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亲娘,也没人差遣得了卫三,他摊着手问卫夫人要钱:“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从他娘荷包里榨出六两银子。
    用这六两银子请了一顿花酒,把陆家上上下下打听个遍。
    不说他妹妹就是在单相思,人家陆老二大概都不记得她是谁了。就陆家那个情况,杀了他娘的头,他娘都不会答应。
    这下阿宝可有话说了:“我也想告诉她来着,一直寻不到由头,你能不能把大妞接到我家来玩两天?”
    卫三不吭声,这可是跟他娘顶着干。
    他娘现在在家就是个雷公,动不动就要打雷,他在韩家躲得好好的,才不回去扛雷呢。
    阿宝额角沁汗,站不住了,干脆扭身进了屋子:“再关下去,就把她关坏了!我劝劝她还不行么?”
    卫三明明衣裳穿得齐整,方才还支着腿,一看她扭身进屋,急巴巴把被子一扯,盖得严严实实。
    戥子结香赶紧跟进屋来。
    看卫三还是那张睡不醒的脸,阿宝急得要在屋里转圈儿,就是头懒驴,恨不得能拿鞭子抽他一顿。
    “我可不去触这霉头。”这儿小日子舒服着呢,韩征出门的时候,还说下了值给他带板桥的豆皮包肉回来。
    别说三五日,三五年他也能住得下去。
    阿宝气得转身就走,走到月洞门边还是气不过,看一眼戥子:“你去告诉厨房,阿兄屋里今儿吃素,素得他一点油星都不要见,和尚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凭什么只大妞一人受苦!
    气死人了!
    戥子得令,一路小跑去了厨房,特意吩咐灶上娘子连鸡蛋都别给他吃,盐也不要多放,几大碗炒素菜送到对面院里。
    卫三筷子一拨,连肉沫都没有,一看就知是小丫头作弄他。
    巴儿狗还挺有气性,上回用石头砸他,这回让他吃草,拿筷子挑起两根一尝,好嘛,连盐巴都没有。
    晚上那顿连炒菜都没了,炖了一锅烂面条,里头放上几根青菜肉,素汤没盐。
    韩征回来一看就皱眉:“怎么厨房就给你吃这个?”
    “小巴儿狗闹脾气。”
    “你又惹她了?她现在都是大姑娘了,跟小时候可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脾气就一样。”反正惹了她,她就一定得报复回去,一点亏都不肯吃,活脱就是他小时候养的那条巴儿狗。
    韩征回来,厨房立时送来宵夜,他的宵夜自然有肉,两个蒸馒头,一碗五花肉。
    “还真是跟你置气。”韩征分了半个馒头给卫三,两人分吃一碗五花肉。
    到了第二天,这事被阿宝知道,连韩征也被迫一起吃素。
    为能吃上肉,韩征赶他兄弟走:“你家去罢,到我家来住就算了,还连累我吃不上肉,赶紧走。”
    “我呆我家,你回你家,咱们都有肉吃。”
    卫三无奈:“让厨房给我做个蒜泥白肉来,吃完我就替巴儿狗办事儿去。”
    他娘还给了六两银子的,替巴儿狗跑腿,就一顿蒜泥白肉。
    阿宝一听他肯帮忙,赶紧让灶上娘子给他做肉。
    煮好的肉切成薄薄的一片片,浅浅一只大盘全摆满了,浇上蒜泥辣油,卫三就着肉连吃两碗白米饭。
    阿宝就在一边眼巴巴盯着。
    吃完放下碗,卫三冲着阿宝一挥手:“走罢,套车。”
    第44章 【破万加更章】
    嫁娶不须啼
    怀愫
    卫家比林家还大, 卫夫人住正房,两边院子给成了亲的儿子,后头的绣楼归给女儿们, 前面划出一方小院给卫三。
    至于那后来的两个妾, 住在偏院里,等闲不到她跟前来晃荡。
    这会儿男人们在正院用饭, 女人们都挤在绣楼前。
    大妞卧在床上, 圆脸瘦出了尖下巴。
    确如卫三所说, 这脸上的肉一少, 眼睛大了鼻梁也高了。乌油油的一把头发散在枕上,脑袋歪靠着。
    果儿捧来个小瓷盅, 里头盛着牛乳粥,特意加了茯苓霜,还搁了两勺蜂蜜,一闻就又甜又香。
    “姑娘, 好歹喝几口。”
    如今除了果儿, 大妞谁也不搭理。
    阿宝好容易送了帖子来,娘怎么也不肯让她去,一怄气,连嫂子们来也没用, 谁都劝不住, 就是不理人。
    她摇摇头,双眼没甚神采,心里压着事,根本就不饿。
    果儿把粥碗搁在床头, 出去禀报卫夫人:“还是没吃。”
    卫夫人提着裙子就要进去捶女儿, 被两个儿媳妇死死拦住:“娘!小妹就是这个性子, 她认准的事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卫夫人眼圈一红:“真是我命里的天魔星。”就是知道宠她,才敢这样,换作别人,谁敢?
