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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苏这个时间的天气果然是阴沉的,牛毛细雨已经落了下来,刮来的风都有些刺骨的冷,连沈晏衡都觉得那风贴在脖子上冷得要命。
    他侧首去看姜姒,即便姜姒披着厚厚的斗篷,她也被刮到脸上的风冷得颤了一下,然后就轻轻的咳了两下。
    唐瑜推开了书房的大门,然后转身去看姜姒,叹了一息说:“姒儿自幼身子不好,这个时候来姑苏,需得多加小心,莫要染上了风寒。”
    “劳舅舅挂记,姒儿并无大碍。”姜姒又闷声轻咳了一下才说。
    三人进了书房,唐瑜去点燃了书桌前的烛火,屋里是点了暖炉的,进来之后明显要暖和一些。
    “你们二人来姑苏,其实我也是有点耳闻的,不过你们同行的应该还有一位吧?”唐瑜走到了书桌后面,拉开了抽屉问。
    “是有一位的,不过现下他也去寻了亲眷,明日我们才一起去调卷宗。”沈晏衡说。
    唐瑜点头,然后在抽屉里摸出了好几封书信和一套卷宗,他递给了沈晏衡,等沈晏衡上前接过了以后,他才说:“涝灾这事儿也有一段时间了,老夫人也一定和你们说起过了七姑庙吧?”
    沈晏衡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姜姒,姜姒上前小半步说:“祖母提及过了,她说晚会儿会和我们说,不过舅舅既然在忙七姑庙的事情,应该知道的比祖母还多。”
    “我的确是在忙七姑庙的祭祀一事,不过我毕竟是朝廷做过官的,他们也对我有所提防,我知道的也并不多。”唐瑜示意两人坐下。
    沈晏衡就去扶着姜姒坐下了,然后他迫不及待的问:“那么舅舅,七姑庙到底是个什么庙啊?”
    唐瑜坐到了他们面前去,然后示意沈晏衡将第一个卷宗打开,沈晏衡便照着做了,打开后里面是一副巨大的建筑图纸,最右边画的是牌匾,上面刻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七姑庙。
    姜姒看着那些木材用料,监工人才,不由得悬起了心。
    唐瑜适时开口说:“七姑庙可以说是姑苏近几年最伟大的工程。”
    “里面供奉的是谁?”姜姒急切的问。
    唐瑜很是赞赏的看了姜姒一眼,然后意味深长的说:“姒儿也看出不对劲了?”
    “嗯。”姜姒应声继续说,“这幅图纸的每一处细节都不应该是民间普通的寺庙该修的,从木料石料和每处安排的监工人数,这都应该是太庙1才配享有的。”
    “你说得不错,但是这庙里供的人却不是该享有太庙的人。”唐瑜语气突然重了一些。
    沈晏衡表情严肃的问:“那……就是这个庙宇的名?也就是……七姑?”
    “嗯,正是七姑。”唐瑜点了点头,然后问沈晏衡:“你一定很好奇这个七姑是谁吧?”
    沈晏衡急忙点头。
    “此事应该从三年前说起。”唐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应该从哪一天说起。
    “那是一次很大的雨,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那么大的雨,短短一晚上……”唐瑜指着地面说:“就这,我们的府上都积了一寸多的水。”
    “所以更别说在江河边的那些人了,偏偏这样的雨一下就是三天,到第三天的时候,所有人都慌了,有人说是那江里的龙王发怒了,要向龙王供奉一个妻子才能平息他的怒火,而这件事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一传十十传百,受难的百姓们开始自发组织祭祀,他们看中了南街那个老乞儿的女儿,为了把她抢过来,他们打死了老乞丐,把他的女儿送进了江里……”
    姜姒皱起眉头,沈晏衡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予以安慰。
    “后来呢?”沈晏衡问。
    唐瑜叹了一口气,“后来?祭祀第二天后,果然雨停了,而洪水也渐渐褪去了,这时有人想到,应该找到那个最开始提起祭祀的人,因为他镇上的人才能得救,很快他们就找到了那个人,那个人是一个会巫术的年轻女人,带着一个奇怪的面具,她说她叫七姑,游历至此,见状不忍才窥探天机,得出此道法,见她要走,百姓们就拼命留住她,说愿意修建庙宇供奉她,乞求她护我们一方平安。”
    话到这里,姜姒忍不住讽道:“怪力乱神,无稽之谈。”
    “姒儿你这么想自然是因为你没见过那些。”唐瑜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反而勾起了两位年轻人的好奇。
    沈晏衡就迫不及待的问:“您是……见过了吗?”
