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请她的客,总不能让妹妹花钱。
    这是在给七姑娘贴补私房钱?白露颇有些为难,这事儿夫人要是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但白露不敢拿这事问公子,应声之后,取了两锭五两的整银。裴家每个未成亲哥儿,月例是十两银子,姑娘们是五两。
    这是公中出的例,多的便由自家支取。
    譬如三房,三老爷虽未出仕,但一来他分到亡母的嫁妆最多,最好的水田商铺都归了他,二来裴三夫人带进来大笔陪嫁。
    三房人口又简单,是以三老爷虽有许多烧钱的嗜好,但三房比四房五房要殷实得多。
    公中给每个哥儿十两的月例,还有裁衣做靴之类也有份例银。原来读书守孝没什么花销,如今为官了,裴三夫人按例再拨二十两给儿子交际用。
    裴观每个月那十两公中给的银子,几乎分毫不动的存着。
    本来是年纪小不游冶,后来又守孝不出门。
    他除了读书又别无嗜好,名画名石古董珍玩,他一概不喜,钱箱子满满当当的。
    白露走在去内院的风雨连廊中,越行,脚步越慢,脚下一拐,往夫人院中去。
    寻个由头把小满叫出来,小满看她来了,还当她又是来讨花样子送点心的,问她:“公子家来了,你怎么还得闲?”
    好不容易回家来,白露不在跟前侍候着,怎么还有空往正院里跑。
    “公子差我跑腿,往七姑娘屋里送些银子,上回你说给银杏的绣活已经做好了,让我给琐个边,等会子我过来拿。”
    往七姑娘屋里送银子。
    小满听明白了,这就是来告诉夫人一声的,她假装顺嘴一问:“公子怎么突然给七姑娘送银子?”
    “公子听说七姑娘要宴客,说七姑娘也大了,总有人情往来,这不,叫我拿十两银子补贴她的。”
    几句话,便把因由数目都说了。
    白露说这话时,一双眼睛笑盈盈的,但却盯着小满的脸,眼睛一眨都不眨,生怕错过小满的神情。
    果然就见小满嘴角微翘:“公子说的有道理,那你送去罢,我把东西预备好,等你回来拿。”
    说着扭身回屋里去禀报给裴夫人。
    “方才白露来,说公子差她给七姑娘送十两银子。”
    裴三夫人一听,就知道儿子送银子是为了什么。
    陈妈妈抿嘴便笑,口里还道:“也是,原来守孝不好饮宴,好容易出了孝,是公子疼爱妹妹。”
    “急不死他了!”裴三夫人翻了个白眼,本来她就想好了要贴补珠儿,只是想看看她会把事办得如何。
    没想到儿子急赤白脸,先把钱补过去。
    哦,不能花别人的?只能花他的?
    “像什么样子!”裴夫人又是个白眼,“知道了,让她送去罢。”
    白露把话递到裴三夫人跟前,这才又往七姑娘院中去。
    小丫头远远看见是白露来了,赶紧去叫竹月。
    竹月迎出来:“白露姐姐怎么了?快里边坐。”一面说一面想把白露迎到偏厅去。
    “我就不坐了,公子差我来给七姑娘送东西。”她还得回去侍候公子用饭,说完就把小银匣往竹月手里一放,“我们公子说了,七姑娘也大了,该有人情往来,这十两银子是给姑娘的。”
    竹月接过银匣,整个人都是懵住的,这也……这也没有过呀!
    白露想走,被竹月一把拉住:“姐姐且等等,姑娘在洗头呢,这事儿得报姑娘知道才成。”
    白露只好在廊下等了等,等婆子抬水出来,才叫她进去。
    裴珠散着头发,穿了一身纱衫,因才洗了澡,雪白脸上似染了胭脂,对白露颔首:“多谢兄长,你告诉兄长,我定不会辜负他这番心意。”
    白露觉得七姑娘这话回得有些古怪,一时想不明白这兄妹二人打什么哑迷,一个突然送钱,一个又说“不辜负”。
    笑着应了声“是”,就拿着赏钱退出去了。
    竹月一进来报,荼白便瞪大了眼。
    裴珠正泡在澡桶中,闻着茉莉花露的香气,听见这话也是一怔,继而微微一笑。
    这哪里是给她的,是想着法儿的给林姑娘用的。
    这才特意让白露回话,告诉哥哥她明白了,“定不辜负他的心意”。
    等白露出了院门,荼白才道:“这……这原来可没有过啊。”
    姑娘也不是头回待客,以前那个还曾来小住过呢,公子那会儿别说是银子了,连一根银针都没送来过。
    下午在正房里,裴珠还只是猜测,这会儿看见小银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再给厨房送三两银子去。”三两都够办一桌席面的了,六两银子两个人用,厨房怎么也得整治一桌像样的好菜送上来。
    余下的再给林家姑娘备些礼物,或是添上好水酒。
    竹月趁着还没落锁,往大厨房去,手上银钱宽裕,便指名了要几样名贵的菜肴点心:“燕窝要一道咸的,一道甜的。”
    “咸的要野鸡丝炖燕窝盅,甜的要水晶燕窝凉糕。汤要用小冬瓜雕花的盅儿盛上,凉糕用桃花碟子。”
    食和器都要好。
    姑娘其实已经拿了二两银子,专请外头的面果子师傅,定做了一匣荷花样子的面果子送来。
    大厨房里定的是吃的,外头定的是用来看的。
    这一样样全吩咐好,竹月才离开大厨房。
    她一路走一路想,这一个要是真心的,跟姑娘能真投缘,那就阿弥陀佛了。
    裴珠预备请客,阿宝预备着要去作客。
    她又十好几日没出门,骨头都发痒,薛先生考她功课,看她这一向学字读书都用功,才多许她一天假,让她出门玩。
    “我上门去带点什么东西好呢?”
