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王府的西苑,侍卫侍女谨遵楚管家吩咐,都被遣的远远的,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那位东玄二殿下,吃不完兜着走。
    六角宫灯悬在房梁之上,长长的穗子拂下,朱红的镂空门“吱嘎”一声开了。
    翟逸之轻轻走进去,见淡墨屏风后人影静静而立。
    他心中喟叹,抱拳道:“殿下,是时候参加萧王爷的洗尘宴了。”
    屏风后人影动了动,片刻道了句“知道了”再没有了声音。
    翟逸之抿了抿嘴,摇了摇头,又是“吱嘎”一声打开门,退出去了。
    窗口是开着的,帘拢卷起来,玄凌耀凝眸望着窗外雾蒙蒙的一片,忽然伸出一只手去。
    寒风阵阵,指尖一凉,一滴水珠蜿蜒滑下。噫,下雨了.......
    他的心绪一如窗外秋雨萧瑟。
    自懂事起,他身边就没有知心相交的朋友,只有权利的倾轧,还有趋炎附势的嘴脸,就算事亦师亦友的逸之,也毕竟有上下之礼,不能事事交心。
    身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帝王之家,可笑的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寻不到一颗真心。
    玄凌耀五指缓缓垂下来,扣在雕花栏杆上。
    寒雨淋湿了纸窗,雨滴落在栏杆上,滴答滴答——
    他嘴角勾了一点苦笑,五味烦杂,酸酸涩涩,肿肿胀胀。
    萧初楼的想法,他要是再想不透,那也真不配在深宫里摸爬滚打了这许多年。不可否认,他不得不佩服他,能把戏演得如此逼真,能想出如此计谋试探他,能把他玄凌耀骗的如此之惨,非他萧王爷莫属了。
    这是一出你情我愿,相互配合的好戏,现在,也到了旧戏落幕新戏开场的时候了。
    也罢,也罢。
    从今以后,他不是凌玹,他也不是楚啸。
    他是东玄二皇子,玄凌耀。
    他是蜀川萧王爷,萧初楼。
    “来人!”玄凌耀拂袖绕出屏风。
    王府里的下人耳目聪颖甚是机灵,随即有侍女恭敬而入:“二殿下有何吩咐?”
    玄凌耀目光深幽,五指攒起负在身后,道:“更衣赴宴。”
    “是。”
    两名绿衣少女在前引路,千千素手中宫灯摇曳,回廊上铺着柔软的红毯,一直延伸至尽头的主殿。两旁是大片的莲湖,莲花尚未谢尽,白雪晶莹静躺湖面。
    雨点不大不小,坠下去晕开点点涟漪。
    宫灯侍女在主殿门前停下,分站两旁,素手弓腰,齐声道:“二殿下请。”
    声音清脆不大不小,原本喧闹的殿内却一下子静下来。
    玄凌耀一身紫黑貂袍,暗金勾勒三爪金龙,腰间青玉流光,显得华贵而庄重。
    殿中宾客早已到齐,殿上首座空着,下面偏一点的地方坐着楚啸总管,然后是风花雪月四人。大殿两旁是蜀川名望贵胄,翟逸之坐在左下首座,身后是当初他们离宫带出来的心腹侍卫。
    甫一走进大殿,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到他身上,折服、审视、赞叹、疑惑、轻视等等...如芒在背。
    翟逸之那边的人这下终于见到自家殿下,心情颇为激动,又碍于在人家的地盘,不敢表露出来。
    玄凌耀正欲往翟逸之旁坐下,刚走两步,旁边一桌忽然“咣”的一声滚落了一壶酒,掉在大理石砖上摔了个粉碎。琼浆美酒洒出来,正好溅湿了玄凌耀的靴子。
    大殿中本就安静,这一声立即惹得一阵窃窃私语。
    男人一双吊稍眼斜睨着玄凌耀,唇边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慢慢腾腾带着醉意绕过来,抱拳道:“哎呀呀,真是不好意思,这酒壶真是不听话,弄脏了二殿下的靴子,望殿下海涵啊,呵呵。”
    听到这话,周围开始闷声笑。玄凌耀初来乍到,王爷便盛宴相邀,这人几斤几两大家心中没底,这下更是存了几分审视的敌意,隔岸观火,倒看看这位二皇子如何解决。
    若是盛怒降罪,这名头可大可小,却显得量小失了大气;若是不管不问,却是削了自己脸面,平白涨了他人气焰,倒好像东玄怕了蜀川一般。
    玄凌耀神色淡然,望了那人一眼没有说话,忽然朗声道:“天耀组铁卫何在?”
    众人诧异。
    赫然,翟逸之身后的侍卫闻言激荡不已,齐齐跨上前来拜倒在地,二十来人几乎将大殿中央占满,他们俯身齐声朗朗道:“启禀殿下,属下悉在!恭请殿下吩咐!”
    这些侍卫本就是天耀组中精英,内外功皆不弱,一时间,声音隆隆震天,炸的人耳边发麻。
    那人一下子吓得酒醒了,竟忍不住腿一软跪了下来。
    玄凌耀微微淡笑,伸手虚扶道:“不过是阁下的酒壶犯了点小错,阁下何必行次大礼呢?”
    “....”那人吃了哑巴亏,额上汗津津道,“下官知错,还望殿下见谅,见谅。”转身摸进人堆里,再也不出来。
    周围又开始议论纷纷,众人眼神渐渐改观,注视着这位二殿下缓步走到翟逸之身旁坐下,神色淡然,器宇轩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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