    唐瑜咳了一声,身子往前趋了一些,两人也有些配合的俯身。
    结果唐瑜呵呵一笑,“我没遇到过。”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挺直了腰身,同是一副无奈的模样看着唐瑜。
    不过唐瑜接着又说:“我虽然没见过,却也有人见过了。”
    “听新街那边的那个卖豆腐的李老二说过,他曾经见过七姑发怒,当时她面前那个水池里的水,腾腾腾的往外面冒,天都变色了。”唐瑜说得绘声绘色,仿佛是他经历过的事情。
    姜姒问:“所以舅舅你也信了吗?”
    唐瑜又笑了一声,“我好歹也是军营里出来的人,要真论鬼神,我杀了那么多敌人,不是早就被他们的魂魄弄死了?”
    “所以我主动参与了这次祭祀大典的布置,本来想趁此查点什么出来,但是那七姑和萧晨却有意防着我,所以我查出的线索也不多。”唐瑜说得有一些惋惜。
    “萧晨?那是什么人?”沈晏衡问。
    “那是七姑庙的掌事人,也是七姑身边的一个亲信,他一向都是代替七姑传话的。”唐瑜和他解释。
    姜姒听得眉头越皱越深,她忍不住问:“那舅舅查出什么线索了?”
    “自从三年前那次涝灾过后,姑苏就一直没出过大事了,这次又赶上了涝灾,他们打算故技重施,找出最适合献祭的那个少女,等五日后将会把她献祭出去。”唐瑜十分郑重的说。
    姜姒顿了一下,表情很是复杂,似乎憋着怒火,许久她终于逐字逐句,铿锵有力的说道:“简直不可理喻。”
    “哈哈哈………”唐瑜笑出了声,他忍不住对姜姒投去赞赏的眼光,“姒儿不要忧心,如今外甥女婿也来了姑苏,我们定会阻止这件事发生的。”
    沈晏衡也拉住了姜姒的手,抚慰道:“夫人不必忧心,我在的。”
    “嗯……,不过此事需得从长计议,外甥女婿,你今天见到了刘县令没?”唐瑜突然问。
    沈晏衡忙回:“见着了。”
    “怎么样?”唐瑜问。
    “此人有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我不敢保证,还得多加查证才知道。”沈晏衡深思熟虑了一会儿,才认认真真的回道。
    “的确,此人和七姑关系甚密,你可以从这里下手。”唐瑜点醒道。
    “明白。”沈晏衡恭恭敬敬的回道。
    作者有话说:
    11、配享太庙指古代的有丰功伟业的大臣在其死后,为褒奖他的贡献和地位,经皇帝特批供奉在太庙之中的一种高规格的待遇。
    2、配享太庙是对大臣能力的一种肯定,对封建社会来说荣誉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大臣配享太庙是一种对他为国家做出贡献的肯定,也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享受的。
    3、太庙这种说法最早产生于秦汉时期,夏朝时称为“世室”,殷商时称为“重屋”,周称为“明堂”。太庙是中国古代皇帝的宗庙,顾名思义是供奉帝王的宗庙。通常而言太庙只是供奉皇帝先祖及历代皇帝的地方。后来皇亲宗室、功臣的神位在皇帝的批准下也可以被供奉在太庙之中,同先皇一样享受后人供奉朝拜,称为配享太庙。
    本文私设较多,这里只有皇族才配享有太庙,其他无论多了不起的人都不配,所以女儿才会惊讶七姑庙的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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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夜袭
    夜已深, 窗外在打小雨了,唐瑜又和姜姒二人聊了一些别的东西,总归还是劝沈晏衡注意些, 又问及了姜姒的身体。
    姜姒说没什么大碍, 却被窗户缝隙卷进来的风吹得咳起了嗽,软玉般的耳朵上的玉坠子跟着一阵乱颤。
    沈晏衡扶着她的腰, 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唐瑜站起了身, 说:“这些日子我会替你招大夫来给你瞧瞧身子的, 你且安心调养。”
    姜姒在沈晏衡的搀扶下站起了身, 她点了一下头说:“劳舅舅挂心了。”
    “好了,你们二人赶路也累了, 早些去歇下吧。”唐瑜挥了挥手,让两人赶紧去休息了。
    .
