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老油条,谁也不信,面上就露出来几分。
    做买卖的谁家里还没几个管事和伙计呢,要论画大饼,他们好歹多吃几十年盐,保管比这年轻小娘子画得更大更圆。
    而且‘咱们’俩字用的微妙,这位守备夫人是想空手套白狼,将现场所有人的人,都变成他乔家的家仆吧?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众人都不知道苗婉怎么说出口的,他们清楚秦茂贪,没想到新守备两口子这阵子看着是心善的,实则比秦茂心还黑。
    有铺子比较大,在郡城也有亲戚的当即就站起来了,不失恭敬却硬气告辞,“还请守备大人和守备夫人见谅,只是与云老板一样,那铺子乃是杨某祖宗传下来的门面,着实不能送出去,若是没其他事儿,杨某先告辞了。”
    苗婉挑了挑眉,“杨老板不听听具体的条件?”
    杨老板面无表情,“不必了,杨某怕百年之后无颜面对祖宗们。”
    “哦,看来千金楼和聚福食肆的方子我想送也送不出去了。”苗婉面上多了几分苦恼,随即抚掌。
    “既如此也不好强求各位,那就算了吧。我也没其他事情,各位想要怎么起铺子,只管自己张罗,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杨老板:“!!!”
    其他人都傻眼了。
    聚福食肆的方子?
    千金楼日进斗金的方子??
    云老板赶紧起身,“夫人且慢,云某跟杨老板可不一样。”
    杨老板:“……”不是说好了众志成城,你怎么还拉踩呢?
    云老板看都不看他,正气凛然:“是云某想差了,夫人一介女流都有散尽家财的魄力,咱们这些人怎甘后退,若是能为西宁镇做一番贡献,想必祖宗们地下有知,也会为此感到欣慰。”
    苗婉心里腹诽,女流怎么了?女流照样唬得你们满地找牙。
    散尽家财?梦里都不会有这样的场景。
    不过面上她还是很好地做出了为难的表情,看着杨老板,“这……”
    杨老板面无表情又坐下了,“杨某赞同云老板的意见,是杨某狭隘了,还是听夫人说说看吧。”
    其他人跟着小鸡点头。
    苗婉:“……”不是,不婉转点找点大义凛然的理由吗?
    你们这么打自己脸,我都有点尴尬。
    要是其他人知道苗婉的想法,肯定要嗤笑,画大饼他们比苗婉强,多吃那么多盐,脸皮肯定也比苗婉这小娘子齁(厚),那不是理所当然吗?
    都是在条街开铺子的,零星几个是瓦市买了地基的,谁不知道聚福食肆客似云来,千金楼挣千金呢。
    只要能得到聚福食肆和千金楼的方子,他们在条街和瓦市的铺子又不值太多钱,稍微攒攒去郡城乃至关内开铺子,说不准能成为巨贾。
    有了钱,要什么脸呢?
    当他们是张三壮那等才做买卖的青瓜蛋子吗?
    苗婉心里也感叹了一番,比起眼前这些商贾,她和张三哥甚至阮嘉麟几个加起来都还嫩呢,要不然阮家怎么被坑的那么惨,还是没学会商贾之道。
    好在她还有巨人的肩膀,苗婉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觉得,在红旗下长大的那辈子是她最大的幸运。
    想明白后,苗婉让耿叔带着阿墩他们给各位老板们都上了茶,在阿墩搬进来的黑板上边画边仔细跟他们说道。
    “往后没有条街,也没有瓦市,两者直接打通,原先两者是对角斜靠,只有一边挨着,往后那个地方打造成一个广场。”
    “坊口的位置仍然是入口,剩下三面都是商铺,左侧为杂货铺子,右侧为美食铺子,后面是客栈澡堂子戏园子等娱乐场所。”
    “至于中间的广场,我会请人做游乐园和长椅长桌,供来往消费的客人们休息玩乐吃饭。”
    众人听苗婉说的好像不错,可看她画图……这口口条条的是啥啊?
    乔瑞臣轻咳两声,站起身,温柔道:“娘子,你说,我来画。”
    苗婉疑惑看了眼黑板,她画得多清晰,多一目了然啊?
    “主要是你手受伤,用左手费力。”乔瑞臣自然不会嫌弃娘子的画艺。
    众人赶紧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
    “是啊是啊,夫人还受着伤呢,您可是对抗西蕃贼寇的巾帼,怎好劳动您呢。”
    “还是劳守备大人受累,夫人还要张罗商业……街的事宜,万不可过于疲惫。”
    “是极是极,夫人坐着,先喝茶,慢慢说,咱们都不着急。”
    ……
    苗婉:“……”我信你们的邪,不让她画算了,哼!
    她坐在一旁,指指点点让乔瑞臣将平面堪舆图给补齐。
    虽然她絮叨的不甚清晰,但乔瑞臣丹青比耿氏还要出色些,很快就将图在黑板上画了出来。
    众人看着这新奇的样式,心里都有些打鼓,看着确实是规模不小,可说到底西宁镇不过是个镇子,连西永县城的繁华都赶不上呢。
    郡城都没有这样的什么商业街,在西宁镇这么个小地方,折腾一溜够,没人来不麻爪了?
