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蕃人怎么会突然来袭?你们不是已经将陈嗣旭抓住了?原先说好的北蒙逃奴也没送给我们兀良哈氏,此次袭击你也没有任何防备,导致北蒙在西宁镇的货物都被烧了个干净,怎么也要给北蒙一个交代吧?”
    苗婉挑眉,好家伙,他们还没开口,人家就倒打一耙,看样子是打算叫乔家赔偿兀良哈氏的损失?
    乔瑞臣也没跟巴音客气,“是于冒财带人杀进来的,他自小在西宁镇长大,又开条街酒楼十几年,对西宁镇再熟悉不过。至于他为何要带西蕃人杀进来,巴音兄应该很清楚才对。”
    巴音愣了下,本来还疑惑于冒财是谁,可一听条街酒楼,心就沉了下去。
    那条街酒楼是他阿嫂苏日娜派护卫上门,硬买下来的,本来苏日娜还打算杀人灭口,当时是陈志晟派人过来说和,苏日娜才算了的。
    没想到竟然留下这么个隐患,他想问责的话问不下去了。
    这时候那江南的郑老板和登州的刘老板也被人请过来,巴音眼神闪了闪,没继续说什么,先招呼两人进门。
    “乔大人和乔娘子是来说咱们定下的契约之事吧?”郑老板开门见山,哭丧着脸,“我的货物和家当都在条街后头的宅子里,被烧了大半,损失就不必说了,账本和好些契纸都被少了个干净,连乔娘子给咱们的烤鸭方子和织布机图纸也被烧没了。”
    苗婉挑了下眉,也没说信不信,只问,“我这边的契约也烧了,请两位老板过来就是想商议一下,后面是什么打算,是重新立契,还是……”
    “不瞒你们说,我在江南生意做的不小,本来打算有此次合作,往后就安心在江南做生意的,发生了此次的事情,损失虽大,可人都保住了,这就是万幸。”郑老板苦笑,面上多了几分愧疚。
    “只是谁也不知往后还会不会出这种事情,我真是折腾不起了,往后不打算再来西北,至于这烤鸭和织布机我也不打算用了。
    做生意的都信命,这是老天爷告诉咱们,没做这个买卖的命,还是做我原本的买卖更好,如是只能对不住乔家了。”
    他说完话后,帐篷内一阵沉默,苗婉这会儿倒是跟乔瑞臣面色很像,都是面无表情垂着眸子,叫人看不出喜怒。
    巴音本来也打算是不认账,但北蒙没法子远离西北,即便往后去了郡城,乔瑞臣还在固北军,他也不欲彻底僵了关系,只想着是以赔偿为由,将原定契约砍半就是。
    但这会儿乔瑞臣已经说出这场灾祸的起因,他就不好说再用原来的法子了。
    巴音跟登州的刘老板对视一眼,才看向乔瑞臣,“我这边倒是还存着契,但兀良哈氏损失也不小,织布机我也暂时不打算碰了,该给的鸭绒和鸭子,咱们还可以按照原先的合作法子来。”
    那刘老板也点点头,“鸭绒我也还能提供,织布机我们那边本来就少蚕少棉,着实是顾不上。”
    乔瑞臣面色愈发冷凝,他和父亲所料没错,这些商人最会审时度势。
    乔家即便进了京城也与他们无忧,若是留在西北也只是个七品校尉罢了,摁下原本要付出的代价,来弥补此次的损失,对他们来说利大于弊。
    至于他们所说的不碰织布机?就算把人往好处想的苗婉yihua,也一个字也不信。
    这些人不过是拿定了,就算是见官乔家也没任何证据,至于从其他方便报复回去,这三个人买卖做的都不小,谁背后还没几个供奉了呢,也不怕他们。
    这就是打定主意耍流氓了。
    苗婉点点头,突然笑了出来,从昨天的意外发生,到现在这还是她第一次笑得这般灿烂。
    人善被人欺啊,所以她一直都说自己不是个好东西,不想当好人。
    但两辈子得到的善意居多,她总还是手段太柔软了,都忘了曾经在外头一边打工一边自考的时候的利落劲儿。
    连乔瑞臣都愣了一瞬,怕苗婉是气坏了,不动声色握住她的左手。
    苗婉回握了他一下,依旧笑着,“各位老板说的都有道理,那咱们先前的契约直接作废吧,至于这方子和图纸是不是真的没了,你们说我就信,大家都各有损失,合作的事情往后再说,鸭绒你们愿意卖就卖,不愿意卖我也不强求。”
    说完她拉着乔瑞臣起身,“不管怎么说,祝各位往后财源广进,我们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巴音也不知怎的,被苗婉笑得心里发紧,赶忙起身拦,“这样对乔家来说也着实太不公平了些,无论如何该给的鸭绒我们还是……”
    “二爷,真不用了,我不是跟你们客气。”苗婉打断巴音的话,微笑着扫了在场的三人一眼。
    “孰是孰非,不用多说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只要往后你们不后悔就行。”
    说完夫妻两个人利落出了帐篷,很快就赶着骡车离开了。
    留下现场三个人面面相觑。
    “二爷,您给我们句实话,这小娘子是不是打算玩儿阴的?”郑老板也感觉苗婉的话听着有点不对劲,“可咱们确实损失不小,再说口说无凭,本就是想着讨价还价的……”
    他们是想沾点便宜弥补损失,也没想着就此不认账了啊,谈买卖不就是这样你来我往?