    已经夜深了。
    雨也下大了,呼啸的风吹得人心惶惶的,姜姒看了一眼窗外, 然后慢慢的关好了窗。
    身后沈晏衡将被子里的那个汤婆子拿了出来, 然后将被子铺好后,回头对姜姒说:“夫人,早些歇息,外面风大, 离窗台远一些。”
    姜姒转身向沈晏衡走去, 边走边忧心忡忡的说:“妾身总有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夫人不要想太多,小小姑苏,翻不了天的。”沈晏衡声音微沉,莫名的有一种安全感。
    姜姒由着他把自己拉到了床边坐下, 然后又听沈晏衡说:“这些日子我会让白芷放消息出去, 给你找神医医治身子的, 你呢,就安安心心在府里等我,不要想太多。”
    姜姒心里一暖,主动握住了沈晏衡的右手食指,然后轻声说:“那个七姑并不简单,她现在在姑苏百姓的眼里,是神一般的存在,若非必要,郎君莫要和她起冲突。”
    “对于这个七姑,夫人有什么见解?”沈晏衡主动问起了姜姒。
    姜姒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眸色尚且清冷,盛着几分凉意,她说:“人们都会对未知的鬼神充满好奇与敬畏,那个七姑偏偏就利用这一点,怪力乱神,那都是虚妄的,神是人们捏造出来存放信仰的,鬼是人们捏造出来承接罪恶的。”
    姜姒从来就是上京城的一弯明月,她这话竟莫名的还有一种审判的意味。
    是迷人的。
    沈晏衡看了她好久,然后垂下头小声说:“也不管你信不信,我曾经见过一个神,一个……勇敢的神。”
    他声音有些空感,似乎陷入了一些回忆,看着姜姒的那双眼温柔又真挚,似乎夹杂着一些尘俗的欲,此刻,他看姜姒的眼神并不清白。
    如果说姜姒是神,那沈晏衡此刻的眼神应该是想亵/渎他的神。
    姜姒被盯得后背发倏,她娇软的身子僵了僵,有一些怯怯的看着沈晏衡。
    “郎君。”这一句声音是清脆的,唤醒了身边的人。
    沈晏衡笑了笑,“阿姒怕了?”
    “郎君何意?”姜姒掀起眼帘,眸色冰凉,不起一丝波澜,明月并不会轻易情动。
    沈晏衡最终败下阵来,硬生生的转移了话题,说:“今日我见了刘炜一面,他这个人表面看上去确实不像什么贪官污吏,不过我随意套了他两句话,却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姜姒对沈晏衡这种转移话题的能力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问他说,从姑苏回上京城加急的书信几时可到,他说半日就到,并向我万分保证他向朝廷写了信的,只是不知道为何一直杳无音讯。”沈晏衡的话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姜姒也立刻反应了过来,她神色肃然了一些,“自古恶匪不劫八百里加急书信,送信人每到一个驿站就会与上一个驿站和下一个驿站通信,如果被劫走,朝廷早就知道了,所以刘大人是撒了慌?”
    “夫人果真冰雪聪明。”沈晏衡微笑着夸赞道。
    随后又道:“所以这个人身上有颇多疑点待我去探究。”
    “郎君万事小心。”姜姒警醒道。
    “好。”沈晏衡笑得很开心,应的这一好字都充斥着愉悦的意味。
    他没有告诉姜姒,他今夜还有一事要做。
    .
    半夜屋内的烛火忽明忽暗,屋外的雨下得大,那从窗户缝隙钻进来的风吹得床帐微动,忽的——
    那木窗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宽大的手扣上,凉风再也钻不进来了。
    沈晏衡一袭夜行衣,手里拿着一顶带纱斗笠,他面色冰凉的将挂在一旁的长剑取了下来,却又温和的望了床上的姜姒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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