    他们觉得这是白往里扔钱,要是郡城的话他们还愿意试试,毕竟那里人多,老百姓手里也都有几个闲钱。
    不像西宁镇现在的百姓们,别说家徒四壁,家都没有了。
    他们又想打退堂鼓了。
    苗世仁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让他们清楚将来要建出来的商业街是什么样子,苗婉就笑眯眯继续往下说了。
    “我在郡城有家铺子,往后各位开铺子的货物若是担心不能出手,只管卖给我,有多少我要多少,可以签在契约里。”
    “虽然各位的地契归了乔家,可铺子仍然交给大家来用,做买卖用的方子,每一样都不比聚福食肆和千金楼卖过的差,白送给大家,五年内大家都不需要交任何商税,只交租金便可。”
    “至于铺面,一定会比原来体面许多,所有建筑都统一风格,需要方子我给,伙计需要培训我管,如何能跟聚福食肆和千金楼一样挣钱我教,五年后大家想要带着方子离开,或者将铺子买断我都不拦着。”
    这话一出,大家眼神都变了,甚至呼吸都有些急促。
    不上头不行,按照苗婉这说法,他们岂不是稳赚不赔?
    至于需要交出去的地契,嗐,无论买地契早晚,哪怕是带着铺面的最多也不过千把两银子,聚福食肆和千金楼一个月都用不上就赚出来了吧?
    更别说铺子被烧没了,再盖本来就要花银子,地契就全当是买方子起铺子的银子也不是不行啊。
    谁都会算这笔账,可话又说回来,全是老油条,不敢相信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
    但哪怕不信,要立了契的话,也不是不能拼一把,商人逐利那是本能。
    大家不知不觉之中都被苗婉描绘的前景给勾住了心神。
    有稍微清明些的立马问——
    “敢问租金几何?”
    “售价是夫人来定还是店家来定?”
    “若五年内想要离开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铺子买断是什么价儿呢?”
    ……
    等大家七嘴八舌问完,苗婉也不嫌吵得慌,一一回答。
    “铺子会分为大中小三种,有二层楼和三层楼两个规模,二层楼租金分别为五百两,三百两和一百两每年,三层楼租金分别为一千两,五百两和三百两每年。”
    “售价由我们双方协商定价,给出方子的时候价格最低最高都会标注,有一定范围。”
    “由乔家给出的房子,五年内不许转卖他人,或在其他地方做同样的生意抢商业街客源,一旦发现,按盗窃万两白银报官处理,签订契约即为同意此条款。”
    “所有建筑都会是青砖瓦房,四通八达的道路也会重修,铺面内的家具全部定制,窗户为透明琉璃,想要买断铺子,价格是租金的五倍,每年递增百分之十五,五年后你们也可以选择继续租铺子,商税为三税一。”
    大家这才稍微冷静下来一点,果不其然,天上掉馅饼儿也不是白给他们吃的。
    这条件虽然算不得苛刻,可到时候定契一定是严防死守,他们想要多挣点钱的路子不多。
    不过听苗婉形容的这铺子,价格倒是也不算太贵,但镇子不比县城和郡城,也不算便宜了。
    大家还算能接受,前提是,苗婉给出来的方子确实是千金楼和聚福食肆的方子,而且得是看得出能挣钱才行。
    有人明显是心动了,不吝啬提醒几句,“可那烤鸭和水晶玛瑙肉在郡城都已经有人卖了,这些方子不能算吧?”
    苗婉脸上笑意淡了些,“乔家此前并未卖过这些方子,所以当然算。如果谁想买这两个方子,我还是那句话,卖多少我要多少,拿去郡城做其他货物的搭头,不要钱也挺好的,大家觉得呢?”
    好些人闻言一愣,瞬间就明白过来,估计是有人坑了这位守备夫人。
    可苗婉这话细思极恐,消息灵通的自然知道此事跟兀良哈氏脱不开干系,可守备夫人明显是打算砸钱也要让对方买卖做不下去。
    虽然看起来挺柔弱和善一个小娘子,还挺睚眦必报的,大家心里的小算盘压下去不少。
    但苗婉为了吸引他们留下,甜枣先给出去了,棒子自然也要敲下去。
    “我可以告诉大家的是,只要大家心思清明,正儿八经做生意,保管不会赔,大家都知道历朝历代都重商税,乔家此番商税不高,赚得未必比从前少,可乔家也不是开善堂的,自然有条件。”
    乔瑞臣心下微微一沉,稳赚不赔这个保证是不是太过了?
    但他没吭声,只听苗婉继续说——
    “但凡同意加入商业街的商家,原材料必须从指定厂家进货,乔家会不定期派出质检人员。
    若检查出偷奸耍滑,以次充好,店大欺客等不合规行为,乔家有权利将店家撵出商业街,收回方子,若发现转卖,做同样的生意,仍做盗窃万两白银罪名,报官处置。”
    人她能拉来,想要挣钱,无非是质量,质和量都能保证情况下,除非天灾人祸不断,否则她有信心保证不会赔。
    至于天灾人祸嘛,嗐,大饼画圆一点没问题,免责条款当然也要写在契约里,到时候让商户们自己掂量就是了。
    她看了眼乔瑞臣,是时候放相公,让乔白劳放狠话了,主要是她放狠话,气势实在是差了点。
    乔瑞臣咬了咬舌尖压下笑意,媳妇闪着亮光的大眼睛太传神。
    他起身,反倒比前面还温和,还带着笑,“夫人心善,有心想让西宁镇百姓丰衣足食,民富则国强,让大伙儿能不受贼寇扰边。
    大家想清楚了再做决定,毕竟乔某不会一直是守备,若真闹到对簿公堂之时,即便是大将军作保,不管是在圣人面前,还是牢狱之中,乔某都还算能说上话。”
    虽然他是笑着说的这话,大家都还是忍不住心底一寒。
    即便成功的商贾背后都有供奉的权贵,可真要硬碰硬的话,大家还真不一定能碰的过乔瑞臣。
    他父亲可是跟圣人一起归京的户部侍郎,即便是新上任的大将军,往后跟朝廷请军饷和辎重,也绕不开户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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