    怎么还说着说着散场了呢?
    巴音捏了捏涨疼的额角,“算了,先看看再说,我兀良哈毕竟背靠北蒙,他们也不会跟我撕破脸,往后有事情我来出面便是。”
    即便乔家真翻脸,北蒙和大岳还有盟约,乔瑞臣也不敢真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他们其实跟西蕃人挺像的,我现在倒是明白西蕃人的心态了。”苗婉在骡车上也跟乔瑞臣说着呢。
    “连咱们大岳自己的商人都是这样,可见他们烧杀抢夺,也是人之本性。”
    乔瑞臣紧紧揽着苗婉,没说出安慰的话来,让媳妇面对这些人性真实的一面,别再自责,也是好事。
    苗婉很快就压下了心里的难受,轻哼出声,“不就是耍流氓?真当老娘只会吹彩虹屁呀?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比起懂得更多,我让他们两条街!”
    乔瑞臣看着媳妇咬牙放狠话,就,听媳妇鼓着白生生的小脸喊自己老娘,只让他想笑,还想亲亲她的脸颊。
    这么想她也这么做了,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那你先养好身子,先对我耍,你只管教会我,然后支使我就行了。”
    苗婉:“……”所以只能对你耍,不能耍别人是吗?
    想想这人连鸭舌的醋都吃,她了然点头,有这么体贴的乔白劳,苗世仁必须满足他。
    小两口在骡车上腻歪着,把在外头受得恶心都消化掉,回到家表情轻松多了,让正在收拾行李的耿氏和乔盛文两人放心下来。
    “他们还肯守约?”乔盛文问。
    苗婉摇头,“估计是想讨价还价,但我懒得跟他们废话,我也不是白被爹你们叫财神爷嘛,想从我手里抠钱,他们长得不好看,想的还挺美。”
    乔盛文:“……”
    “那你打算怎么做?”耿氏一边拍着昏昏欲睡的乔蕊和淘淘,一边问。
    苗婉过去亲了亲睁着眼不肯睡,怕她还出去的淘淘,笑道,“我打算跟二舅母学,既然他们不肯好好赚钱,那就都别赚了。”
    如果家家户户都能用得起织布机,家家户户都能养鸡鸭鹅,她还用得着这些人?
    以前苗婉只想着该怎么赚钱好反哺乡亲们,现在想来,直接带着乡亲们一起赚钱不是更好?
    乔盛文有些担忧,“怕就怕到时候这些商人们联合起来使绊子,没了陈嗣旭这些商人若是不肯捐军饷,固北军以后也要为难,到时候你们也难行事。”
    即便有圣旨在panpan,军中将士们也得吃喝,陈嗣旭也不是没做任何好事,起码在军饷上没有亏待军中将士。
    苗婉明白公爹的担忧,“百姓们可以自食其力,固北军当然也可以,圣人给了相公一个好官职。”
    只要守备府能承担得起固北军的粮草辎重,甚至让将士们过的比以前更好,不怕新来的大将军不支持。
    不过这些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事情,苗婉右手不能动,只能劳动乔盛文和乔瑞臣父子将她的规划给写下来。
    因为乔盛文很快就要随圣人归京,大家都不敢耽搁时间,三人几乎一夜没睡,才将计划堪堪定下来。
    翌日一大早,乔瑞臣就去守备府接手守备之职,耿氏继续收拾行李,连阮衾两口子都在收拾行李。
    大李氏要跟着进京,为圣人在皇室宗亲面前作证,让太后再无可能起来。
    反倒是阮祈过来找苗婉,“我想过了,让你大表哥跟着你公公去京城便可,我们其他人还是留下来帮你。”
    “可是娘跟我说,回京后打算收拾景阳伯府,往后阮家其实可以归江南的。”苗婉不想让阮家跟她在西北受苦。
    阮嘉麟抢了大伯的话,“回到江南我们也还是做这些买卖,可阿婉你也知道,就咱们家这些人……想把生意做大有些困难,反倒是听你的张罗,才能攒下家底,在江南还是在西北都没所谓。”
    阮祈嘴笨,不会说这些,但侄子说完他立刻点头,“只要家人都在,哪儿都是家。”
    苗婉知道大舅肯定把她也算进家人里了,鼻尖一酸,眼眶就有些发烫,她努力将泪意压下去。
    奶奶跟她说过,人总哭是会把运气给哭没的,爱笑的人运气才会更好。
    所以她嘿嘿笑出来夸赞大舅和二表哥,“我就知道大舅和表哥看人准,跟着我干,阮家往后肯定能成为西北最有钱的人……的舅家!”