    想到谁敢,就想到跑出去不回家的三儿子,舍不得骂女儿,骂起儿子来:“还有三儿!平时贼骨头似的精,要他拿主意了,他连家门都不进。”
    “有本事他就别回来!敢回来看我敲断他的腿!”
    卫三就站在垂花门边,听见他娘骂他,伸着小手指头掏了掏耳朵,就这么几句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大嫂陈氏一扭头,先看见了小叔子,赶紧冲他呶呶嘴儿,意思是娘这会儿正生气,让他可别来顶雷。
    二嫂胡氏也瞅见三弟,对他摇头。
    这一摇头,叫卫夫人看见了:“你俩弄什么鬼?”
    扭头就见卫三斜斜站在垂花门边,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三佛就要把这儿子捶扁了再抻长,然后再捶扁。
    卫三眼看亲妈气势汹汹冲上来,伸手一拉,把小巴儿狗推到前头。
    卫夫人火气再大,那也不能冲着阿宝发,她脸上肉抖了抖,一捋头发:“阿宝怎么来了?”说话间,牙齿咯咯作声。
    阿宝难得气怯:“我来瞧瞧大妞,我听说她病了。”
    卫夫人这才瞧见韩征也来了,也是,就算自家跟阿宝家多年相交,也没有单把人家姑娘带回家的道理。
    “伯母真是身子康健。”韩征恨不得缩到门外头去,他娘要论武力那比卫夫人可厉害多了,可他一点不怕他娘。
    阿宝也一样,发起火来的卫夫人,谁见谁怕。
    卫三把他娘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道:“娘,你老这么关着大妞也不是个事儿,你瞧,我把救兵给你搬来了。”
    “甚个救兵?两个小姑娘弄鬼,打量我不知道?”
    卫夫人气哼哼,她没找陶英红,实在是腾不出来手来,等里头那个服管了,且得跟老姐妹好好说道说道去。
    “娘,这你就只知一,不知二了。”卫三看了眼缩脚不敢往前的小巴儿狗,在他面前抖威风,在他娘面前,乖得跟只兔子似的。
    “咱们打听的,阿宝早就听过了,一直想劝大妞,人家请了几回,你也没放人呐。”
    “真的?”卫夫人看一眼儿子,又看一眼阿宝,“那你让她劝劝你妹妹,陆家那样的人家,那就是个虎狼窝,她要不是我亲生的,我才懒得管她!”
    这话她也就是说说,哪怕那两个不是她亲生的女儿,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嫁到这样的人家去。
    花木瓜,空好看!
    外头瞧着再光鲜有甚用?日子都是自己过的。
    卫夫人一招手:“阿宝,你来。”
    阿宝不大敢,她看卫夫人收了凶光,嘴角露出笑意,这才挪着步子过去了,小声叫她:“伯娘。”
    “好孩子,你去劝劝大妞,喜欢不能当饭吃。”何况人家根本不喜欢她!
    这道理小姑娘家家不懂,非得脚上走出血泡来才知道苦。
    那个陆仲豫,年纪轻轻房里就有许多丫头,高门的亲事结不成,低门又瞧不上。
    这一件件,哪件不是他那个嫡母做出来的?真要惯儿子,怎么自己亲生的房里头这么干净?
    陆仲豫房中美貌丫环极多的事,裴观自然不会告诉阿宝,当着未出阁姑娘的面,岂能谈这些。
    阿宝只知道陆仲豫嫡母极坏,她点点头:“放心罢,我一定好好劝她!”
    卫夫人把阿宝送到大妞房门口,叩叩门。
    里头没声儿,阿宝干脆迈腿进去:“大妞,我来了。”
    大妞方才还歪在枕上,双目无神,一看见阿宝,立时坐起:“你怎么来了!我娘让你来的?”
    “我自己要来看你,托你三哥带我来的。”
    大妞都这样了,还嘀咕一句:“我三哥?他也肯?”
    当她不知道呢,她三哥早早的躲出去了,就怕两边打雷,劈伤了他半根金贵的毫毛。
    阿宝坐到她床边,一眼就扫到床头摆着的小瓷盅儿,拿起来舀一勺,送到大妞嘴边:“上回给你送花,不能给你写信,我打听着好多事儿,要告诉你呢。”
    大妞这些日子,听来听去,就是一句“陆家不成!”“你就是饿死!陆家也不成!”。
    可总算听到些别的,张嘴便问:“是什么?你快告诉我!”
    刚张嘴就被阿宝塞了一口粥,她咽下去,扯着阿宝的袖子直摇,差点儿把粥都摇洒了。阿宝把碗塞进她手里:“你喝了,我就告诉你。”
    大妞根本不犹豫,一口气喝了,把碗沿都刮个干净:“你说!”
    “陆仲豫在家里排行老二。”
    这个大妞知道,她在女学里学过的,似她们这样的人家家里排老大老二。读书人家排行是伯仲叔纪。
    他姓名中既然有个仲字,那便是在家排第二。
    “他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阿宝说着,打开点心盒子,自己拿了块软香糕,给大妞也拿了一块。
    这些全是大妞不知道的,她跟她娘怄气,也是因为她娘明明打听了,却一个字也不告诉她。
    阿宝咬一口,大妞也跟着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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