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肥肠放在饭上一压,带着油脂的卤水浸润到饭粒上,哪怕已经吃了好几次卤货了,所有人都还是吃的头都不抬。
    张家几个爷们也是,一开始酒都顾不上喝,先扒了两碗饭才慢悠悠就着烈酒吃剩下的。
    苗婉看着耿氏和乔蕊虽然吃相好看,但速度也不慢,脸上全是满足,她捧着饭碗也特别开心。
    她父母早亡,奶奶也一身病,伺候奶奶走了后欠着不少债。
    那时候她都十二了,在村里有地,转了户口地就没了,不能租出去种地,就没法还债,所以由村长做主给她当临时监护人,没把她送到孤儿院去。
    像她这样吃百家饭长大,不管是养猪还是折腾着怎么把猪吃出花儿来,都是因为喜欢看别人吃的高高兴兴,算是报答乡亲们的善意,后来就成了习惯。
    肚子里的宝宝像是也知道她高兴,在肚皮里手舞足蹈好一会儿。
    两家人高高兴兴吃完饭,头一天开始卖卤货,怎么着也得坐下来数数赚了多少钱。
    张二壮抱着放铜钱的匣子,特别激动,“我还是头一回一天见着这么多铜板呢。”
    往常张家卖猪,最多一回是卖去瓦市两头猪,卖给军营两头猪。
    一天杀四头猪家里人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赚了八百文的差价,那天张家都快要乐疯了。
    今天卤货买十斤送一斤,总共六十斤下水除去自家留着吃的卖了六百六十文,八个猪蹄儿送出去一个赚了一百三十八文,二十二斤猪头肉,除去刚开始卖的那一锅和送去条街酒楼的,都叫后来找到张家的几个人包圆儿了,赚了五百七十文。
    一整吊钱已经用红线穿好,还有三小吊红绳系着的,剩下几十个铜板。
    杨氏唇角也落不下来,“我数了两遍,统共一贯三百六十八文!我跟大嫂划拉了下算盘,这买一斤送一两,价格高一点,比零着全卖出去还多赚十文钱呢。”
    苗婉在一旁微笑不语,要不后世打着买一送一,甚至买一送二的商家怎么会层出不穷呢。
    张娘子也笑得合不拢嘴,“这还没算上咱们前头卖给条街酒楼那四十斤下水呢,这四百文也得记乔家的份儿。”
    于氏抬头看了眼乖顺坐在耿氏旁边的苗婉,笑着点头,“正该如此,咱们今天一天就卖了这么些,明天可没东西卖了,爹你看明天是不是叫大壮再杀一头猪?”
    下水少了不要紧,苗婉说过猪肉也能卤,到时候卖的肯定要比下水贵。
    要是每天都能赚一贯多钱,一个月下来那就是四十多两银子。
    粗算一下,于氏都有些呼吸不稳,过去张家杀猪一年才赚这些,除去家用那些杂七杂八,能剩下二十两就不错了。
    张娘子倒是没让银子给冲昏了头,她拍着苗婉的手,“这一贯多钱也不是净赚,还没算上调料还有肉钱呢,阿婉你看今天调料钱得有多少?”
    苗婉见张娘子开口压下家人的兴奋,心里这才放松了些,要不她还真不好在兴头上给人泼冷水。
    “头开始这卤水用的料要足,一下子就扔进去五两银子的调料,后头我娘买回来那些香料还有些调料放进去完善方子,大概又下去二两银子,这卤水才算是成了。
    我今天掂量了下,到现在为止卤了七次,调料味儿有点淡了,要继续往里加,一次半贯钱左右的调料,能继续卤这么多,但是卤水半年要大调一次味儿,一回至少五两银子。”
    她没说一开始那些香料花了十五两,西域商人在西北香料其实卖的便宜,耿氏五两银子买回来的跟香包里的分量差不多。
    香料就是这样,越往内陆去越贵,她们碰上西域商人那会儿才离京没多少日子,还要打点押送的兵爷,才会花那么多银子。
    但便宜也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一锅卤水要用半斤调料,其中一半是香料。
    虽然因为卤东西多,卤水里的胶脂会让卤货更入味儿,不用频繁往里加料,可为了保证味道不变,每回都得零星往里添盐、酱油这些,往里添水的时候就得加一点香料进去。
    张家人这才冷静下来些,算账最快的张大壮开口,“算上咱们自己吃了的,也就是二两银子的卤货要除去五钱银子调料,再除掉柴火和肉这些成本,能赚一贯四百文左右。”
    这还没算一年十两银子的香料那些,光这么算就知道,乔家要两成利,还真就是图个调料钱,一点都没赚,还不大够。
