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阵,实在受不了了。
    不行。
    她不能就这般干瘪瘪的被羞死,屋内的丫鬟忙乎完都走了,芸娘唤来青玉,“你去瞧瞧,有没有酒水,要是没有,你去讨一壶来。”
    两个人待会儿总不能干望着,醉一下也好,没那么尴尬。
    青玉早瞧出来了她在紧张,虽自小就陪着她长大,还从未见过她饮酒,可总得有个第一次,酒能壮胆,确实不错。
    青玉点头走了出去,路上拐错了路口,与前来送餐的嬷嬷错身而过,国公府又大,走了一断,迷路了,正要找个人来问路,便听到前面的童义唤她。
    青玉问完,便看到了童义怀里的酒坛子,眼睛一亮,“小哥这酒能不能分我一壶,夫人也要。”
    两主子都要酒,倒是碰到一块儿去了。
    童义点头,“自然可以。”当下抱着坛子,领青玉去院子里寻酒壶。
    当差的都明白,两主子虽已是夫妻,但还是得各效各主,童义装了两壶酒,各端一壶,一前一后,进了新房。
    方嬷嬷的饭菜也呈了上来,先前听了老夫人的吩咐,还真没备酒水。
    芸娘已坐在桌前的圆凳上等着裴安出来,青玉将酒壶拿过去放在了她跟前,担心她头一回不知酒浓贪了杯,嘱咐道,“烈酒,主子注意些。”
    芸娘点头,“嗯。”
    童义跟着进来,有芸娘在,他不敢抬头乱看,正要埋头往前,见裴安正好从净室进来,转身将酒壶递到他手上,临了想起福嬷嬷的嘱咐,道,“主子,酒烈,少饮些。”
    裴安沐浴完,也换上了一身寝衣。
    同是大红喜色,薄薄一层绸缎套在他高挑的骨架上,宽肩窄腰,头发还湿着,没有束发冠,随性地披散在肩头,应了声,“嗯。”
    裴安一出来,青玉连颖也都长了眼色,跟着退了出去。
    裴安提着酒壶坐在了芸娘对面。
    屋内只剩下了两人,安静地用着饭,芸娘盯着碗眼睛不敢再乱瞟,瞟一眼,她心脏就跟一只拨浪鼓似的,得摇上好一阵。
    自己是没得挑,丫鬟只给了她这么一件,他,他就不再多穿一件吗......
    他那模样,就,就很让人脸红。
    “不习惯?”偏生裴安见她埋头只扒碗里米饭,突然问了她一句,芸娘抬头,便与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沐浴完,他一头湿发,脸侧似还沾着水珠子,肤色冷白,轮廓也愈发分明。
    芸娘定了两扆崋下神,慌乱移开视线,答道,“习惯,我不忌口,什么都吃。”说完,便提起了手边的酒壶。
    她虽不会喝酒,但即便是一个人醉了,至少也比两个人清晰着,要自在得多。
    裴安看着她将盛满的酒杯,轻轻地推到了他面前,“郎君,饮一杯吗。”
    裴安:......
    行,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礼尚往来,裴安也倒了一杯,推到了她面前,“你也饮几杯。”
    芸娘几乎没碰过酒,适才那杯果子酒,味道清甜没有半点酒味,入口还挺好,见酒壶是童义刚拿进来的,还以为和青玉备的烈酒一样。
    入喉后,却有些意外。
    有点酸,有点淡。与青玉替她备的这壶不一样,不是烈酒。
    裴安同样也察觉了出来,本以为她特意备来的一壶酒,必定也是烈酒,倒没成想,味道如此之淡......
    也好,他清醒着最好。
    两人心里各自有了计较,连饮了三五杯之后,暗里都留意起了对方的脸色。
    裴安看过去,她头上的青丝已经半干,如流墨散在她胸前,五官精美,肤色如玉般细腻,两边脸颊明显染了一抹桃红,眸色,似乎也没有适才那般清明,带了点雾气朦胧......
    当是醉了。
    五杯烈酒下喉,别说是她,就算是自己,也会醉。
    裴安筷子伸出去,替她夹了一块藕片,贴心地放在她碗里,轻声问她,“之前,很少饮酒?”
    芸娘看着自己碗里多出来的那块藕片,茫然抬头。
    见到他面色比适才明显放松了很多,甚至有了几分恍惚,芸娘心里顿时也有了底,适才青玉说了,壶里的是烈酒,五杯下肚,肯定是醉了。
    醉了就好,她精神崩了一个晚上,这才慢慢地缓了下来,“多谢郎君,之前不曾饮过酒。”
    难怪。
    裴安又打探了她一眼,手指头轻轻敲了一下桌面,问道,“你,之前一个人在院子里,没闷过?”
    要是没醉,他断然不会问她这样的问题,总算是聊了起来,芸娘点头,“闷啊,但有什么办法呢,出不去,只能自己想着法子熬。”
    “一次都没出去过?”裴安又问,“五年,除了院子里的人,没见过外面的人?”