    燕草想了想:“上回听戥子说,裴七姑娘身边的两个丫头,一个叫荼白,一个叫竹月?”
    “嗯。”戥子点头。
    看主家给丫头起什么名字,大概就能知道喜好些什么。
    “荼白竹月都是颜色名,裴七姑娘必是爱画的人。”
    阿宝对画一窍不通,眼巴巴望着燕草,由着她拿主意。
    燕草被阿宝这么看着,不由失笑:“裴七姑娘既是爱画之人,画册颜料相必都她齐全了,咱们倒也不用想着求新求奇,倒不如就送些最基础的,她必能用得上的。”
    最寻常的颜色,最寻常的纸,给她练笔正好,凡是画画,总能用得着。
    又替阿宝挑衣裳挑首饰,阿宝上回送给裴珠一方绣帕,两人来回送礼,她又现跟螺儿学了打结子。
    这回要到人家家中作客,就得带些贵重些的礼物。
    那个绛纹石的戒指,阿宝送给过大妞,但不能送给裴珠。那是裴夫人送的,总不能裴夫人送的,她再送给裴珠罢。
    “把我的首饰全拿出开,我要好好选一选。”
    不开不知道,全拿出来竟然摆满了罗汉榻,阿宝不喜欢满头珠翠,也只在发间点缀上一两样,这么一看,她长声感叹:“我可真富啊。”
    满床亮晶晶的,可不是富贵。
    几个丫鬟都掩嘴,只有戥子大点其头:“可不,富得都流油了!”
    阿宝看来看去,把御赐的七宝手镯挑了出来。
    “你富是富了!也不能当散财娘子罢!”戥子抽口气,这么重的金镯子,还嵌了这许多宝石,得值个十亩地!
    阿宝看了又看,这手镯是贵重了,可又有点俗气。
    在此之前,她可从没觉得金子俗气过,可想想这东西要是戴在裴珠的手腕子上,委实不太相衬。
    她又把手镯放回去,选出一对淡紫水晶手串。
    这串手串虽没镯子那般贵重,却是阿宝觉得最适合的:“给我包起来,明儿送给她!”
    说完阿宝又问:“明儿你们谁跟着我去裴家?”
    戥子当然想去,她特别想见识一下裴家如何富贵,看看那块肥肉是多么的肥。可每回出门都有她,这回再带她,她不大好意思。
    螺儿咬住唇一声都不出。
    燕草道:“咱们都跟着姑娘出过门了,就让结香去罢。”燕草跟着去烧过香,螺儿去过金明池宴。
    就这么安排好了,谁也没同戥子争,戥子再抠,也拿出一把大钱来,使唤小丫头去外头买了几样夜市零嘴请客。
    知道大家待她好,自然要请,还说了:“等我生辰的时候再请席!”
    可夜里戥子就闹起肚子来,她晚上多吃了几个外头买来的冰雪冷圆子。到第二早上,结香在给阿宝打洗脸水的时候,弄倒了铜盆,“咣当”一声砸了脚。
    燕草无法,她看了螺儿一眼,似是叹了口气:“那就,咱们俩跟着去。”
    第53章 旧人
    嫁娶不须啼
    怀愫
    一大清早, 松烟便预备好了车马,只等公子洗漱用饭之后就回国子监去。
    今儿公子巳时要到率性堂讲经,这会儿才刚卯时, 若此时出门正撞上上朝官员们的车马。倒不如错开时辰, 慢悠悠打马去国子监。
    裴三夫人虽烦了儿子,到底还是亲生的, 看他这两月没长肉, 让陈妈妈多备些小菜带到国子监去。
    “他一到夏日就爱喝粥汤, 多预备些。”
    陈妈妈道:“哥儿在学里到底吃得不算好, 瞧瞧,这都出孝快两个月了, 愣是一点肉都没长。”
    裴三夫人虽吩咐了,口上却道:“谁知道他不长肉是把心思花在了哪儿呢?”
    陈妈妈让厨房把糟好的鲥鱼封在坛子里,再把裴观平日爱吃的双菇酱,石花酱, 笋肉丁儿都一瓮一瓮装上。
    分了好几坛子, 送到车上。
    交待松烟:“签子上都写了,吃完了就家来拿,让长胜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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