    张娘子也明白这个道理,当即道,“咱这两天虽然卖的多,可也是大伙儿图个新鲜,后头每天未必还能赚这么些,可不管怎么说,调料全让乔家出不合适,卤方里的香料咱不好插手,其他油盐酱醋都由张家来卖,不能让乔家出。”
    家里人盘算了下,哪怕是二两银子家里算得六成,也有一贯二百文,柴火和肉一百文顶天了,再加一百文的油盐酱醋也能净赚一两。
    那一年下来再怎么着也得赚百两以上了,不管有什么小心思的,想想这个数,也没人说不同意。
    张屠夫这个大家长直接拍板,“那就明天再杀一头猪,先卖来看看,若是卖得好,咱就每天杀一头猪,要是卖的不好,就给瓦市送肉的时候多杀头猪就行了。”
    卤猪肉到时候可以跟猪蹄儿一个价,到时候就算是两天一头猪也不少赚。
    “那明儿个一大早就辛苦阿婉,卤好了正好叫大壮也跟着二壮一起去瓦市,顺便把该买的东西都买回来。”张娘子道。
    苗婉觉得没啥问题,现在卤水基本上算成了,其他活都分摊到张家,她只用把控卤水的味道就行。
    但她听说要去瓦市,有些心动,“阿姆,我明天能跟大哥一起去瓦市转转吗?来了西宁镇后,我还没出过门,我也想看看,还有没有啥好东西咱家里能用上。”
    于氏见婆婆有些迟疑,看着苗婉的肚子抢先应下来,“这有啥不行的,前头三弟媳出去也是我陪着,不如明天就我们两口子陪阿婉去瓦市。”
    张娘子犹豫的就是这个,乔家要打井修房子,现在家里人都忙着,她得带着孩子在乔家陪耿氏母女,让苗婉一个孕妇出去,没人照顾估计耿氏也不放心。
    听见大儿媳这样说,见耿氏不反对,张娘子应了。
    等回了乔家,苗婉也有点激动,搞钱人搞钱魂,宅家里这么久总算是能出门,一想到瓦市说不准能发现更多商机,她就忍不住雀跃。
    见乔蕊满脸羡慕,苗婉捏捏她这两天开始红润起来的小脸蛋,“明天嫂子买羊奶回来给你做奶块,等咱家房子修整好了,咱娘仨一起去逛瓦市。”
    把乔蕊给哄好,让她先去睡,苗婉这才继续去厨房做荆芥芳精油。
    这可是好东西,说不准能先把耿氏花出去的银子给换回来。
    要不是这两天一直在忙活着,没机器提炼也很费时候,她早把那一筐荆芥给提炼出来了。
    提炼精油的仪器古代也有,最简单的比如做蔷薇水那种椭圆葫芦一样的仪器,得用铜来做,一个估计就得十几二十两银子,掏空了家当也做不起。
    现在她们只能用最简单的蒸馏法,在陶罐上放吸水的棉帕子,上头再盖一层油布,将荆芥放进水里煮,等帕子湿透了再拧干在瓷碗里,拧出来的液体会渐渐分离成水和油。
    分离出来的油就是荆芥提制的芳精油,香味很浓郁,闻着是略辛辣的薄荷味儿,挥发性比混合精油要快一些。
    上面的水可以用来浸泡猪胰脏,这样做出来的就是香胰子,荆芥本身就有消炎抗过敏的作用,所以香胰子洗脸洗手会对皮肤好。
    她刚熬上荆芥水,在一旁给她烧火的耿氏见她锤腰,红了眼圈,“阿婉,你过去在景阳伯府受苦了,来咱家也没让你过上好日子,往后乔家你说了算,瑞臣要是敢对不起你,我和你公爹打死他。”
    啊?苗婉迷茫抬起头,好日子不是马上了吗?
    虽然肚子越来越活跃,可要不是婆婆突然提起来,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相公。
    不是,为何感动来的如此突然?
    作者有话说:
    芳精油一般是纯植物精油,属于精油的一种。
    第10章 (修文)
    耿氏没发现苗婉的迷茫,心里还为儿媳妇委屈呢,也颇为愧疚。
    苗婉刚嫁进门时,只要景阳伯府来人,她就会求乔家给她继母生的弟弟谋差事,稍大点声跟她说话就要哭。
    那时耿氏觉得为了躲开摄政王的算计,委屈儿子娶了苗婉这样性子胆小怯懦还脑子不清楚的,便由着他住在外书房。
    现在想来,作为婆家,乔家娶了媳妇进门却没贴心护好苗婉,比景阳伯府好不到哪儿去,也亏欠苗婉良多。
    耿氏擦了擦眼角的泪,“也是我和你公爹不好,瑞臣也实在是不该,等他们回来娘定让他们给你赔不是。阮家把信送到乔家是你的主意吧?你父亲和继母是不是用阮家威胁你了?在景阳伯府这些年,苦了你了。”
    苗婉能以退为进,不等乔盛文父子回来,就利索把家里过冬的问题解决掉,连水井都要有了,能有这样的才智,以前在景阳伯府怕是一直在藏拙。
    那她为继母的孩子谋前程,只要不是傻子,就定是有苦衷。
    至于乔家当时被摄政王用亲事拿捏的事儿,远在江南的阮家肯定不知道,要是没有苗婉给外家出主意,咋就那么正好互相成全呢?
