些模板往下修就可以了,不需要文哥儿再天天汇总进度去内阁汇报。
    吴宽这次是回乡守制去的,算不得什么大喜事,连最喜欢舞文弄墨的翰林院也没有再组织什么送别活动。
    实际上不少人还觉得颇为惋惜,吴宽这刚从翰林院熬完资历,正是要在朝中大绽异彩的关键时期,结果他继母这时候没了,谁听了不得道一声可惜?
    吴宽本人倒是很平静,不管他与这位继母有多少情谊,算下来终归是自家长辈。
    当晚辈的岂有埋怨长辈死得不合时宜的道理?那等狼心狗肺之辈,岂配在朝为官!
    师徒俩与亲朋好友作别之后,按照约定好的日期准备南下。
    临行当天自然有不少亲朋来给他们送别。
    吴宽身着素袍,整个人看起来清逸绝伦。他谢过众人的相送,正要带着家中儿女与文哥儿登船,忽听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小先生,等等!”
    文哥儿止步回头,却见杨玉跳下一辆看起来就不简单的马车朝他跑来,那马车周围还簇拥着一群以杨玺为首的“大汉将军”。
    瞧见杨玉兄弟俩,文哥儿一下子想到了车上坐着什么人。他转头压低声音跟吴宽说明情况,转过身随着杨玉走向那辆马车。
    在场的人眼力都不差,哪里会认不出那辆马车和周围那群威风凛凛的大汉将军?
    看来文哥儿这两年的东宫讲学没白费,不管是圣上还是太子殿下都对他颇有情分。
    要不怎么圣上会特许太子殿下出宫给他送行?
    倘若他将来当真犯了什么过错,一个“议故”是少不了的!
    文哥儿不知众人心中所想,走到马车前面喊了声“殿下”,便掀起车帘上车去与难得出宫一趟的朱厚照话别。
    朱厚照见文哥儿过来了,哼了一声,说道:“孤不是特意来送你的,孤就是想出来街上看看,拿你当借口!”
    文哥儿抬手揉了揉他的龙脑壳,笑眯眯地说道:“我知道,殿下没有舍不得我。”
    朱厚照气呼呼地拨开他的手说道:“你大胆!”
    文哥儿便把手收了回去。
    朱厚照不甘不愿地说道:“你要早些回来!”
    文哥儿爽快答应。
    朱厚照没给人送过行,哼哼唧唧了半天,才给文哥儿掏出个从他父皇那里讨来的东宫令牌。
    他的东宫班底还没有搭起来,这些东西自然也没有准备,所以给文哥儿的还是目前的独一份。
    朱厚照道:“你说要帮孤去看真县城的,带着这令牌去!”
    文哥儿微微一怔,犹豫片刻后还是把令牌收下了,嘴上还问道:“殿下就不怕我打着东宫的名义在外面干坏事?”
    朱厚照冷哼:“你干坏事,砍头!”
    这个话题可太不友善了!
    文哥儿还是很爱惜自己这颗聪明脑壳的,挥挥手说道:“船快开了,我该登船去了,殿下也早些回宫去吧。”
    朱厚照乖乖点头,见文哥儿转身潇洒跳下车跟吴宽会合去,又忍不住掀起车帘趴在车窗上盯着人来车往的码头看。
    直至文哥儿当真别过众人登上了南下的客船,他才放下车帘命人调转车头回宫去。
    船上的文哥儿跟着吴宽从船头走到船尾,看着沿岸景色慢慢倒退,岸上的亲朋好友也越来越远,原本兴奋无比的心情竟也生出了几分离愁别绪来。
    吴宽见他看向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不舍,抬手摸了摸他脑袋,宽慰道:“去了苏州若是待不习惯或者想家了,我随时可以让人送你回来。”
    文哥儿用力点头。
    想回来就能回来!
    所以可以放心玩!
    就是这样没错了!
    作者有话说:
    老丘: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文哥儿:总觉得您这话怪怪的!
    第289章
    虽然籍贯上算余姚人文哥儿都没回过余姚去,自然也没坐过远行的客船。
    他出发前还有点担心自己会晕船,跟太医院讨要了一些防晕船的药丸子,还揣着甘草话梅等等零嘴可以说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结果居然啥事都没有。
    文哥儿确定自己活蹦乱跳以后就开开心心地欣赏起沿岸景致来。
    吴宽是归乡守孝一路上自然不能太闹腾文哥儿没有经常去烦扰吴家人,都是自己跟金生嘀嘀咕咕偶尔吴宽家孙辈耐不住寂寞凑过来一起玩耍他也乐得带他们一起玩。
    当晚就在船上睡了个好觉,连夜里都没带醒的,早上还颇为遗憾地跟吴宽说自己睡太沉了没瞧见诗里说的那什么“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吴宽生于苏州坐客船的次数不少,早已不觉多新鲜。
    听着文哥儿坐在边上边吃卷春饼边分享自己的遗憾,他瞧着外头的粼粼水波也觉更添几分赏心悦目。
    吴宽笑道:“京师这边沿岸的山景到底不如江南,睡过去了也无妨过了扬州再细看便是。”
    他还给文哥儿分享郭熙的《四时山色》说是“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好的山景四时皆可赏玩京师的山也只有秋色最为宜人别的时候都少了几分妙处。
    文哥儿听得津津有味只觉吴宽换下官袍后说话都随意了不少连“京师的山不如江南的山”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只能说自古以来江南人士对自己家乡的美丽富饶都很自豪!
    能让自家人这般由衷自豪地方肯定不会太差,难怪当年隋炀帝心心念念要去玩耍。
    出于对自家四先生出色审美的信任,文哥儿便不欣赏沿岸山景了,改为记录沿岸碰上的大运河遗迹。怎么说他们都是玩过《大运河》游戏的人,岂能不关心一下真正的大运河!
    碰上能上岸补给的时候他还会上岸放风一圈,哪怕与官船对接的一般只有运河驿站,他还是兴致勃勃地跑上岸找人聊天,只觉连驿夫口音的变化都分外有趣。
    有文哥儿这么个活力充沛的娃儿在,连吴宽他们都不觉得这次南归乏味了,偶尔也带着书坐到船舱外吹吹带着水汽的河风。
    越是南下,天气也越是暖和,沿岸山景仿佛也被江风吹绿了似的,渐渐染上了几分浅碧与青黛。等到过了长江,文哥儿更加感受到春意袭人,甚至还在几个山头瞧见了一树树从没见过的花。
    沿岸的垂柳更是青得分外亮眼。
    难怪吴宽说京师的山没法看!
    瞧瞧人家这层层叠叠的山色,相比之下早前看过的很多山简直是秃子!

章节目录


戏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春溪笛晓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春溪笛晓并收藏戏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