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婉瞧见张二壮一边哭一边挖猪下水,还不忘一勺子热水泼上去清理那些脏污,眼泪和着血水,让周围的人都退后几步。
    张二壮擦了把眼泪,擦得脸上又是脏污又是血的,终于杀完了,他感觉自己快被掏空了。
    “人呢?赶紧来做饭啊!”
    人都后退,这么惨,我们怎么下手?
    见张二壮左张右望,眼看就要瞧见骡车,苗婉吸了口气,“相公快快快,你在这里看着,我先回去了,辛苦你了!”
    她都没问孙老火和张屠夫他们去哪儿了,问,就是丢不起这个人,肯定都跑了。
    她可以带领大家一起重建西宁镇,但她没有更多脸可以丢了,相公你自求多福吧!
    淘淘也冲乔瑞臣挥手,“爹,走吧,淘淘想你。”
    乔瑞臣:“……”就,亲媳妇亲闺女。
    作者有话说:
    第104章
    对西宁镇百姓们来说,就是没发生灾祸,想吃肉也不是容易的事儿。
    所以瞅着张二壮吱吱哇哇半天渗得人慌,也还是有些在家里做惯了饭,也知道怎么做刨猪汤的人出来张罗了。
    刨猪汤并不费事,放出来的血加上盐凝固成猪血,切成血豆腐样,与清理干净的猪肝、猪心和猪肺等泡出血水来。
    汤就只用大骨头敲碎了熬,加上萝卜和泡出血水的肉清炖,只需要加点盐,多放点葱姜,最多再加点芫荽提味儿。
    喝一碗暖呼呼的,还带着点姜辣味儿,这对普通百姓来说,就是难得的好食物。
    连摸排完城墙位置过来的将士们都喝得起劲,他们没听到张二壮的惨叫,喝得更没心理负担。
    “要是每天都能喝一碗刨猪汤,咱们日子可比在军营里舒坦。”有人小声嘀咕。
    虽说军营里也偶尔能吃得上猪肉,但苗婉说的吃糠咽菜也并非夸张。
    以前张家每个月给军营里也就杀十几头猪。
    要知道光北营就近三千人,每个人每月连三两肉都分不上,这还不考虑上峰们呢。
    就算能吃饱,也就是最普通的青稞面,偶尔还要吃带麸子的高粱面或者麦粉做的黑馍。
    冬天想吃口菜也难,就跟老百姓一样,靠咸菜疙瘩过日子。
    景柱子也喝了两大碗,看着在一旁排队却不敢过来的老人孩子,放下碗抹了抹嘴站到一旁,闻言轻哼,“别废话,先吃完这一顿再说吧。”
    有没有下一顿都不一定呢。
    他们这些人从早上啃了俩冷馍赶路过来,这才吃上暖和食物,尤其是一队和二队,走了一上午,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
    下午消耗体力也不会少,晚上有没有能管饱的饭,看这人数真不好说。
    即便是再杀一头猪,听梁安说,今天赶着牲畜过来卖的,也就几十头,还不全是猪。
    一天两头猪,连十天都撑不住,再说光两头猪,这么多人也吃不饱。
    所以景柱子觉得守备夫妇就是瞎折腾,他们在军营里不动窝还能少吃点,饱腹就行。
    非折腾这么多事儿,抢老百姓的嚼谷,还弄得将士们人心惶惶的。
    其他喝汤吃肉的兵听了,舍不得还没咽下去的肉汤,烫得呼呼喘气,可面上多是认命。
    “总不能叫咱们饿死吧?”有人狠狠咬一口青稞花卷,“就是跟军营里一样也行啊。”
    他们行,苗婉不行。
    富人区和守备府这边好吃好喝,老百姓们吃糠咽菜,她觉得老祖宗们说不定真要入梦打她个没良心的。
    守备府后宅里,阮祈和孙老火都蹲在厨房门口,一个抽着旱烟,一个揪着幞头帽发愁呢。
    俩人是觉得丢脸先回来了,主要也是才发现西宁镇这么多人,还加上四百多个将士,不知道该怎么张罗吃食。
    西永县的粮食还没送过来,守备府里连上苗婉刚收购回来的粮食,也不够这么多人吃一个月。
    起房子,起城墙,砖瓦都是现烧,怎么都得做出一个月的预估才行。
    苗婉抱着淘淘进门就见俩人对着愁,淘淘可不懂大人们都在愁什么,瞪大乌溜溜的眼睛抬头看,没见到冒烟。
    小嘴儿一瘪就要哭,“素素,没!”
    她都已经愿意吃素了,现在厨房没冒烟等于没饭,连口素的都混不上吗?她太惨了。
    苗婉眼疾手快塞了个切小的奶块进她嘴里,“少不了你的好吃的。”
    淘淘嘴里塞着奶块,呜呜不出来,可还不忘讨价还加,“素没,漏漏(肉肉)吧!”
    “给!”苗婉左手拽起淘淘的小手,要给她往嘴里塞。
    淘淘乐得嘎嘎笑,“吃婉!阿婉!”
    阮祈和孙老火被孩子逗得脸上多了点笑意,也不枉苗婉再一次见证在家闺女多孝顺。
    耿婶听见动静,知道苗婉胳膊不方便,赶紧过来把孩子接过去。
    “家里还有点肉,让你耿叔切碎了做了臊子,你们饿了吗?我给你们下点臊子面吃?”
    苗婉还不饿,只是问大舅和孙阿达在愁什么,俩人就把事儿给说了。
    阮祈道:“报名学厨的倒是不少,好些看着都挺伶俐的,我就叫几个徒弟们先带着他们练刀工,晚上吃萝卜排骨汤和粗粮花卷,这么多人,可得切不少,正好够他们造的。”
    苗婉其实也很好奇,“不都说村子大多都是只有几十户人家,上百户那都是大村落了,镇子上为啥这么多人啊?”