    儿媳妇进门就开怀不说,哪怕被牵连流放也毫无怨言,人还有本事,也只有景阳伯府那样的睁眼瞎,才会如此折辱原配嫡女。
    耿氏越想越生气,“你放心,有朝一日你公爹若沉冤得雪,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苗婉默默拧着棉帕子,好吧,既然你说我委屈——
    “一时的委屈不算什么,爹一定能沉冤得雪,我定会多赚些银子,等爹和夫君回来的时候,帮他们买些补品养好身子。”
    附赠坚强微笑一枚,让耿氏看着,可给她心疼坏了,往后她得把儿媳妇当亲闺女疼!
    根据原身的记忆,景阳伯府确实有够无耻,由继室拿捏原配的嫁妆,还着人在江南打压阮家,耿氏没冤枉这群渣。
    但阮家送信求乔家帮衬,这还真是赶巧了,言情文嘛,就是无数个巧合来推进剧情。
    若乔瑞臣不娶苗婉,摄政王不会恼羞成怒,帮着定北将军府推一把,让乔盛文被定罪。
    苗婉倒是用不着旁人帮她讨回公道,她占了原身的身体,不管原身是不是跟她互换,她都有义务帮原身报仇。
    景阳伯府不是靠亡妻嫁妆起来,又忘恩负义吗?
    苗婉要卖方子,自然得把一个个合适的方子‘送’回阮家询问能不能卖。
    阮家但凡有脑子,抓住机会在江南重新起来,苗婉就愿意扶持他们,让景阳伯府那帮狗东西怎么吃进去的,再怎么加倍吐出来。
    就算阮家和原身一样好欺负,只要她把自个儿和包子养得胖胖的,等将来乔瑞臣成了定北将军,再彻底收拾苗家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不要太容易。
    要养胖包子,现在当然是包子娘得先胖起来,苗婉捏着自己仿佛一掐就能断的小胳膊小腿儿,早就不满意了。
    女人,还是得有点肉的好,必须得补起来。
    所以翌日将卤水调好后,苗婉跟于氏到了瓦市上,一双眼只觉得不够用。
    西宁镇在后世大概是青海一带,这里北邻茫茫大草原,往西过了阳关和玉门关是吐蕃和西域,东边则是河湟谷一带的少数民族,过了雁门关往北则是大岳内陆。
    西宁镇从前朝起便是要塞,历史上也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因此朝廷派固北军在此驻扎,此地聚居的百姓也属大杂烩,各民族甚至歪果仁都有。
    所以西宁镇的瓦市比起内陆,也是格外的不同,最明显在色彩上就很让人眼花缭乱。
    北蒙人用鲜艳毯子做门帘子的米白色帐篷,西域人绣着各色纹路和各种神灵火焰的尖角帐篷,鹘族用染料和布匹装饰的土砖屋,还有汉族用木头和竹子搭起来的各种摊车和露天铺子……
    混杂着各种气味儿的叫卖声,与人来人往的喧嚣鼎沸,合着各家摊子因早上天冷蒸腾起的雾气,让人仿佛一下子从穷困的边境走进梦中仙境。
    “热闹吧?”于氏笑道,“这里大都是北蒙和西域来的商人,还有咱们大岳的行商来来往往,才会如此热闹,要不是定北将军使人办起这热闹的瓦市,咱们老百姓日子也没现在好过。”
    苗婉看了眼瓦市坊口守着的兵吏,笑了笑没说话。
    《春意浓》中没过多说定北将军的事,因为主要是宫斗,只说太后娘家陈国公府财大气粗,才能支持太后一路爬上皇后之位,扶持养子成为圣人。
    可陈国公府都是群酒囊饭袋,怎么保证钱财源源不断的?
    苗婉想起文中定北将军的罪名,贪污受贿,通敌叛国,养贼匪为私军,杀人敛财无度,心下也就清楚了。
    但西宁镇老百姓还是穷苦的多,定北将军不放在眼里,自然不会明着搜刮民脂民膏。
    老百姓们不知镇子外头屡禁不止的贼寇好些都有定北军做靠山,普遍对他感官不错。
    不过这些事情有乔盛文父子管,她一个还没彻底摆脱坟头的炮灰管不着。
    “大嫂,咱们先去定两桶羊奶吧,家里奶块不多了。”苗婉拉着于氏往卖羊的那边去。
    于氏知道,奶块就数她家狗蛋和二房驴蛋吃得多,她拿装铜钱的荷包抢在苗婉前头,“我来买,你怀着身子别叫人冲撞了,我让你大哥先送回家。”
    苗婉也不推辞,“行,那我买两只母鸡,正好麻烦大哥一块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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