    阮祈和阮嘉麟:“……”
    既然已经做好打算,大家都没有闲话的时间,都各自忙起来。
    趁着乔盛文和耿氏还没走,收拾行李的事情只需要耿氏带着耿叔一家三口忙活就行,苗婉请公婆给她画画写章程,一直忙到乔瑞臣从守备府回来。
    “秦茂将守备府收拾的很齐整,虽然抄过家,可宅子也比这边方便,咱们和阮家搬到守备府住,这里留给张家住着,等回头张家和阮家的房子重新起好,再将这宅子还回去。”
    按理说这个宅子是作为七品致果校尉赏下来的,如今乔瑞臣升了守备,地契要还回去。
    可苗婉舍不得自己盖得这样好的房子,“就不能买下来吗?往后让阮家住在这里就好,咱们原先的宅子留给于家和杨家住,往后大家住的近些,也好干活儿。”
    “咱们还有多余的银子吗?”乔瑞臣不是没想过,只是他现在俸禄每月不过十两银子,都得靠苗婉手里捏着的钱才能买。
    苗婉算了下,拿回来的十五万两,按照比例得分给张家和阮家各一万两,剩下十三万都要拿来重建西宁镇的。
    这些肯定不够,所以她也没钱可以浪费。
    还是得抓紧时间赚钱才行。
    她突然想起来,她在西平郡还有两家铺子呢,虽然地契没了,可官府已经变更过登记,这两座铺子都在她名下,巴音是拿不回去的。
    “用一座郡城的铺子换这个宅子可行吗?”苗婉问,“如果行的话,咱们留一家铺子就行。”
    这回她不打算遍地开花了,生意主要还是在西宁镇。
    郡城的铺子现在可以拿来卖货,往后西宁镇建设好,就变成郡城店家订货的取货驿站用。
    这回她要以稳妥为主,不然他们人手也不够。
    乔瑞臣点头,“可以,回头我去郡城的时候叫人办好。”
    解决完宅子的问题,大家吃过饭,苗婉就拉着乔瑞臣往外走,“那先军营里的话事人还有西宁镇亭长和各村的里正来一趟守备府吧,以工代赈需要用到的人手不少,咱们自己张罗,不如让他们来张罗。”
    家里没什么需要乔盛文做的,他现在官复原职算是官职yihua最高的,便跟着儿子和儿媳妇去给他们压阵。
    有乔盛文的三品户部侍郎名头在,再加上守备算是军营的钱袋子,也算是西宁镇的现管,出去西宁镇外头村子里住着的里正,其他人很快就到了守备府。
    苗婉已经请阮家表哥将章程抄写了几分,先分下去给到来的人看。
    “我相公成为守备,自当跟以前的秦守备有所不同,如今西宁镇破败,行商们也离开许多,西宁镇的税收肯定也会受到影响,首当其冲是让西宁镇恢复过来。”
    挨着守备府很近的北营骑都尉徐斌还有西郊军营的宁远将军郑远都接过图纸细细看。
    西宁镇亭长姓常,是个没有举官的老举人,待得官老爷们拿起图纸后,他才慢悠悠接过图纸也跟着看起来。
    苗婉暂时没写太多内容让他们知道,只从简单的衣食住行四个方面,写了现在大家能做的事情。
    首先是住,西宁镇西边的富人区并没有收到影响,最多就是路边上有被火熏黑了的地方,重新刷墙就行,都用不着换砖瓦。
    可是居住人口最多的南面和条街瓦市所在的东面都被烧的很厉害,苗婉计划里只写了南边的重建。
    既然要重起房子,先前那些破破烂烂的土砖房子就都不要了,全都换成青砖瓦房,并且重新规划格局,以巷子为单位,一排一排起房子,这样不但看着整洁美观,往后可以设置巷管,也好管理,还能住更多人。
    “青砖灰瓦房?那青砖从哪儿来,灰瓦从哪儿来?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花费,西永县和州府怕是不会出这笔钱。”
    常举人对西宁镇最了解,温和开口质疑,虽说西宁正遭灾,州府会拨银子给各家各户,算作是重建的费用,可也不会给太多,一家能给五两银子就不错了。
    五两银子连土砖胚的屋子都很勉强,更不用说青砖灰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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