    富人区也就不说了,怎么也得有个近百户,这些人自己吃自己没问题。
    可南边的穷人区和像张家乔家这样那边都不挨的零散人家,加起来得有近六百户,一家就算只有三个人,那也是近两千人了。
    上午的时候苗婉听小吏说,西永县一个县加上所有人的村落才不到一万人,县城里最多也就三千多人。
    还是底下村子多才显得人数多,因此那粮食税才能供得上军营里的吃食。
    西宁镇面积只有西永县一半大,加上条街瓦市的话,人数都超过县城了。
    这个阮祈不知道,孙老火倒是了解。
    “西宁镇原本叫蜡头村,总共三·四十户人家跟个火苗儿形状一样,就在现在要起房子的那个地方,后来固北军来了以后,多出来许多军户要有地方住,人才渐渐多起来。
    然后这蜡头村慢慢就变成了长方形,还是以西边的军营为主,所以就叫了西宁村。
    再后来咱们大岳跟北蒙结盟,西域人也愿意往这儿来做生意,又来了个北营首末两段夹着西宁村,村子规模就越来越大了。
    这军爷们都在村里,有军户也更安全些,行商们就渐渐往这儿来,才有了条街,定北……陈老贼又张罗了个瓦市,将北蒙人和西域人也划归这里管,慢慢就成了镇子。”
    孙老火想了想,“西宁村来了走了的军户,就得有两百多户人家,后来有了北蒙人和西域人过来,需要的人手多,就增加到了三百多户。
    再往后条街和瓦市热闹起来需要的人就更多,往镇子上搬的人也多,才聚集起这么多人来。”
    往常不见人多,是因为人大都天不亮就去条街和瓦市,天黑才回。
    而且大多数人都挤在最早先蜡头村那一块儿,不愿意挤的咬牙攒钱买其他地方的地基盖房子,富户就直接挪到了离军营更近的地方。
    苗婉听愣了,眼眶渐渐有点发烫,她,她们村就叫蜡头村,是因村里种棉花,擅长做蜡烛芯。
    这是巧合吗?
    还是……这里真的是不知道多少年前她的老家?
    她咽下嗓子眼的激动,咧开嘴笑,“人多也不怕,我还有好方子没拿出来呐!你们瞧我的……嘴,我说大舅和孙阿达做,保管叫大家吃饱吃好!”
    原本还只是愧疚和对故土的一点留恋,可现在苗婉对这里更多了一份归属感,她浑身的干劲儿又回来了。
    “快快快,我早就想吃包子了,老是忙忘了,咱们现在就开始,还能赶上晚饭,粗粮花卷就不做啦,让大家喝汤吃包子!”
    阮祈和孙老火对视一眼,这小娘子跟打了鸡血一样,瞧着还有点像杀猪的张二壮哩。
    就,怪吓人的。
    苗婉进了厨房,就见角落里摆着几袋子粮食,大多是青稞面和高粱面,只有一小部分是麦面。
    其实做出酵母粉来以后,苗婉就一直想吃包子,不过后来有面包和白吉馍那些,她就一直在推后,现在总算是有功夫了,麦面却不多。
    好在这几日没忘了做酸奶,酵母粉也做出来了。
    麦面不多,那就做复合面,不过这样的面苗婉也没吃过,不知道什么味儿,可以先试试。
    “大舅你把青稞面和高粱面各和一盆,然后两两掺着和各和一盆,再三种掺在一起和一盆,咱们试试哪种更好吃呀!”
    阮祈去和面的功夫,苗婉请耿叔将酵母粉给拿过来了,苗婉按照麦面发酵的比例各掺了五分之一酵母粉进去。
    阮祈和面的功夫,孙老火和耿叔听苗婉的指挥,一个剁肉馅儿,一个剁菘菜和萝卜。
    后头可能是淘淘吃饱了睡着,乔蕊看着孩子,耿氏不放心苗婉的胳膊,和耿婶一起过来,就发现苗婉又开始折腾了。
    两个妇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出来,尤其是耿氏,心里松了口气。
    虽然说苗婉一直没停下折腾,但这场灾祸发生后,她们都发现苗婉把罪过算在了自己头上,把自己逼得特别紧。
    哪怕大家一直都在安慰她,这不是她的错。
    乔瑞臣除了忙差事,也不错眼地陪着她,苗婉时不时就发红的眼眶,还有背着人时候的怔忪和沮丧,好些人都发现了。
    耿氏心疼的偷偷跟乔盛文商量,要不她就先不回去,好歹等苗婉胳膊好起来她再去京城。
    不然她真是放心不下这娘俩。
    乔盛文虽然不乐意,但也只能同意,只不过耿氏没跟苗婉说,怕儿媳妇不肯。
    这会儿见苗婉眼神里又有了光,说话的时候那弯弯的眉眼和唇角的小酒窝又露出来,耿氏才算是放下心来。
    只要苗婉能看得开,其他事情都好说。
    忙完前头的差事就赶过来的乔瑞臣也发现了,媳妇还略有些憔悴的面容像是喝了神仙水一样,熠熠生辉。
    连说话都清脆了不少,像是打起精神的百灵鸟,即便翅膀断了一边,也还活蹦乱跳想上天。
    乔瑞臣不拦着媳妇上天,他只会给媳妇递梯子。
    “我做什么?”
    苗婉发现乔瑞臣过来了,更开心,“相公你来替孙阿达剁肉馅吧,他力气没你大,让孙阿达拌馅儿好啦!”
    这回不光乔白劳能派上用场,连婆婆和耿婶她都不想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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