    大抵没料到他还会往下挖,芸娘愣了一下,实话道,“有,府上的大姐姐二姐姐,还有四妹妹,得了空,都会顺着墙爬进来,同我说一些外面的趣事。”
    大姐姐偶尔还会给她带临安城的糖人。
    “你没爬过墙?”
    芸娘:......
    芸娘心头一跳,朝他望去,裴安手背抵着下颚,神色放松,也没避开她的目光。
    懒散放松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清醒的样子。
    芸娘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该怎么回答,她虽没饮酒,但也听说过,有的人醉了第二天什么都不记得,可有的人,醒了,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
    “爬过。”芸娘不想说谎。
    “去找谁?”
    芸娘再次一愣,这回裴安没看她,提起了酒壶,往她跟前的酒杯里添酒,烛火的光突然闪了一下,裴安没看清,酒洒出了两滴。
    芸娘看得仔细,防备的心又放了下来,回答道,“想出去找外公。”
    她外公,顾氏?
    顾氏一门也是武将,且下场也不太好,如今已经消声灭迹,一场大战后,家里的两个公子爷,至今下落不明。
    裴安:......他问的不是这个,怕她再岔开话题,简单直接地问,“五年除了王家的姐妹,你没同旁人接触过?”
    有的。
    邢风啊。
    这回她似乎终于明白了,他想问她什么,一时倒有些过意不去了,能醉了还惦记着,肯定是介怀了。
    她和邢风的过去,他应该多少听说过,两个就差正式订亲,要说没点什么,也不可能。
    就像她和萧娘子的牵扯一样。
    那日他同自己坦白了他和萧娘子,如今她已经嫁给了他,她也没什么不能坦白的,点头道,“有,我见过邢风。”
    裴风搭在桌上的指尖一动。
    芸娘主动道,“那时候没人陪我说话,我和他自小相识,又只隔了一个院墙,闷得慌了,听他聊起外面的世界,总觉得自个儿也出去过一回,他说南海的珍珠有碗口那么大,还有江南一年四季如春,就连到了冬天,树叶都不会掉,绿油油的,还说那里的人一辈子都没看过雪呢,想想我竟然比他们好,至少小时候还堆过雪人,他告诉我,这天下的人其实都被关在了牢房里,只不过我的那间院子,格外小了一些罢了......”
    裴安听着听着,眼皮子便开始跳。
    碗口大的珍珠,他屋里就有,没什么好奇的,四季如春又有何好的,湿气重,容易染上风湿......
    他朝着她探究地望了过去,她也正看向她,眸子如凝了一汪水,面色比刚才还要红上几分,真诚地道,“我知道,郎君不喜欢追究过去......”
    裴安:......
    也不一定。
    “但之前,我是以为将来会嫁给他,才去接近他,如今,我既然已嫁给了郎君,郎君便是我这辈子要跟随之人,往后我要是想看珍珠,想去江南,自我郎君带我一块儿去。”
    她说着,眼眸羞涩地躲开,垂下头低声道,“今后,我,我也只念郎君一人。”
    像他这样的‘奸臣’身份,酒醉后,不可能会忘事。
    她趁他醉着,好开口,也希望他能安心。
    屋子里一下安静了下来,熏香炉里,袅袅青烟往上,气息不断地钻入两人的鼻尖,裴安再去饮杯里的酒,突然之间,有了几分醉意。
    她那壶里的是果子酒?
    见他半晌都没吭声,芸娘有了一些忐忑,目光怯怯地看向他,澄清道,“除,除了聊天之外,我没同他有过任何旁的接触。”
    牵手,应该不算。
    她没站稳,他扶了她一把,牵住了他,再就是小时候不懂事,拉着手玩过过家家。这种细节,就全然没必要拿出来说了。
    她等着他的反应,良久后,见他点了一下头,“嗯。”
    芸娘松了一口气,继续给他添酒,酒添完,突然想起了一桩正事。
    玉佩!
    她得拿回来。
    他醉了,正是好说话的时候。
    “还有一事。”
    裴安看向她。
    芸娘将酒壶放下,轻声道,“那个玉佩。”
    裴安:......
    醉了倒是终于肯说了。
    “那日在渡口,我送给郎君的玉佩,是我母亲留下来给我的,先前因为和邢公子有了口头的婚约在身,我便以此物,当成信物送给了他,后来婚事不成,我已同他要了回来。”
    要说被还回来,太丢人,横竖都一样。
    芸娘继续道,“那日见郎君突然赠玉与我,我也不好白拿了郎君的东西,刚好那枚玉佩带在身上,一时着急,便送给了郎君,我知道郎君心胸大度,定不会在意这些,可我再三想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赠过旁人的东西,我不该再拿来给郎君,郎君将它给我,我改日重新再送你一样更好的,可行?”
    裴安:......
    什么意思,二手货就算了,还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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